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織女。
這日,我妝臺上的水鏡忽然發亮,一段畫面浮現。
我下凡洗澡被偷了衣服,失去法力。
卻愛上了偷我衣服的男子,心甘情願在下界跟他成親,還為他生下一雙兒女。
這簡直荒謬。
且不說仙凡不可相戀,我怎會看上一個偷衣賊?
1
我將水鏡倒扣在桌子上,並未將這段畫面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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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條不紊地理好衣服,切不能誤了當值的時辰。
出門前,殿外的清揚花開得正好,我隨手摘了些花葉別在腰間。
母後政務勞累,總是有頭疼的毛病。
清揚花能緩解頭疼,隻可惜不能根治。
剛走沒兩步,迎面碰上了幾個姐姐。
她們說,要悄悄下凡去。
我忍不住皺眉。
下凡?
我不禁想起水鏡上那段畫面,心頭一跳。
姐姐們向來恪守天規,認真負責,從不會在當值時玩忽職守。
怎麼會突然要下凡,難不成真是去洗澡?
於是便問:「下凡做什麼?」
大姐小聲道:「母後頭疼得更嚴重了,太上老君說,下界寒潭裡有一靈藥,可根治母後頭疼。」
懸著的心微微放下。
我就說,水鏡裡那樣荒唐的事怎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2
為了母後,我決定跟著幾位姐姐一起下凡。
隻是想起水鏡上的畫面,心裡不免有些怪異。
在我的堅持下,我和姐姐們向母後告了假。
下凡後,我和幾位姐姐來到了一處深山。
深山裡有個寒潭,潭水幽藍,上面白霧繚繞。
姐姐們面露喜色,我也感受到寒潭深處的靈氣。
太上老君說得沒錯,這裡確實有靈藥。
我與姐姐幾番試探,發現靈藥的特性,有仙力者不能近身。
寒潭水深,我擅水性。
經過商議,由我脫下紗衣,在姐姐們的幫助下去寒潭中間取藥。
隻是我拿到靈藥,剛到寒潭邊緣,靈藥就從我手中飛出。
來不及反應,靈藥便化成金光,裹挾著姐姐們飛向天庭。
我心裡一震,急忙向岸上趕去。
樹後卻出現了一個男子。
他像是等候多時一樣,笑著捧起了我地上的紗衣。
這個笑看得我渾身難受,像是吃了蒼蠅一般。
偷衣賊,出現了。
我腦海裡飛速轉著,上下打量著他。
他穿著麻布衣裳,亂糟糟的頭發裡夾雜著兩根枯草,鼻頭點點麻子,邋遢的土氣。
身上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
我心裡鄙夷。
所以,我真會像水鏡中那樣,無可救藥愛上他嗎?
心甘情願給他生兒育女,上趕著伺候他一家老小,過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一陣惡寒襲來,我打了個哆嗦。
又有種私隱被窺探的憤怒。
無論我是何身份,能在深山中伺機窺探女子,偷其衣物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看著他想看卻不敢看,又帶著些黏膩的目光,我心裡厭惡極了。
我心裡冷笑一聲,他還真敢肖想?
想來,是從未以溺自照。
3
偷衣賊讓我喚他牛二。
牛二在前面走著,我緘默不語地跟在後面。
他並未將紗衣還給我。
而我發現,在牛二身邊,隻要我沒了紗衣,不僅失去了仙力,就連身手也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我方才試圖將紗衣搶回,卻失敗了,實在太過詭異。
牛二在前面喋喋不休,看起來很是興奮。
「你生得這樣好,哥哥若是見了你,必定喜愛,鄰裡鄰居也會誇贊不休。」
他又話鋒一轉,語氣中多了些暢快。
「還有我那嫂子,這下該不能看不起我了。」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心裡很是不適,我何時說過要跟他回家了?
不過眼下的情況,我並未打草驚蛇。
腰間傳來燙意,我下意識摸去,是早上別在腰間的幾朵清揚花。
上面傳來的熟悉的仙力,還能微弱地感應到姐姐們。
我心裡有了底,不動聲色地將清揚花吃進肚子。
體內好像有什麼屏障被突破,我驚喜地感覺到,仙力在慢慢恢復。
一刻鍾後,我的仙力足以搶回紗衣。
正當我準備動手,牛二卻停了下來。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拴著一頭老黃牛。
定睛看去,老黃牛瞳仁像黑石子兒一樣,瞧著S氣沉沉的。
整具身子瘦骨嶙峋,脊背和頭顱連接的骨頭遠遠看去詭異地呈直角狀,周身還彌漫著青灰。
它腳下堆著幾坨牛糞散發著臭氣,與牛二身上的臭氣一樣,周身蒼蠅亂飛。
我暫時按捺下搶回紗衣的心思。
隻因我在老黃牛身上感受到了衝天的妖氣。
我心裡疑惑,母後平衡三界向來有章法。
妖界也承諾,不會為禍人間,人妖和平相處已經許久。
這老黃牛意圖何在?
我感受到身上的仙力在不斷恢復,現下已經有七成。
紗衣我隨時都能搶回。
可想著水鏡中的那些畫面,我心裡怒氣上湧。
那定然不是我的本意。
想必和妖氣衝天的老黃牛脫不了幹系。
他們那樣算計我,我又怎能輕易放過他們?
4
夜間,牛二靠著老黃牛睡得香甜。
他將我的紗衣枕在腦袋下,上面已經沾上了牛糞的髒汙。
我心裡一陣嫌惡,離他們遠遠的,靠在樹下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我耳邊響起一陣說話聲。
「我說得沒錯吧,像她這樣漂亮的仙子,要是沒有我,你永遠都見不到。」
「明天你多採些百花露水,等我傷好,我就不用隻有子時才能開口說話了。」
牛二聲音得意:「自小我爹便誇我聰明,以後肯定能出人頭地。」
「她是仙子如何,我可是有大造化的男子,聽說天上的神仙都不能成婚,那還有什麼樂趣,能跟了我,是她的福氣。」
聽著牛二愚昧無知而自大的話,我心中嗤笑。
女子成婚,那也是要嫁個端方的郎君,兩人相互扶持,讓生活更加美滿。
像他如此好吃懶做,膽小懦弱,又行徑下作的鼠輩,還臆想娶妻生子,簡直痴人說夢。
老黃牛語氣嚴肅:「我能蒙了她的雙眼,讓她愛上你,但你還是要將紗衣藏好了,切莫叫她逃了出去。」
牛二胸有成竹:「放心吧,降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我還是行的。」
我聽著一人牛的對話,心裡漸冷。
要是我沒有提前知道,沒有我今早出門時摘的清揚花。
那現在我是不是已經像水鏡裡展現的那樣?
亦或者說,要是個普通女子,那她豈不是就那樣被蒙騙一世,嫁給牛二生兒育女,一輩子毀在這裡?
那和販賣人口有什麼區別?
世間對女子本就不公,她們已經夠苦了,還要時時刻刻警惕提防著遭受此種迫害。
我攥緊了手心,將心裡的憤怒壓下。
牛二和這老牛妖,我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5
第二天一早,牛二又披上了那老實憨厚的皮。
他撓著頭,說不小心將我的紗衣弄髒了。
想請我回家去,叫他嫂子將我的衣服洗幹淨,再做些好吃的款待我,算是賠罪。
叫他嫂子洗衣做飯?
我不動聲色地上下掃視他一眼,有手有腳的,卻好意思叫別人伺候他。
嫂子是欠他的嗎?
難怪牛二昨日在路上,總是喋喋不休地講他的悲慘遭遇。
嫂子馬氏惡毒,不待見他,讓他睡牛棚的幹草堆,還不給他飯吃。
想打著分家的幌子將他逐出家門,還讓他放九頭牛。
數量之多,他實在勞累。
可我看著他放的那些牛,都蔫蔫的,餓得雙腿打顫。
他是怎麼好意思抱怨的?
我要是他嫂子,像他那樣沒用的懶漢,定要一天打他三頓。
我將心裡的鄙夷壓下,佯裝羞怯,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牛二大喜過望,趕著牛群就往回走。
他故意走得離我很近,身上的汗臭味和牛糞味湧進鼻腔。
我一個沒忍住,趁著老黃牛走在前面不注意,我暗中施法,讓牛二狠狠摔了一下。
他的臉,恰巧栽在了前面的一坨牛糞上。
還是新鮮熱乎的。
牛二憤怒站起身,無能狂怒地想要踹前面的牛。
我又施法,前面的牛忽然力大無窮,一腳踹在了牛二身上。
他捂著肋邊,疼得臉色慘白。
就這樣,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尤嫌不夠,奈何已經到家,牛二的嫂子已經出來迎接。
嫂子身材瘦小,穿著粗布麻衣,身上系著圍裙,手裡拿著掃帚,背上還背著一個嬰兒。
牛二看到嫂子,並不打招呼,相反言語中滿是傲氣。
「嫂子,這是我未婚的娘子,她可是天上的仙子。」
牛二並未將牛趕進牛棚,牛在院子外面亂哄哄的,還瘦得不成樣子。
我並未反駁,任由牛二胡說。
若是連這點念想都不拋給他,他拿什麼去做夢呢?
馬氏原本看向我眼中的驚訝,在看向牛二時,瞬間變成了厭惡和嫌棄。
「你就是這樣放牛的嗎?」
「老娘的牛都叫你餓得像託生的餓S鬼,沒用的癟犢子。」
說著,馬氏抄起手裡的掃帚就打牛二。
牛二瞬間害怕起來,上下亂竄。
「幹什麼,你怎麼還敢打我,我娘子可是仙女,信不信我讓她用仙法打S你!」
馬氏向牛二啐了一口:「呸,就你?」
說完,馬氏看向我的眼裡竟然也多了一些怪異。
我默默向後退了退,老黃牛還在院外,我在馬氏的掃把上施了法。
馬氏再次揮著掃把打向牛二時,身手矯健了數倍,掃帚打在牛二身上,威力也大了不少。
她眼中放出異彩,狠狠將牛二修理了一頓。
6
門口來了許多看熱鬧的村民。
他們衣著簡樸,小麥色的臉上有著風吹日曬的紅血絲。
眼中卻是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
其中有幾個滿口黃牙的男人,用惡心的目光在我身上遊移。
我不敢想,水鏡給我展現出來的那段畫面,我在這裡過的到底是什麼苦日子。
竟然還能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看來真是被那老牛要妖迷了眼。
村民是被牛二的哥哥驅散的。
聽說家中出了事,他扛著鋤頭就從地裡趕了回來。
場面這才安寧下來。
牛大氣哄哄地看著馬氏,卻沒有對馬氏動手。
馬氏是隔壁村村長的女兒,牛大心裡顧忌,不經常動手打馬氏。
牛大打量審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最後隻說出一句話。
「你看著不大像好生養的,可我弟弟喜歡,也就勉強讓你進了我們家的門。」
「但不管你是什麼仙子蛾子,成親後你就要孝順恭敬,照顧好我弟弟,在家中相夫教子。」
牛大滿臉嚴肅,擺出了一副長兄如父的架勢。
我氣極反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男子在劣根性這一塊,還真是出奇的一致。
想我在天庭,恪盡職守,兢兢業業。
年年政績考核,我都是佼佼者。
怎麼在這些男人眼中,女子就隻能洗衣做飯,相夫教子呢?
他們自信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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