我和他說什麼呢?
說起每個湿漉漉的夜晚,酒氣和血腥味纏繞,螞蟻在血縫裡爬來爬去?
說起哭泣懦弱的母親,皮帶和水果刀交織的寒意,腦子不靈光的啞巴哥哥?
沒意義。
這世上所有的事,他無法感同身受。
秦洲因為我的拒不開口,很是生了幾天氣。
但三天後,我在家裡笨拙地拿左手寫字時,一顆石子撞在了玻璃上。
探頭一瞧,繃著臉的秦洲就站在樹下,戴著黑色棒球帽,行為鬼祟地從窗子裡翻進來。
Advertisement
他遞給我一份檢查報告。
上面是我的體檢結果,先天性無痛症。
我抬眼問他想要做什麼,不說話就替我寫作業,用左手寫字真的是醜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罕見的,似乎有些緊張。
他說他要保護我,眉眼認真,染著窗外漸濃的血色夕暉。
14
秦洲的誓言甚至沒能挺過當晚。
他接到了警察的電話,得知了自己父母的S訊。
那一對總是溫和笑著的秦家父母,S於慘烈的車禍。
肇事者是我爸。
剛被開除的他,酗酒發泄,酒壯慫人膽,惡向膽邊生,在別墅蹲守到出門的秦家父母。一路跟蹤到了市區,換了路線,一腳油門,借來的大貨車猛然撞了過去。
天翻地覆,灰飛煙滅。
他傷得不重,醒來後判了S刑,在一個秋天很痛快地S去。
而我媽急火攻心,送進醫院查出了尿毒症。
哥哥方叢隻會啊吧吧焦急地比畫,早出晚歸找些苦力活賺錢。
我幫不上什麼忙,隻能在病房裡守著我媽,聽著窗外無止境的雨聲。
時隔三個月,我在深秋的雨夜再度見到了秦洲。
我是來送賠償款的。
我們家沒錢,隻能賣了房,勉強填補一些天價賠款。
秦洲背對著我坐在客廳,十九歲的他仿佛在一夜間長大成熟,轉過來的眉眼陌生到心驚。
他隻問了我一句。
為什麼?
為什麼?
我不知道,隻能搖搖頭,目光落在了茶幾中央的骨灰盒上。
骨灰盒裡躺著的,是他的父親,是他的母親,是車禍中燃起的大火,是輕飄飄一捧分不開的粉末。
是我的心魔,是他的恨意,是我們一碰就流血的傷痕。
他將酒杯砸過來,叫我滾,血一瞬遮蓋了眼角,耳邊嗡嗡的轟鳴聲像夜裡無休止的暴雨。
S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說人可以S多少次?
我彎腰放下一沓錢,默不作聲要走,又被他喊住。
缺錢?
他問我,眼底是血一樣猩紅的恨意。
15
我媽的病拖不得,而我們賣掉了房子,一時間無處可去,隻能睡在醫院的走廊。
窮,真的窮,那一張張薄薄的紙片,落在水裡會爛,飄在風裡會碎,可落在病床上,重得把人都要壓扁了。
我沒有錢。
窮到活不下去的時候,人的裡子面子都和破爛一樣。
我毫不猶豫答應了秦洲的條件。
第一次折磨是在酒吧包間,秦洲的那群朋友好奇地湊過來,試探著用煙頭燙我。
沒有感覺。
我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越來越多的惡意落在了身上,我被推搡著跌倒,頭重重磕在桌腳。
似乎有血湧了出來,幻覺般的螞蟻又在爬來爬去,我側過頭躲避頭頂耀眼的燈,不經意瞥見了人群後秦洲的身影。
他面無表情,像是在看一場無聊的話劇。
我大概是不知道什麼叫痛的。
隻是觸碰到他的目光讓我有些惶然。我狼狽地蜷縮起來,抱著頭,感覺到骨頭似乎要破開皮肉飛走,胃在雨裡長出湿漉漉的苔藓。
想要哭泣,想要嘔吐。
我想這大概就是痛。
一切都結束後,眼前已經出現了重影。
秦洲讓人帶我去醫院,臨走前甩下一張銀行卡。
在那個滂沱的雨夜,在我覺得這場雨終於要灌滿胃部,將我溺S在這深秋時,我回到了漆黑的家。
秦洲給我的三十萬,就存在那張薄薄的卡片裡,遞到了方叢面前。
他剛下了班,扛了一天的磚頭,渾身湿透,茫然地抬頭看我。
我說這是我做家教的錢,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好運,人家提前給了定金呢,媽媽的醫藥費別擔心。
他戰戰兢兢接過那張卡,翻來覆去看了很久,抱著我流淚。
我笑著說哥你幹嘛,這是好事啊,要笑。
於是他抹著臉笑了,我也跟著笑。
也許他要很久之後才會發現,那夜我們笑得喘不過氣來的聲音。
是我在哭。
16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結束。
人偶爾就是會有陰暗自私的念頭。
二十歲時秦洲去英國做了一年交換生,強硬地也將我帶了過去。
泰晤士河的水流永遠那麼平靜,波光粼粼,偶爾我能逃開秦洲的視線,來這裡透透氣。
赤著腳坐在橋邊,深夜無人煙,隻有如水的月光。
我有一搭沒一搭數著星星,數著數著就不由自主翻上了欄杆。
風卷起我的發,糾纏著裙擺,我想撈一撈水裡的那一彎月亮。
隻是沒彎下腰,我就被一股巨力拽了下去。
頭重重磕在地上,眩暈的視線裡是秦洲滿是汗水的臉,他目光裡的震驚與惱怒摻雜,攥著我胳膊的手在細微地顫抖。
好像下雨了?
我迷糊想著,記得今天英國是晴天啊。
從那以後秦洲把我看得愈發緊,直到回國後遇到了喬娜。
再後來,我如願以償,做了膽小的逃兵。
他恨的人終於S了,我以為秦洲會高興的。
但他沒有。
他很奇怪,我一直不懂他在想些什麼。他嘴裡翻來覆去念叨著他抓住我了,仿佛是回到了泰晤士河的那一夜,他落在我臉上的雨滴,一直下到了今天。
喬娜還在冷靜地安撫著他。
她輕柔地將秦洲扶上床,拿出一隻懷表,低緩的聲音連綿不絕。
手機屏幕上,鮮紅的錄音在跳動。
她催眠著秦洲說出了我們的大部分過往,被一字不差錄下。
三天後,被嚴重夢魘纏身的秦洲住進了療養院,而喬娜從包裡拿出一個錄音機。
遞到了一直跟蹤過來,躲在醫院樓下角落裡,茫然的方叢手中。
我眼皮重重一跳。
17
最不願見到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我早知道喬娜接近秦洲的目的或許不那麼簡單,但我沒想到她居然還想把我哥也牽扯進來。
距離太遠,我無法和哥哥通消息,隻能焦急地看著他拿著錄音機離開。
一連十天,他都沒有再出現。
心已經墜到了谷底,秦洲卻在一個夜晚幽幽轉醒。
營養液順著輸液管鑽入身體,他一動不動看著,失神良久。
「會疼嗎?」
許久沒有說話,他的嗓子嘶啞。喬娜面無表情替他按摩著胳膊,隨口說了一句不會。
「……我恨她。」
「我知道。」喬娜頭也不抬。
「……我愛她。」
喬娜停下了動作,及肩短發垂下來遮住她的面容,看不真切,隻恍惚聽到了一聲冷笑。
「我知道。」
她說著,抬起一雙漆黑的眼。
「我知道你恨她,也愛她。還知道咬S她的那群狗是我放的。」
秦洲臉上的茫然在一瞬間凝固。
但喬娜隻是幽幽嘆氣,望著窗外傾盆的暴雨。
「夜深了。」
窗外雷電大作,轟然踹開的房門外,站著漆黑的人影,雨水一滴滴滑落,整個療養院S寂一片。
「方叢!」
我知道自己在聲嘶力竭地尖叫,但那微弱的聲音掩蓋不住窗外炸響的驚雷。
也無法傳到拎著刀的方叢耳裡。
沒有廢話,一刀重重捅進秦洲的胸膛,血液噴濺的那瞬沾滿了我哥的面容,他靜靜立著,發梢落下濃鬱的血。
秦洲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睜著的眼還是茫然一片,落了窗外的驚雷暴雨,一瞬劃破天空的閃電,似乎照亮了我的身影。
他頓住了。
視線緩緩移動,直到放大的瞳孔裡清晰倒映出我的身影。
方才還在掙扎的手,一瞬泄了氣。
18
方叢又落下了重重一刀。
他或許是清楚明白自己在幹什麼,眼底十足平靜,飛濺的血混著雨水,濃鬱到令人作嘔。
一刀,又一刀。
喬娜抱臂在角落看著,面無表情。
一刀,又一刀。
秦洲嘴裡湧出了血沫,嗬嗬喘著粗氣,瞪大的雙眼仍SS盯著我。
我突然很好奇。
疼嗎?
刀子扎進身體裡是什麼感覺?血湧出來是什麼感覺?疼嗎?冷嗎?意識逐漸模糊,心髒逐漸停止跳動,彌留之際,你在想什麼?
是那個趴在書堆裡熟睡的午後,是那個牽著我的手穿過走廊的下午,是那個漆黑夜裡燃起的熊熊大火,還是無影燈下渾身被割得破碎的我?
但這都不重要了。
秦洲一直痛苦地掙扎了半個小時,被捅了十幾刀,血液在地板上聚成波光粼粼的湖泊,才在一聲驚雷中失去了呼吸。
他S得很痛苦。
這就夠了。
我和他糾纏半生的愛恨, 終於在這個雨夜落下帷幕。
而隨之而來的,是喬娜的尖叫聲。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將醫院的人驚動, 急匆匆跑來, 將丟下刀束手就擒的哥哥當場放倒。
19
秦洲S後, 我就自由了。
剩下的日子我跟在了喬娜身邊,得知了她的故事。
很爛俗的復仇故事, 喬娜父母的公司被秦家斷了資金鏈, 破產的夫妻倆走投無路之下跳了河,留下在外求學的喬娜。
她回國接近秦洲, 做了他的心理醫生。
她看出來了秦洲對我的愛恨糾纏, 用催眠暗示, 輔佐藥物, 讓他越來越木然, 甚至誘導出精神分裂。
然後她傷了我, 故意放了野狗將我咬S。
我的S訊是壓垮秦洲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成功將秦洲诓騙來了療養院, 將秦洲那天逼S我媽的視頻, 連帶著他這麼多年對我做過的事, 都給了我哥。借他之手,完成了復仇。
深入骨髓的血線纏在身上,渾身血淋淋,沒一塊好肉。
「(終」我恨她恨得牙痒, 卻束手無策。
三個月後, 我跟著她找到了關押我哥的監獄。
隔著厚重的鐵欄杆, 我看到了他。
還是那麼的瘦,囚服空蕩蕩掛在身上,無精打採看著窗外發呆,隻有在看到我時才徒然爆發出亮光。
他的眼圈泛起紅來,哆嗦著,慢慢抬起了手,銀手銬「叮叮當當」,像風鈴。
我眼裡隻盯著他粗糙黝黑的手,拇指抵著食指根, 向下一沉。
他在說。
「我很想你。」
眼一眨,冰涼的液體就猝不及防落了下來。
我勉強掛起燦爛的笑, 隔著玻璃, 認真地給他打著手勢。
我也。
很想你。
我們還會陪伴著對方,一直到靈魂也湮滅。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哥哥。
關於我真正的S因。
20
喬娜請來的律師,給哥哥爭取了無期徒刑。
她靜靜坐在欄杆外, 眼神空茫茫不知落在何處, 仿佛隻是來走個過場。
時間一到她就起身準備離去, 方叢卻在這時舉手示意了獄警。
他將一直埋頭寫著的本子遞給了獄警,上面是我口述的, 關於自己S亡的真相。
——我, 舉報。
——那個女人, S了,我妹妹。
在喬娜驚慌失措的目光下,哥哥帶著笑站了起來, 起身大步朝裡面走去。
我飄在他身邊,扭頭看到欄杆外燦爛的陽光,揚起一個真切的微笑。
漫長的雨季。
終於過去了。
(完結)
熱門推薦
"我們班長是個顯眼包。 教師節的時候,她買了昂貴的禮物送老師。 事後,在班級群裡發起群收款,讓我們 A 錢。 我沒給,直接被她踢出群聊,並被帶頭孤立。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我轉頭就回家找了我爸: 「老爸,聽說你收了我們班長的禮物?」"
"我的夫君不喜我。 他白日公幹,夜宿書房,用膳從不看我。"
我進宮那年已經25歲了。第一次侍寢,小皇帝面對如狼似 虎的我,提著褲子跑了......我就此歇了爭寵的心思,整天打 牌遛鳥,提前養老。沒想到小皇帝卻不樂意了。
我是太後一手教養長大的孤女。上輩子,我被太後硬塞給了祁雲朝。她這個兒子,表面溫潤如玉,實則狠戾無情……
"我接替了去世姐姐的馴獸工作。 黑暗的密室裡,我踩上棄犬的大腿,輕輕摩挲:"
"為了一句「活菩薩」,我媽放棄了肇事司機的賠償。 但她沒錢給我做斷肢再接的手術,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斷腿腐爛發臭,最終含淚截肢。 後來,我要告司機索賠,我媽卻趕走了警察,還罵我沒骨氣,像個臭要飯的,舅舅和外婆也在一邊譴責我的貪婪。 我無奈告別了心愛的體校,在網上直播賺取生活費。 我媽又損我是網絡乞丐,用小號瘋狂造我的謠。 後來,一個情緒激動的黑粉把我推下樓梯。 再次睜眼,我必須讓我媽平等地創飛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