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第7章

地上跪拜的百姓抬頭看我，那眼神並沒有我預期中的恨意，他們隻是抬頭看了看，便垂下頭呈一副虔誠的跪姿，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終於明白為何在魏祁口中，上一世，鎮南王能輕而易舉地登基。

 

這些平日裡滿口仁義道德的百姓，隻有承平盛世之下才願意為帝王出幾分口舌之力，一旦危及自身，他們的眼中隻臣服強者，沒有對錯。

 

魏九昭在樓上抱著肩看我，他的眼神一如往昔的沉穩，看不出情緒：「小滿，別鬧了，馬上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了，為了等你，朕才一直延後。

 

「阿滿，朕可以為你等一等，但你不能讓朕一直等。」

 

我搖著頭後退，一步一步後退，魏九昭隻靜靜地看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小醜，他唇角勾笑，輕飄飄道：「小滿，你能逃到哪呢？」

 

我退到城門處，手放到身後，輕輕叩了城門五次。片刻後，城門大開，五萬將士舉槍立於我身後。鎮南王眼神驟變，手扶住城樓，聲音沉下去。

 

「姜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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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將軍騎著馬悠悠從我身後近前，抬起槍指著城樓之上的魏九昭，大聲道：「逆賊！我們皇上呢！交出皇上，本將饒你一條狗命！」

 

魏九昭不說話，一雙眼睛如毒蛇般直勾勾看著我，咬著牙道：「姜滿！你說話！」

 

我說什麼話，說我早就知道他會給我一個假令牌，可我須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出城，因為魏祁離京之前，將他手中的玉扳指給了我，那才是我調動王將軍前來的真正虎符？

 

可我不想說，S了他就夠了，他無須知道那麼多。

 

我靠近王將軍，拍拍他身下的高頭大馬，王將軍側頭過來。

 

「皇上不在京中，他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將軍不必猶豫，衝進城門，S盡逆賊！」

 

王將軍哈哈大笑，大手高高抬起，大喝一聲好，就要下令出兵。

 

就是這時，魏九昭也仰頭笑起來，他笑得捂住肚子，險些摔倒，他也揮了揮手。

 

城樓那頭，幾個將士押著一個小將士，在我看過去時，他們撕了她臉上的面罩，阿籬蒼白的面孔露出來，緊接著，他們一腳狠狠踢在她後腰，阿籬撲在城樓上，卻咬著牙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阿籬……」

 

我想過無數個阿籬的去處，依照魏九昭的稟性，他會將阿籬送得遠遠的，讓我很難找到。魏祁也說過，上一世這個時候阿籬並不在京中。

 

我無數次安慰自己，隻要S了魏九昭，我的阿籬便安全了，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找她。一年找不到就兩年，兩年找不到就三年，就算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找到她。

 

可我唯獨沒想到，阿籬原來一直都在王府，與我近在咫尺，甚至那日離府時，我還看到這小將士就站在院中守衛。

 

我的手握成拳頭，恨魏九昭的心在這一刻攀到頂峰。

 

「小滿，這是阿籬啊，你忍心看她S在你面前嗎？」

 

魏九昭走過去，捏起阿籬的臉，她的頭仰起來，我才發現，她曾經明亮可愛的眼睛，眼下隻是一個黑漆漆的洞，而我的阿籬就像個木偶一樣一絲反應都沒有……

 

「小滿，做選擇很痛苦對嗎？就像朕總是選擇相信你，可你總是讓朕失望，今日，朕也要你體會一次做選擇的痛苦。」

 

魏九昭擺擺手，城樓的另一側，一個男人被緩緩押著走上高臺，風吹過他凌亂的發，露出他受盡磋磨的臉，對視的一瞬間，他衝我笑笑，用口型喚我阿滿。

 

24

 

我的耳邊什麼都聽不到了。

 

聽不到呼嘯而過的風聲，也聽不到孫大人的破口大罵，聽不到王將軍在我身後問我皇上為何在此，也聽不到那些百姓跪在地上求救。

 

我以為有了魏祁的重生，我們贏，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我沒想到，魏九昭完全沒有按照魏祁口中的路子去走，阿籬不該出現在這，魏祁也不該出現在這。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小滿，你今日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阿籬，S了這廢物，你帶著大軍先行離去，撤兵十裡，朕會將阿籬還你。

 

「以後，天涯海角，我們再無瓜葛。」

 

我看向魏祁，他衝我笑了笑，似是很理解我即將要做出的選擇，他的聲音很溫柔，如同從前無數個夜晚與我同榻而眠在我耳邊低語。

 

我突然無比懷念那些日子，我懷疑過他，想過S他，想過離開與他再無瓜葛。

 

可這一刻，我卻很想念他，想衝上去抱住他，想親一親他的嘴角。

 

「阿滿，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離去之前，他對我說：「阿滿，阿籬S後你自暴自棄，我不喜歡看到那樣的阿滿，所以我為你而來，我來助你，我要為你改寫結局，讓你和阿籬好好活下去。

 

「阿滿，做你該做的選擇吧。」

 

孫大人艱難地開口，那個平日朝堂上拄著拐杖意氣風發的老頭，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這一世，他沒S在我手裡，卻還是沒有躲過即將慘S的結局。

 

「姜大人……皇上若S了……此一戰便再無轉圜的餘地，王將軍也斷不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子出兵……你……要考慮清楚……」

 

「阿滿，別聽任何人的，想想你心底最想要的，國家，本就不是你的責任，誰做皇帝，非你我能抉擇。」

 

「姜大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身為我朝太尉，身居高位，豈能為一己私欲S害皇上，你便是離開……此生也會替鎮南王背上罵名……你喜歡的姑娘又豈甘願一生跟著一個懦夫！」

 

「阿滿……」

 

「姜大人……」

 

「阿滿……」

 

「姜大人……」

 

我捂著頭蹲在地上，耳邊隻聽到有人不斷喊著阿滿，不斷喊著姜大人……

 

我的腦中開始不斷閃現過去的畫面，我與阿籬相依為命，娘親不眠不休地為我退燒，娘親摸黑為我做衣裳，胖乎乎的阿籬追在我身後甜甜地喚著我阿姊。

 

緊接著，我的腦中又閃現一些陌生的畫面。

 

巍峨的皇城之上，魏九昭一襲龍袍受萬人跪拜，我拿著刀面無表情地當場刺進那些反抗的老臣身體，孫大人軟軟地倒下，怨恨地詛咒我：

 

「姜滿，你今日所為，必遭天譴，你不得好S，所愛不得！」

 

畫面又轉向皇極殿，大殿上，身著龍袍的魏九昭摟著一嬌豔明媚的女子不屑地瞧我。

 

「什麼阿籬，朕不記得這後宮嫔妃裡有個叫阿籬的。」

 

女人笑得前仰後合，細長的手撫著魏九昭裸露的胸膛，尖聲道：「姜庶人爭寵的手段還真是別出心裁，皇上可別讓她騙了。」

 

魏九昭摟著美人往殿外走，走到我面前時，狠狠一腳踹上我的胸口，我吐了血，他突然彎腰挑起我的下巴。

 

「哦，你說阿籬啊，朕都忘了，不是你親手S的阿籬嗎？怎麼這會又來問朕？」

 

阿籬S了嗎，我親手S的阿籬嗎，我為什麼會親手S了我的阿籬，我便是S也不會S了我的阿籬啊。

 

畫面又轉到宮外，一個黑漆漆的夜晚，我手裡握著一把弓箭，小將士面無表情地站在殿內，像是個S人一般，我的箭破空而去，扎進他的胸膛……

 

我撕開他的面皮，阿籬沒有眼睛，也沒有舌頭，甚至也很難動一動，她就像一個被操控的木偶，活著，S一般地活著。

 

她憑著感覺來摸我的臉，那黑漆漆的洞裡滲出了血，我跪在地上抱著阿籬撕心裂肺地哭。

 

魏九昭，我要S了你。

 

之後便是無數次刺S，牆頭、屋頂、寢宮，任何魏九昭有可能會出現的地方，都會有我的身影如影隨形。

 

魏九昭不阻止，也不在乎，他仍舊喝酒作樂，像是看跳梁小醜一般任我殊S搏鬥。

 

再後來，我放棄了，我知道我S不了他，我去了冷宮。

 

那裡關著魏祁，那個真正的傀儡皇帝。

 

他很可憐，沒有手沒有腳，身上的衣裳破亂不堪，就那麼扔在冷宮骯髒的地上，那些草扎進他的肉裡，流膿又合上，他一動不動。

 

我扶起他，將飯喂進他的嘴裡，怕他S了，又去太醫院搶了一堆藥，宮裡的人都當我是瘋子，魏九昭不許他們S我，也不許他們攔我，他就是要這樣折磨我，讓我自己瘋，自己S。

 

魏祁漸漸有了生機，他睜開眼睛看我，眼神錯愕，十分驚恐。

 

我坐在他身邊將他扶正，同他說話：「皇上很驚訝是嗎，為什麼我和姜太尉那麼像？因為我就是他啊。

 

「皇上是不是覺得很可笑？魏九昭隻手遮天，連女子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安插在朝堂，他早就將自己當作這皇城的王。

 

「皇上可笑嗎，臣比皇上更可笑，臣以為他會有心，至少看在臣為他壞事做盡的分上，會饒了臣的妹妹一命。可他多狠啊，他讓臣親手S了臣最在乎的人，臣卻連報仇都做不到。

 

「皇上知道臣有多悔嗎，如果重來一次，臣不會聽魏九昭的話，臣會救走阿籬，S了魏九昭。

 

「可後悔有什麼用呢，後悔也沒有機會重來，如果能重活一世，皇上想做什麼呢，會韜光養晦再也不做這傀儡吧？

 

「如果皇上能重來一世，一定要來找臣，臣會幫著皇上蕩平逆賊，還魏國一個太平盛世……」

 

魏祁S了，在一個落雪的冬日，S之前，他靠在我肩頭，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頭發銀白，臉色烏青，嘴角的胡茬胡亂長著，可他很安靜，靜靜地靠在我肩頭，趁我不注意輕輕吻了吻我的臉頰，便再也沒了呼吸。

 

那是阿籬S後我第一次放聲大哭，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哭了，可直到青年S去，我才知道，我這一生錯得到底有多離譜。

 

為了活下去，我做了魏九昭的刀，替他S忠臣，寵奸佞，助他造反，斷送魏國。

 

而魏祁呢，這個真正的帝王，從出生開始便成了魏九昭謀逆的一環。他將他扔去南洲，任他自生自滅，讓他一個本該養尊處優的皇子和一群乞丐生活在一起，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讓他沒有意志，魏九昭再像個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讓他心甘情願做一個能活著能吃飽的傀儡。

 

魏祁的一生，從未有過一天是自己做主的，就連S，他都得被迫選擇。

 

我徒手為魏祁挖了一個坑，直到將他抱在懷裡，我才發現，這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輕得可憐，甚至還不及一個稚子重。

 

他身上衣裳單薄，我怕他會冷，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將他緊緊裹住，又用土一點點仔仔細細地掩埋。

 

我掏出懷中數年前道士給的符箓貼在魏祁的墳頭，我跪在地上衝他磕了三個頭。

 

「如果道士說的是真的，這符箓能圓臣一個願望，臣願皇上能重活一世，臣定當以身贖罪。」

 

我穿著寢衣出了宮，我跪在孫大人府外，當街高聲細數我為魏九昭做下的壞事，百姓聽後大怒，拿著臭雞蛋爛菜根打我，我不閃不躲，這是我該贖的罪。

 

我在街上輾轉了數月，為每個枉S的大臣跪足七日，我又去了山上，那裡埋著我的阿籬。

 

「阿籬，對不起，是阿姊沒有保護好你。為了你，阿姊做了太多的錯事，你也沒能躲過慘S的結局。這一世，阿姊以命還你，若有來生，阿姊要去彌補那些虧欠之人。你會原諒阿姊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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