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嬸兒嘴巴沒停過地罵,時不時還要瞪一眼我跟沈淵,罵我們兩個是討債鬼。
可是她的雙手也沒停過。
她用一塊紅布蓋住了盲婆的臉,打了好幾盆水輕輕地給盲婆擦幹淨身子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盲婆也沒有像小胖奶奶那樣被釘進棺材裡。
她被一卷破席子卷著,牛嬸兒用竹子削成薄薄竹片把盲婆綁緊。
做完這一切,牛嬸兒站在盲婆身旁大聲喊:
「S婆子,你可別怪我,大棺材我可買不起,我真的是盡力了,你一路走好吧!
「有空闲就多保佑你兩個孫兒吧,走吧走吧,下次投胎可別閉眼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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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順帶還要保佑一下我家小胖啊。」
十二歲的沈淵牽著我深一腳淺一腳把盲婆送上了山。
連續下了好幾天雨,卻在那天放了個大晴。
天空很藍很藍,連一絲浮絮都沒有,就像是被過濾了一切雜色般瑰麗得熠熠發光。
牛嬸兒說盲婆是個有福氣的。
可是看見盲婆被放進深深的大坑裡時,我一點兒都不覺得盲婆有福氣。
這樣被埋著,都該喘不過氣來了。
最後一捧土埋上時,沈淵繃著的線終於斷了。
他把臉埋在土裡,崩潰大哭。
我拉著他喊:「你別哭,婆婆快要走到天堂了,你別害得她沒桃子吃!」
沈淵卻不理我,哭得愈發大聲。
一向兇惡的牛嬸兒卻紅了眼眶,她拉過摸著我頭說:
「嬋兒,你婆婆已經到天堂吃上桃子了,想哭就哭吧。」
可我卻怎麼都哭不出來了。
我呆呆的。
沈淵卻突然發了瘋。
他拼命捶著地上的土,好幾次捶到石頭上。
手破了皮滲出血他都沒停下。
沒了婆婆,我很怕會再沒了哥哥。
我走過去想抱住他,可沈淵卻一甩把我甩出了幾米遠。
他罵我:
「都是你這個害人精,都是你媽媽要扔掉你才把我一起扔掉的!
「我本來不用過這樣的日子!都是你害的!都怪你!我不要你了!」
10
沈淵說他不要我了。
換做平常我肯定會撒潑打滾大哭大鬧了。
可那天我怎麼都哭不出來,我還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堆埋著盲婆的土。
那堆土裡,好像把我的什麼東西也一起埋了進去。
好半晌,沈淵幹瘦黝黑的臉才轉了過來。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兩個人眼裡噙著淚。
我爬過去,他爬過來。
兩個人抱到一起時,我們都沒哭,牛嬸兒卻哭得一直擤鼻涕。
她說:「都還是孩子啊。」
下山時,沈淵要背我,我執意不肯。
我說:「以後我都自己走。」
剛好起來的日子一下子更糟糕了。
我也好像,一下子長大了。
那天起我就知道,
以後不管吃什麼糖都不甜了。
11
那天後,沈淵沒再說過不要我之類的話。
可那天他說的話,我記得牢牢的。
我怕他不要我,我也怕他說我是害人精。
沈淵看出了我的心思,想方設法想要哄我開心。
給我綁螞蚱,帶我爬樹抓鳥。
一個午後,我倆坐在樹上的時候我終於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那句話。
「你說我是被我媽媽扔掉的,那我媽媽是誰啊?」
他愣了幾秒,抬起眼我:「不知道。」
接著他又無所謂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媽媽是誰。
「咱們都是沒爹沒媽的孩子。
「不過,你比我幸運,你還有我這個哥哥護著你!」
「那你很可憐,沒爹沒媽還要護著我,是不是?」
沈淵愣了好久,他別過頭吸了一下鼻子才說:
「嬋兒,哥哥有你才不可憐。」
「真的嗎?」
「真的!」
我終於笑了,雙手環抱著沈淵:「我以為哥哥真的不想要我了!」
「不會,這輩子都不會!」
12
沈淵還發現了我一個秘密。
每天小胖放學我就會跑到門口等著。
看著他挎著軍綠色的書包蹦蹦跳跳地跑回家。
他把書包往地上一扔,我就盯著那個書包挪不開眼。
小胖被牛嬸兒拿著鞭子守著讀書時,我就扒著牆角聽。
我想上學,沈淵也發現了。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間,沈淵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等哥哥賺到錢就送你去上學。」
第二天,他就說出門給我賺學費。
走之前千叮囑萬叮囑我要鎖好門,千萬不能讓黃叔進來。
那會我已經知道黃叔不懷好意了。
所以每天晚上鎖好門還要搬幾條板凳去頂著門。
可就是這樣,還是攔不住有歪心思的人。
沈淵走的第五天夜裡,黃叔就爬牆進來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他摸醒,我驚恐地想大叫卻被他捂住了我嘴巴。
正值夏天,我穿著清涼,幾下就被扯掉了小背心。
黃叔的手伸進去的時候,我拼盡全身的力氣咬了他一口。
趁他吃痛收力,我推開他跑到院子裡大喊:「牛嬸兒,救命啊,救命啊!」
沒一會,牛嬸兒就打著手電筒出來了:「討債鬼,大半夜的,你喊什麼喊?
黃叔聽見動靜,麻利地翻牆跑了。
我捂著身子跑到牛嬸兒家時,牛嬸兒像是明白了什麼,立馬用披著的外套裹緊了我。
「哪個該天S的混蛋!連小娃兒都不放過!」
13
我縮在牛嬸兒家牆角害怕得發抖,想哭又不敢哭出聲來。
牛嬸兒嘴上對我罵罵咧咧的,卻也不把我往外趕。
平日裡愛欺負我的小胖搬來一張小板凳在旁邊坐著。
這個沒眼力見的一直問我為什麼哭,又問我為什麼被人欺負都不見我媽出來保護我。
牛嬸兒就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臉:「一個男子漢跟村頭的八婆似的,你給老娘把嘴閉緊嘍!」
小胖不再盯著我問,倒是時不時進屋拿出他平常連看都不讓我看一眼的寶貝玩具喊我跟他一起玩。
平日裡,我可饞小胖那些玩具了。
可這會,任由小胖塞到我手裡我都沒興趣了。
那天夜裡的月光很亮很亮。
蛐蛐聲、蟲鳴聲、蛙聲交集在一起,像是大地在唱歌。
偶爾的一陣風吹過,涼涼的。
明明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可我心裡卻像是有萬馬在奔騰,看什麼都是灰暗的。
第二天,牛叔一早就騎著二八大槓出去了。
小胖給我端來一碗粥:「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吃飽了我帶你去打他!」
牛嬸兒一巴掌就甩到了小胖頭上:「你多有能耐啊,動不動就喊打喊S!」
小胖做了個鬼臉,牛嬸兒就來火了。
小胖就逃啊逃,牛嬸兒抄起掃帚就在後面追啊追。
小胖不留神被絆倒在地,牛嬸兒又扔掉掃帚去把他拉起來,給他拍拍灰。
見他沒事,又一巴掌打到他屁股上,
「小兔崽子,你怎麼不摔S!」
看見這一幕,我心像是漏風了一樣。
清早哇哇涼的風直往裡吹,吹得我的心又痒又痛。
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
那種感覺,叫羨慕。
我埋頭把那碗粥喝完的時候,牛叔帶著沈淵回來了。
看見他,我終於哭了出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垂落,想起身又因為腿蹲麻了坐到了地上。
披著的衣服也因此滑落在地,身上那些因為掙扎被抓破的痕跡此刻暴露無遺。
沈淵看見了那些傷痕。
他隻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不敢再看了。
他側著臉,我看見了他脖頸處因為用力咬牙而凸起的青筋。
14
沈淵把我帶回家。
安撫好我之後,他就抽出了那把生了鏽的砍菜刀。
大中午的,他就在刺眼的陽光下一遍一遍地磨著那把刀。
我終究還是個小孩,一夜沒睡覺,我實在熬不住了。
午後,我就沉沉睡去了。
……
我再醒來時,剛踏進家門的沈淵就傷痕累累了。
他右手的食指被掰彎了,額頭上、臉上都有滲著血的傷口。
卷起的褲腳也沾滿了零零星星的血跡。
小腿被一條布條纏住,還直往外冒著血。
我嚇得驚呼了一聲,根本不敢靠近他。
瞪大的眼睛逐漸被淚水模糊,張大的嘴巴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沈淵看見臉色發青、渾身發抖的我也嚇到了。
但是他又很快鎮靜了下來,生生收起了那副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的臉。
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故作輕松地說:「哎呀,我沒事,你哥多厲害啊!這點小傷算個屁嘞!
「你看,我還能給你表演一個魔術嘞!」
說著,他用左手掰住了右手食指,一咬牙一用力。
「咔嚓」一聲,他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右手食指掰了回來……
這一下,他疼得嘴角都咬出了血。
連著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他才說得出話,聲音都是顫顫:「怎麼樣,哥哥厲害吧!
「好了,嬋兒別哭了,你哭得我更疼了!
「嬋兒不哭了我就好得快!」
我拼命地點頭,攙起了他的手臂,把他扶進了屋。
他摸摸我的頭,到廚房裡刮起鍋底灰。
一層一層刮下來,用布條包好往小腿上捂。
他一用力就「嘶嘶」叫,我嚇得完全幫不忙,心裡也揪著疼。
「這點傷不算啥,那個老鱉孫傷得可比我重多了!
「嬋兒,我保證,他以後看見你都得繞道走!」
他說這句話時揚起笑容,滿臉的自豪:「以後村裡再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我不關心這個,我隻關心,我的哥哥現在得有多疼啊!
15
沈淵一架成名。
我不知道他那一架打得有多狠。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撂了什麼狠話。
我隻知道從那天起,黃叔遠遠地看見我就繞道走,再也不敢靠近我。
村裡人也不再喊沈淵作「阿淵」。
而是喊他:「爛仔。」
以前每一年都要把我家田基挖一點過去的鄰居,今年全部給我家修了回來。
現在農忙時,就算半夜不去田裡守著也沒人敢堵我們家田裡的水。
甚至,從我家門口路過他們都會加快腳步。
教育自家孩子時他們也不忘提一句:「你再這麼下去就會變得跟那個爛仔一樣了!」
沈淵的傷養好後,剛好臨近開學。
他把我送到學校求著老師收下了我。
那會大家都窮,很少有人能一次性把學費交齊了。
但是像我這樣一分不交的也沒有。
沈淵求了許久,承諾每周給學校送錢老師才勉強答應。
老師說,上學得要有姓名。
這可讓我們犯了愁。
盲婆撿我們時,沈淵已經能說出自己名字了。
可我那會無名無姓。
那天盲婆恰巧聽見蟬叫,所以她隨口就叫我嬋兒。
可時至今日我都沒一個姓。
沈淵也沒上過學,他撓著頭想了半天說:「就跟我姓,叫沈嬋。」
姓名有了,可上學一個學期要三百多塊錢。
三百多塊在我看來是一筆巨款。
可沈淵卻讓我安心念書,說他自有辦法
16
沈淵說的辦法就是去給蓋房子的人家搬磚。
別人見他一個孩子,也不按大人的價錢算給他。
小孩子搬一百塊磚一塊錢。
沈淵一天能搬一千塊磚掙十塊錢。
一千塊磚啊。
別人中午回家吃飯睡午覺,他就吃兩口紅薯接著搬。
別人回家吃晚飯了,他就衝到水龍頭喝兩口水又接著搬。
到我放學回家煮好飯吃了又寫完作業了,他還是沒回來。
偶爾打個照面,他就叮囑我一定要努力學習。
他跟我說,書裡有黃金。
我撿了黃金了,他就不用去搬磚了。
我小雞啄米般點頭。
我跟他搬磚一樣努力讀書,每次考試都考第一。
沈淵就靠著一塊磚一塊磚地供我讀完了小學。
我小學畢業時,沈淵已經成年了。
剛滿十八歲的沈淵粗眉大眼,理著寸頭,唇邊都長出了一圈胡茬。
明明是一個帥小伙。
可他成日裡穿著一件帶著破洞的小背心,沾滿汙痕,褲腳一高一低地卷著。
腳上常年套著一雙綠色的解放軍鞋,鞋底鞋面都沒一處好的。
我常常笑話他說他是小老頭。
他總是笑吟吟地回我:「小老頭怎麼了,小老頭也能供你上大學!」
17
我初中住宿後,沈淵就外出打工了。
那會牛嬸兒家已經裝上了電話,每個星期他都會給我打個電話。
問我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有沒有人欺負我。
我一一作答後問他,
他卻總是笑嘻嘻地回答說,一切都好。
我知道他肯定瞞著我一些事。
但是我也長大了,也知道報喜不報憂了。
我同樣也瞞著他,我在學校被同學霸凌了。
那幾個劉海蓋住半邊眼睛的女同學知道我沒爹沒媽,平日裡總是欺負我。
把我的書本撕碎扔進垃圾桶,把我的試卷扔到廁所裡再逼我去撿。
剪我的頭發,往我凳子上放蟲子。
甚至,幾個人一起把我拖進廁所裡拳打腳踢。
我害怕沈淵知道,我害怕自己給他添麻煩,對這件事隻字不提。
可是跟我同班的小胖還是偷偷告訴了沈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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