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5-04-21 14:44:183550

我上前道:「回稟陛下,這本詩集確實不是臣媳所作。」


 


在眾人疑慮的目光中,我緩緩道:


 


「臣媳自幼敬慕讀書人,因此早年跟隨過許多民間的文人隱士學習。這本詩集裡面收錄的都是老師們的作品。」


 


「詩集旁邊標注的姓名,李先生、杜先生、王先生、白先生、孟先生……他們都曾對臣媳有過啟蒙教導。」


 


我這話倒不算假,這本詩集是景弦口述給我的。


 


他告訴我,在他的那個世界裡,每一位讀書的學生都會背這些詩。


 


新城公主指著沈卿卿道:「這個女人滿口謊言,最開始六嫂問是不是她剛剛想出來的,她說是。可這詩集明明早就寫好了。」


 


沈卿卿漲紅著臉:「是我緊張口誤了,這詩集的內容就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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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兮夫人託腮道:「那為何由宸王妃起頭的詩句,你接不上來呢?這可不像第一才女的水平呀。」


 


七王妃指了指宮殿檐角下懸掛的鳥籠,兩隻活潑機靈的小鳥在裡面叫得婉轉動聽。


 


「你可識得這黃鸝鳥?」


 


沈卿卿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問:「這黃鸝鳥怎麼了?」


 


七王妃笑笑:「看來你是不認得了,這不是黃鸝鳥,是畫眉。」


 


「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沈卿卿,你連黃鸝鳥都不認得,連它的叫聲都分辨不出來,是如何寫出這麼多和黃鸝相關的詩句?」


 


華兮夫人補充道:「是啊,還有那麼多邊塞詩、山水田園詩,你沒有這般人生閱歷,怎麼會有如此深刻的感觸呢?」


 


沈卿卿臉色紅白交加,啜嗫著欲要找理由,卻辯不出任何有力的話來。


 


七王妃義憤填膺地指著她:「你剽竊他人的詩作與我父親王太傅鬥詩,心裡不僅不慚愧,還百般羞辱他。」


 


新城公主冷哧一聲:「虧我從前以為你有什麼真本領,不過是站在他人肩膀上的小偷而已。」


 


「你指責韓尚書的女兒隻會貼著男人,口口聲聲說女人要創造自己的事業,你的事業就是偷竊嗎?」


 


沈卿卿粗著脖子反駁:「她本來就沒什麼出息,隻知道跟在安遠侯的屁股後面。我是為了她好才提點幾句。」


 


新城公主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一記耳光:「我的朋友還輪不到你教訓。」


 


「安遠侯相貌、人品、學識樣樣都好,男未婚女未嫁,阿玉喜歡他有什麼錯?」


 


「她性子羞澀內斂,你當著街上那麼多人的面說她,叫她終日躲在家裡不敢出門,眼睛都哭腫了。」


 


「說起事業,你可知她是《太平廣記》的作者,且精通農利農學,比你這個小偷好一萬倍。倒是你未婚時就住在六哥府上,你才是隻會貼著男人的下賤女子。」


 


沈卿卿以往狂妄慣了,得罪的人不在少數。


 


眾人群起而攻之,你一言我一語,周扶澤有心護著她,卻難抵大家的聲討。


 


好好的家宴亂作一團,惹得皇帝頭風發作,倒在了龍椅上。


 


御醫過來診治過後,連連搖頭嘆氣。


 


我望著他臉色萎黃,眼下發青的模樣,暗暗心驚。


 


那是身體虛弱虧空的症狀,他比我想象中病得還要嚴重。


 


14


 


周扶澤夜宿宮中,他要在皇帝的病榻前表演父子情深。


 


臨走前,沈卿卿像往常一樣扯著他的袖口撒嬌,周扶澤隻是淡淡地叮囑她早點回去。


 


我與沈卿卿被馬車送回了府。


 


路上,她SS盯著我:「大家都是穿越者,你為何不肯放我一條生路。」


 


我奇怪地看著她:「我不懂你說的什麼穿越者,你主動挑事,我就不能反抗自保嗎?」


 


沈卿卿冷冷笑著:「你少在那裡裝,隻有穿越者才知道這些詩句。」


 


我聳聳肩,用最無辜的語氣道:「我說過了啊,詩集是我從旁人那裡抄來的。」


 


她看了我半天,才喃喃開口道:「你確實不像,新時代的女性怎麼會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我沒有再搭理她,隻安靜地靠在軟枕上,從車簾縫隙裡觀看外面的星空。


 


那是一大塊瑰麗的暗藍色,星辰點點鋪灑在上面。


 


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夜晚,景弦跟我分享了他的秘密。


 


真正的梁景弦在五歲半時高燒S掉了,而他是來自異世的一抹孤魂。


 


他在原來的世界裡是一名孤兒,博士畢業典禮那天橫遭車禍,魂魄幾經飄零來到這裡。


 


景弦在原主的身體裡感受到了親人的溫暖,梁家人待他很好。


 


為了在梁家那半年的短暫時光,他心甘情願受困於落雁峰,還了這一世恩情。


 


沈卿卿與景弦大概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本應該照拂她,可她根本不配。


 


我吸了吸鼻子,心裡難受得緊,我想阿娘和景弦了。


 


15


 


一連過了十來天,周扶澤才疲憊不堪地從宮中回來。


 


剛下馬,沈卿卿便撲進他懷中:「阿澤,你想我了嗎?」


 


周扶澤笑著點點頭,依舊沒看我一眼。


 


沈卿卿挽著他的胳膊,嬌羞地笑著:「去我房中,我做了新花樣的肚兜,保證是你沒見過的。」


 


周扶澤捏了捏她的鼻尖,抱起沈卿卿揚長而去,對我視而不見。


 


夜鴉捂著眼睛扔下一句:「王妃,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我習以為常,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挪回院中。


 


胎動得厲害,腹部脹痛,我勉強用完午膳便躺回床上歇息了。


 


一直到了傍晚,我隱隱被綠珠從睡夢中喊醒。


 


「小姐,棲雲館好像走水了!」


 


我提上鞋子往外走,棲雲館的方向果然冒出一股股濃濃的煙霧。


 


可我當我打開院門,並未見到行色匆匆的下人前去救火,反倒有十幾個僕人從棲雲館的方向陸陸續續過來。


 


這不像是走水。


 


我喊住一名丫鬟:「怎麼回事?」


 


那丫鬟低頭小聲道:「沈側妃和王爺起了爭執,王爺讓我們都出去。」


 


我稍加思索,抬腳往棲雲館走去。


 


沈卿卿滿臉淚痕,紅著眼質問周扶澤: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對嗎?現在手槍和彈藥都研制失敗了,你就不要我了。」


 


周扶澤孤身而立,任憑沈卿卿跪在地上扯他的衣角。


 


「蠢女人,你弄髒本王的衣裳了。」


 


沈卿卿怔怔地仰頭看著他,又哭又笑:「你好狠吶,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見周扶澤冷漠的眼底湧出一絲不耐,沈卿卿徹底瘋魔了,她起身往外衝。


 


「既然你對我不仁,別怪我報復你。我要去找太子,我要去見皇上,我會告訴他們你……」


 


話音未落,沈卿卿身體一頓,口中鮮血噴湧而出。


 


她低頭看著胸前插著的利劍,不可置信地望著周扶澤,眼中是深深的絕望。


 


「你浪費了本王那麼多資源,又多次給本王招惹事端。人貴有自知之明,本王留著你、忍耐你,是為了什麼?」


 


「既然你找S,本王成全你。」


 


周扶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連多一刻的停留都不曾有。


 


這是他寵了許久的女人,多少個日日夜夜耳鬢廝磨,到頭來他親手S了她,就像當年的盜骊馬一樣。


 


我在樹後看得心驚,陣陣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


 


沈卿卿虛弱地看向我:「為什麼?我是天命所歸的穿越女啊。」


 


我走上前,從懷中掏出手槍,半蹲在地上給她看:「你是在做這個東西嗎?」


 


是景弦送給我防身用的,他花費了兩年多的時間才做出來的,僅此一把。


 


沈卿卿瞳孔陡然放大,隨後綻放一抹苦澀至極的笑:「是你吧,竟然是你。」


 


「聖莊太後把持朝政,內推熙寧變法,興農利、通商貿、革除舊科舉,廣選天下人才、興辦女子學堂;對外驅逐韃虜,親徵北疆、收復失地,使胡人百年未敢侵華……聖莊太後是千古來的女性第一人,野史說她有一把可於幾十米外取人性命的東西,書上繪的圖案像極了手槍。」


 


「別人隻當故事聽,可我不一樣啊,我穿越了。」


 


「我以為是我,所有人一開始都很崇拜我的。」


 


她的眼神逐漸渙散,語氣也越來越弱:「他說他愛我,他從前不舍得讓我受一點委屈的,我還想給他生一個漂亮的孩子……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月亮升起的時候,沈卿卿徹底咽了氣。


 


她傷得太重了,是救不活的,我想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大概也不會再想在這小小的庭院裡苟活吧。


 


我沒有告訴她,棲雲館的千株水仙花,每一株都是撒了藥粉的。


 


她永遠都不會有漂亮的孩子了。


 


景弦、林蓉蓉、沈卿卿……一個個熟悉的人S去。


 


皇權就像華麗的鳥籠,沾染上的人就是這樊籠鳥,在精美的窩裡日漸腐爛。


 


可我別無他法,我的身後是吃人不見骨頭的深淵,我沒有退路。


 


16


 


半夜我腹痛難耐,寶珠披著外衣就往外跑:「小姐要生了,我去找江神醫。」


 


綠珠留下來照顧我,丫鬟嬤嬤們準備熱水、毛巾、參湯……整個院落燈火通明。


 


周扶澤從宮中趕回來,滿頭大汗闖進我的房間:「阿境,你感覺怎麼樣了?」


 


我臉色慘白,強撐著道:「王爺,我沒事。」


 


周扶澤怒不可遏地斥責一旁的丫鬟:「不是下個月才生產嗎?你們是怎麼照顧夫人的?」


 


江懷鳴按照提前準備好的說辭,小心應答道:「王爺,王妃脈象短促,是受了驚嚇的緣故導致的早產。」


 


我面露幾分害怕道:「血、棲雲館裡好多血……」


 


周扶澤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幽幽道:「你不應該去那裡的。」


 


陣痛再次猛烈來襲,我眼睛一閉,什麼都顧不上了。


 


嘈雜的腳步聲、濃重的藥味、焦灼的呼喚……


 


我咬緊牙關,拼盡了全身力氣,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響亮的嬰兒啼哭,心一松徹底昏睡過去。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抓著,周扶澤趴在床邊沉沉睡著了。


 


我輕輕一動,他立馬醒來:「阿境,你還難受嗎?我喂你喝水好不好?」


 


「不對,你應該是餓了,我讓嬤嬤給你端雞湯來。」


 


他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我看到他布滿血絲的眼底裡藏著欣喜雀躍。


 


這一刻的關心不似作假,可我始終開心不起來。


 


沈卿卿臨終前心如S灰的模樣還印在我的腦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早就分不清了。


 


我誕下名男胎,周扶澤給他取名叫周識則,小名安生,他說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一生平安順遂。


 


安生被乳母和嬤嬤們帶著,整個月子期間,周扶澤日日陪伴著我,就連公務大部分都是在我房間裡處理。


 


他學我在窗邊插花,粉白色的杏花點綴幾株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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