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就是房間裡最溫暖的壁爐,老人腿上還蓋著厚度適宜、花紋漂亮的羊絨毯。
蘇邈邈的大伯蘇毅民和父親蘇毅清,依次坐在老太太的左手邊。而商驍和蘇荷則在他們的對面。
“奶奶,大伯,父親。”
按輩分問好,蘇邈邈走進房間裡。
一看到蘇邈邈,蘇老太太面上的皺紋好像都淡了些,她眼中露出有些焦急又不安的喜悅。
“邈邈來了?來,來奶奶這邊坐。”
蘇邈邈頓了頓。
老人聲音裡有她這一生都不熟悉而不自知的討好,那讓她不忍心拒絕。
蘇邈邈於是看了商彥一眼,走到了蘇老太太身邊,坐到她右手旁的長沙發上。離蘇邈邈最近的,便是坐在蘇荷左邊的商驍。
她笑著與商驍打招呼。
“驍神。”
“……‘驍、神’?”
剛抬腳過來的商彥輕眯起眼,居高臨下、目光危險地看著女孩兒。
蘇邈邈抬頭,眼神無辜:“大家都是這樣稱呼驍神的。”
商彥:“……”
商彥面無表情:“玩IT的也都稱呼我彥神,怎麼從來沒聽你這樣叫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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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邈邈:“…………”
這個男人可真幼稚啊。
她卻忍不住笑,“那吳泓博他們還都喊你彥爹呢,我也要隨他們?”
“……”
話聲一落,年輕人的對面,兩位“老父親”投來非常讓人如芒在背的視線。
商彥:“…………”
商彥面無表情地瞥了旁邊的男人一眼,他轉身坐在了蘇邈邈的身邊,堅實地扞衛了女孩兒身旁的“領地權”。
蘇邈邈自然看到了,她笑著轉過頭,裝作沒看見。
一場家庭寒暄,在某兩位之間無法忽視的低溫下,匆忙結束。
佣人們準備好了年夜飯,專程來房裡請他們移步餐廳。
到了餐廳長桌,蘇老太太坐上唯一的主位。左手邊一排是蘇毅民、蘇毅清、江如詩為首的三位長輩帶著蘇荷、蘇邈邈、蘇宴三個晚輩,右手邊,則是剛到的商盛輝與駱曉君,跟著商驍和商彥。
駱曉君衝蘇老太太問過安,又寒暄了幾句,才對蘇毅民客氣道:“今晚叨擾親家了。”
蘇毅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哪裡用得著這麼客氣?隻是這商嫻今晚怎麼不在?”
一直臉色不太好的商盛輝皺眉。
駱曉君倒是言笑如初:“她男朋友的母親在國外,聽說最近身體不太好,商嫻前幾天剛巧陪她男朋友去看望了,有事耽擱,還沒來得及趕回來。”
“這樣啊……”
商盛輝終於有點忍不住,搖頭嘆:“女生外向。”
他一頓,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兩個兒子。
兩人難得表情眼神都一致——眨也不眨地望著各自對面的人。
商盛輝噎了一噎,哼聲:
“男生更外。”
一桌人終於都有些忍俊不禁,各自輕聲笑起來。
連主位上一貫嚴肅的蘇老太太都忍不住笑:“這麼久以來,家裡還是第一次吃一頓這麼熱鬧的年夜飯——讓他們開席上菜吧。”
吃過年夜飯,趁著長輩們闲聊,商彥拉著蘇邈邈上了三樓的露臺。
露臺的燈沒有開,一輪彎月皎潔地掛在雲端。夜裡微涼的風從兩人身旁耳畔掠過去,帶來乘著這夜色與風隱約從遠方而來的歌聲,還有老樹枝椏窸窸窣窣的細碎低語。
一切都安靜美好,時間緩慢流淌,每一個剎那都像是被拉長到無限。
直到幾聲吵鬧,劃破了這寂靜。
蘇邈邈和商彥一齊往樓下看去。
二樓那塊比三樓整體更外探了幾十平米的露臺上,蘇宴領著佣人家的幾個小孩子,拿著一堆煙花類的玩意兒跑了出來。
“都聽我指揮。”
蘇宴一本正經——
“不準爭,不準搶,小煙花燃完之前不許松手,違規的打屁股,聽到沒有?”
蘇宴平常就是“兇名在家”,幾個小孩兒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的,沒一個敢反駁或者吱聲,全都聽話地搖搖頭。
蘇宴這才滿意。
手裡一扎一扎的小煙花被他一支接一支點了,遞到小孩子們手裡。夜色裡伴著刺啦刺啦的燃聲,小小一支的煙花亮盈盈的,孩子們跑著跳著,叫鬧得開心。
夜色被揮舞的煙花棒點亮一條條尾巴,商彥和蘇邈邈並肩站在三樓的露臺上,望著樓下的孩子們。
“想下去玩嗎?”
片刻後,商彥見女孩兒一眼不眨地望著,忍不住低聲笑著問道。
蘇邈邈遲疑了下,也笑著搖頭。
“還是不了吧。”
商彥:“不喜歡嗎?”
蘇邈邈側過身看他,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不是,隻是蘇宴現在對你的敵意還是很大,我可不想在新年的鍾聲敲響第一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卻是給你們倆拉架。”
商彥輕眯起眼,“你這是對我的汙蔑——收拾你那剛滿15周歲的弟弟,我還需要耽擱到0點之後嗎?”
蘇邈邈樂了:“是是是,你可是‘三中商閻羅’呢,怎麼會需要那麼久,是吧?”
“……”
一聽到這個稱呼,商彥都噎了一下。
幾秒後,他無奈嘆聲,伸手輕捏女孩兒的下颌——
“這種中學黑歷史,能不能不再提了,就做我們的小秘密不好嗎?”
蘇邈邈欣然點頭,從善如流:
“當然好啊。”
不等商彥開口,她又輕聲笑起來,慢慢湊近了——
“但是有一個問題,埋在我心裡很長時間了。”
“……?”
商彥垂眼看她。
蘇邈邈今晚顯然很開心,小表情都給外豐富,她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問:“當初傳聞裡,你這‘商閻羅’的名號由來,是因為你高一那年把一個得罪了你的人打得渾身是血——這是真的嗎?”
商彥沒有猶豫:“假的。”
蘇邈邈:“??”
蘇邈邈:“那學校裡為什麼都傳言跟你有關,而且你自己也默認——更而且,校方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替你澄清?”
“因為不是全然跟我無關,而且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商彥捏了捏眉心,似乎是因為回憶起那一天的事情而十分的無奈。
“那天是我逃課,剛好遇見了那個學生。學校南牆有一片金屬柵欄,你應該知道。”
“嗯,這我知道。”蘇邈邈應聲,“但是這跟那個有什麼關系?你們逃課不都是從科技樓旁邊的矮牆翻出去的嗎?”
商彥微微皺了眉。
“那天我懶得從矮牆那邊繞,所以直接到了金屬柵欄那邊。金屬柵欄比較高,但是旁邊有一片斜坡花壇。我是沿著花壇的上邊沿窄路助跑,跳過了柵欄落到校外——被那個人看到了。”
蘇邈邈更加好奇:“然後呢?”
商彥:“他很不服氣,模仿了我。”
蘇邈邈:“再然後……?”
商彥嘆聲。
“以前在家裡,我們三個都經歷過體能和格鬥方面的專業訓練。我可以通過受身落地卸掉衝力——而他不僅不會,還在翻過欄杆時被頂端絆了。”
“那個欄杆高度2米以上,你可以想象他翻摔下來的慘狀。”
“…………”
蘇邈邈噎了幾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學校裡就傳言是你打的??‘商閻羅’這個名號確實是冤枉你了。”
笑過之後,蘇邈邈努力繃住臉兒,一副認真求教的模樣。
“那我叫你什麼好?”
“……”
“啊,對了。”女孩兒一拍巴掌,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計院頭牌——這個怎麼樣?”
商彥噎住。
趁著夜色,蘇邈邈笑得更放肆了——
“彥神,你聽沒聽過啊,A大有一句特別有名的順口溜——‘四年不能睡商彥,考進A大也枉然’。”
商彥:“…………”
幾秒後,商彥輕眯起眼,俯身去捉身前的女孩兒——
“那真可惜,她們是枉定了,不如你幫她們得償所願?”
蘇邈邈笑著要跑。
“不行,你自己說了你是個很傳統的人。”
商彥把人撈回來,一本正經地開口:“我仔細想了想,既然你迫切要求,也不是不能為你破例。”
“不要,我沒有迫切要求,商彥你別胡亂栽贓——我隻是替A大的廣大女同胞們表達她們的夙願。”
蘇邈邈在他懷裡笑開了——
“所以你聽了到底有何感想啊,大頭牌?”
商彥氣又無奈。
“誰是頭牌?”
“你啊。”
“那你是什麼?”
“唔……”蘇邈邈想了想,眼睛一亮,“恩客?”
商彥:“…………”
商彥嘆聲,“這到底是誰把我家小孩兒帶壞的?”
蘇邈邈樂不可支。
這三樓的動靜終於驚動了樓下的蘇宴,還在一片孩子裡的少年頓時警覺地抬眼,借著月色看清了三樓露臺上抱在一起的兩人。
看清的第一瞬間,蘇宴立刻炸了毛——
“三樓那個,你把我姐放開!”
“……”
“我告訴你——我姐還小呢!”
“……”
“你不準親她,聽到沒有!”
“……”
商彥瞥了蘇宴一眼,嘴角一扯,笑得輕蔑又騷氣。
“謝謝提醒,弟弟。”
說著,他俯下身,刻意當著蘇宴的目光,在女孩兒唇上烙下一吻。
幾秒後,全家都聽見少年懊惱的破音……
兩人守著月色,直到二樓漸漸歇了孩子們笑鬧的動靜,露臺上的夜風也逐漸涼了。
商彥解開身上長羽絨外套的扣子,雙手一拉,將女孩兒裹進懷裡。
蘇邈邈一怔,側回身抬眸。
“我不冷。”
商彥垂眼看她,似笑非笑的。
“我冷。”
“所以你抱緊一點。”
“……”
蘇邈邈無奈,卻也聽話地轉過身伸出手,摟住男生瘦削的腰。
女孩兒輕輕地靠進商彥懷裡,耳朵貼上他的胸膛,聽著裡面有力的心跳聲。
幾秒後,她輕輕勾起嘴角。
“……真好。”
“什麼真好?”
“我一直想要跟你一起過個除夕……等了好久好久,終於等到了。”蘇邈邈輕聲道。須臾後,她仰起頭,下颌輕抵住男生的胸膛,她認真地仰著臉兒盯著他發問:“你說,我們會在一起度過多少個除夕?”
商彥垂著眼,眸裡漆黑地盯了她幾秒。
然後他低聲笑。
“這個我不知道。”
“?”
蘇邈邈一怔,似乎是沒有料到這個答案,“為什麼不知道?”
商彥垂下左手,在外套下摸索到蘇邈邈的左手,十指緊緊相扣到一起。
他仍垂眼望著她,隻隨著十指交握的力道愈發地緊,而慢慢俯身下來。
商彥輕輕地吻女孩兒的唇角。
“因為誰都不知道,他能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多少個除夕夜。”
他一停,交扣的十指被他攥起。商彥勾著女孩兒的手,在她的手背的無名指上也落下一吻。
“但我知道,我餘生的每一個除夕夜,都會和你一起度過。”
“因為你就是我的餘生,邈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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