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大左山第3章

 

站在不遠處的樹後，靜靜看著他們。

17

 

曾幾何時，我也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我爸送貨，我媽陪他，說好了晚上回來給我過生日。

 

卻在開著貨車回家的路上，順路接上了放學的陳家寶。

 

那時的陳家寶才十六歲，正是叛逆的時候。

 

我爸嘮叨兩句後，他就起了脾氣，朝著開車的我爸揮拳。

 

一拳打歪了方向盤，車直衝著欄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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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翻了，我爸當場S亡。

 

我媽為了保護陳家寶，雙腿卡在了車裡。

 

送去醫院搶救回來後，雙腿卻因斷裂再也無法行走。

 

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我剛插上生日蛋糕的蠟燭。

 

卻終究再也沒能吃上蛋糕。

 

而那時的舅舅和舅媽，拉著隻是輕微擦傷的陳家寶站在我媽的病床邊。

 

一字一句都扎在我和我媽的心上。

 

「早知道不讓你們接小寶了！

 

「這次幸虧小寶沒事，否則別說是陳餘彬他一條命，就是你們兩個人全S了，也不夠賠的！」

 

那是我第一次打人，隨著我媽的嗚咽聲，握緊的雙拳朝著陳家寶的臉一下又一下。

 

我恨不得當場打S他，為我爸陪葬。

 

但是最終，他沒S，我爸也活不過來了。

 

失去至親的痛，明知要失去卻依舊無能為力的痛。

 

我比任何人都懂。

 

現在，他們也該嘗一嘗了。

 

18

 

救援隊將兩人帶去一旁安撫。

 

而我隨著隊伍的人流，頭也不回地上了救護車。

 

經過粗略的檢查，大家的生命體徵都沒有什麼大的異樣。

 

隻有沈潭的發燒反反復復，住進了 VIP 的病房。

 

隊友們的爸媽們都陸續來到了醫院，慶幸著劫後餘生。

 

我悄悄從病房離開，獨自走到了 VIP 3 的門口。

 

門外的保鏢像兩尊大佛鎮守著，屋內傳來了沈潭略帶沙啞的聲音。

 

「沒事，讓她進來吧。」

 

沈潭的臉色，似乎比我在上一世採訪中看見的略微好一些。

 

我沒有多少時間，因此直接開門見山。

 

「沈潭，哦不，該叫你沈近臻。我有件事，希望你可以幫我。」

 

床上的沈潭，眼神有我看不太懂的一絲意味。

 

他輕笑：「你說。」

 

「我想請你派人，把我媽接出來。

 

「帶上我和我媽的身份證，還有我爸的遺照。

 

「再給我一百萬。

 

「就現在。」

 

山下的舅舅和舅媽還在等待。

 

領隊也告知了搜救隊伍陳家寶最後定位的所在地，他們很快就能找到陳家寶。

 

而我要做的，就是要在舅舅和舅媽回過神前，帶著我媽離開。

 

沈潭沒有猶豫，問過地址和卡號，就拿手機打了兩個電話。

 

「一個小時後，東站門口，你媽會在那裡等你。

 

「一百萬到你卡上了。」

 

我松了口氣，躬身謝過。

 

沈潭問我：「這算是還了你救我一命的恩情了嗎？」

 

我微笑：「算。一百萬，你一條命，不算多。」

 

沈潭：「縱使你知道，我本會給你一千萬？」

 

我的身體一僵，看向他的眼神帶著點震驚和探究的意味。

 

他神色如常，卻說著在我S後，表弟的故事。

 

19

 

「後來你表弟還是進了大左山，獨自去的，最終也沒有出來。

 

「你舅媽覺得他兒子進山S了，而憑什麼我們那次卻都活著出來了。

 

「所以在我沒有防備的時候，她從路上衝出來捅了我一刀。」

 

沈潭摸著自己的腹部，似乎還能感受到疼痛。

 

「那一刀，可真疼S了。」

 

再到後來，他就跟我一樣，重生了。

 

在那個反復發燒的雨夜，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直到聽見我說的話，才恍然明白，那一切都是真的。

 

我告別了沈潭，打的前往東站，和我媽會合。

 

聽到上一世表弟和舅媽的結局，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隻覺得一世歸一世的仇怨，一世有一世的報應。

 

但我從不後悔，這一世的決定。

 

20

 

我帶著沈潭給的一百萬，和我媽落腳在了北市。

 

前往北市的車上，舅舅和舅媽的電話瘋了一般地打進來。

 

我一個也沒接。

 

熱搜上掛著大左山徒步隊伍的驚險遭遇。

 

八人進山，七人生還。

 

圖中裹著屍體的袋子，由救援人員抬著出來。

 

我看著視頻中的舅舅和舅媽，扒著屍體哭得肝腸寸斷，險些暈厥過去。

 

陳家寶的臉被打了馬賽克，但還是有人發了高清圖。

 

泡發的臉上看不清生前的五官。

 

和我媽上輩子摔下樓梯時，沾滿血的臉一樣。

 

路上我媽問我：「茵茵，那天我說會下雨，你真的和小寶說了嗎？」

 

我將兩部手機都關機，看著窗外：「嗯，說了，但他不信。」

 

他不會信的，即便我真的說了。

 

我換了我和我媽的手機號，抹去了和舅舅一家所有的聯系。

 

卻在沒過多久的網上，再次看到了他們。

 

21

 

#徒步隊拋棄隊友，致隊友遇難#

 

#徒步隊陳茵茵害S表弟陳家寶#

 

#徒步隊故意拋下隊友#

 

……

 

社交軟件上，與那天徒步相關的話題霎時間湧上熱搜榜前十。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個舅舅和舅媽聲淚俱下的控訴視頻。

 

「陳茵茵！你作為小寶的表姐，出發前分明說了不會下雨！我這才放心讓小寶去的！可結果呢？

 

「你欺騙我們說不會下雨，自己卻帶了一整包的防雨物資，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出門前說過要保護好他的，你說過的！如今你安然無恙地活著出來了，可我的小寶卻長眠在了大左山！

 

「你甚至連我和你舅的一個電話都不敢接，帶著你媽連夜逃走！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廣大的網友們，我的小寶已經S了，他被自己最信任的表姐和隊友拋棄，永遠回不來了！現在我和他的爸爸，隻想討回一個公道！

 

「我們要一個真相！」

 

視頻的末尾，他們還拿出了和我的通話記錄。

 

上百個未接電話，明晃晃地暴露在鏡頭之前。

 

若不是我早早換了號碼，此刻怕是已經被激進網友的電話狂轟濫炸了。

 

僅七人的徒步群中彈出消息，是領隊老趙轉發的熱搜視頻。

 

群裡的每個人都炸開了，紛紛譴責無良的舅舅和舅媽，怎能如此汙蔑人。

 

雖然隔著手機，老趙也還是發揮著領隊的穩定人心作用。

 

【大家先別慌，那天我們錄了視頻的，能證明他是自己要走的。】

 

下一秒，老趙就把陳家寶那天錄下的視頻發到了群裡，安定了下軍心。

 

我還沒有開口，老趙便私聊了我。

 

【視頻很關鍵，是你的功勞。】

 

我大概能猜到他想表達什麼，但依舊坦蕩：【人心不可不防。】

 

也確實如此。

 

即便不是防著我舅舅和舅媽，也得防著事後被有心之人懷疑我們故意陷害。

 

但這還不夠。

 

22

 

視頻中的陳家寶，明顯帶著怒意和賭氣的成分。

 

而且前頭我們勸解他留下的過程並沒有錄進去，根本體現不出我們努力挽留過。

 

即便視頻發出，我們所能辯駁的，也隻是「他自己要走，我們拉不住」這樣的說法。

 

但這言語，力量太薄弱了。

 

因為人數懸殊。

 

在可預見的危險性下，隻要我們真的想，他總是可以不走那一條新路線的。

 

但我們還是放他走了。

 

若是存了心想汙蔑我們，從道德層面，網友的口水也能把我們淹S。

 

徒步隊還得背上一個「不專業」的罵名。

 

這不公平。

 

我打開電腦，一個名為「大左山」的文件夾中，存放著當初我錄下的所有音頻。

 

包括舅媽拿我媽的手術費威脅我進山，包括出發前舅媽對陳家寶說的那些話，也包括陳家寶錄制視頻前，對大家的大放厥詞。

 

我把音頻打包後，發到了群裡，艾特了老趙。

 

【視頻不夠，加上這些。】

 

不一會兒後，群裡再次炸開。

 

一邊聲討舅媽沒有人性的自私言論，一邊誇贊我有先見之明。

 

23

 

#陳茵茵被逼進山#

 

#大左山的徒步真相#

 

#陳家寶一家自私#

 

……

 

當天下午，掛了一早上的熱搜，被沈潭買的另一波熱搜頂替。

 

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內，網友的風向發生了完全性的倒戈。

 

【靠！拿人家媽媽的手術費威脅進山，這是親舅媽能幹的事？】

 

【而且什麼叫自己遇到危險不要出頭，讓別人先去探路？敢情就他陳家寶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不是命嗎？！】

 

【我真的氣笑了！自己的命才最重要，不要管別人？這種自私自利的人，S了活該！】

 

【是我錯怪徒步隊友了！這勸得就差把人抬著下山了好嗎？！自己非要找S有什麼辦法？！】

 

【……】

 

同一時間，搜救隊員給出了陳家寶包裡發現的定位器，再一次給徒步隊的努力加上了砝碼。

 

最後徒步圈的人站出來為領隊說話，稱老趙已經做到了一個徒步領隊能做到的最負責任的事，不該受這樣的誤解。

 

千萬網友一邊心疼差點被網暴的我們, 一邊譴責自私自利的舅舅一家。

 

有激進的網友扒出了舅舅家的地址，並進行了更進一步的騷擾。

 

控訴視頻在各大博主的頁面中紛紛下架，而舅舅和舅媽也因此躲了起來，不知去向。

 

24

 

當天晚上, 我私聊了沈潭。

 

【上一次，我舅媽是什麼時候刺傷你的？】

 

沈潭：【她兒子S後第八天。】

 

看來陳家寶的頭七一過，他們就定了心要讓其他的隊員為他的兒子陪葬了。

 

【那你近期小心點, 雖然這一次和上一次的情況不完全一樣, 但今天的事情一鬧，他們的怨氣隻會更深。】

 

甚至選擇同歸於盡, 都不是沒有可能。

 

沈潭：【知道。有了上一次的經歷, 我可不想再被刺一回了。】

 

同樣的話，我在群裡也發了一遍。

 

我和我媽身在外市，暫時沒有危險。

 

但市內的他們在生還後接受了不少的採訪, 家庭地址多少都不是秘密了。

 

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應對這場也許會突如其來的又一次S亡。

 

三天後, 舅舅和舅媽果然出現了。

 

這次的他們依舊選擇了沈潭。

 

在沈潭下班出公司的時候，拿著刀直直衝向了他。

 

「你來做什麼？」

 

「我至」卻在距離沈潭三步之遠的地方，他們就被四周衝過來的保鏢按在了地上, 沈潭直接報了警。

 

沈潭將案件的最新進展發到了群裡。

 

舅舅和舅媽涉嫌S人未遂，判了十年。

 

沈潭兩世的仇恨加在一起，送了他們S人未遂的最高刑期。

 

至此，徒步隊的各位才真正安全, 紛紛松了口氣。

 

25

 

事情結束後, 老趙在某一天的夜裡，又給我發來了消息。

 

【我還是想問一句，當初陳家寶的那條路線, 你知情嗎？】

 

我裝傻回他：【什麼叫知情？】

 

老趙說：【你知道那兩天會下雨，也知道他會走那條路。你更知道，下雨時走那條路, 必S。】

 

我看著那句「必S」，忽然就笑了。

 

【我隻是個被逼進山的徒步新手。】

 

敲下這幾個字後, 我切回了上下兩輩子都關注的一個博主頁面。

 

這是一個徒步博主, 上一世在大左山事件後, 他徹底分析了大左山的地形圖。

 

在舅媽的逼迫下, 我替陳家寶了解了很多關於徒步的知識。

 

當然，也包括這位博主的分析，爛熟於心。

 

「大左山絕對不能走的一條線，就是這條。

 

「坡度很陡，地形很不好。

 

「一旦有大雨, 大概率滑坡，人大概率也就沒了。

 

「所以說啊……」

 

26

 

「茵茵，別看了，吃飯了。」

 

身後傳來我媽的聲音, 我應聲離開，手機依舊放在桌上。

 

飯桌上的小蛋糕，寫著我的名字。

 

時隔六年，我又再一次過上了生日。

 

牆上爸爸的照片裡, 他笑得很燦爛，仿佛在對我說：做得很棒，女兒。

 

至於那句「必S」。

 

我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