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5-04-24 14:49:054174

她雙手朝我推過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然後像犯了錯的小學生,緊盯著桌面不抬頭。


 


我打開一看,是條白金的項鏈,墜子是鈴蘭花,風格低調典雅,一定很貴。


 


「記得學姐信裡抄了首風鈴草的詩,那天看到這條項鏈就覺得很適合你。」


 


我努力回想那封信,詩沒想起來,卻想起朱老師對我說過的話。


 


那時天色已暗,晚風漸起,朱老師望著窗外,神色憂慮:「不知道這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說到底,此刻坐在我面前的是十年前就結緣的學妹。


 


我收下了她的禮物,告訴她朱老師很掛念她,有空回去看看。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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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我立馬把自己關進衛生間隔間裡,抱著頭用腳趾摳了間寬敞的三室一廳。


 


也許我應該橫眉冷對,而不是輕輕放過。


 


畢竟,她做出那些傷害我感情的事情時,也並沒有手軟心軟。


 


用丹丹的話來給我找借口,那便是,因為沒吃過大虧,所以心太軟。


 


從小父母寵愛,學業順利,被陸知安背叛這件事,是我接近三十年人生吃的頭一個虧。


 


餘光瞥見手機彈出一條微博消息,我下意識地拿了起來。


 


一通檢查,我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許琳是通過高中校友找到我的微博,並不是陸知安那條關系鏈。


 


這意味著她關注我,並不是為了炫耀。


 


我心中依然有疑慮揮之不去,總覺得許琳做的事情,有什麼地方說不通。


 


她給人的感覺,不是那種愚蠢張狂地在微博上曬出男友工資條的人。而且,即使是實習生,入職也會接受公司規定的宣講,她應該知道那是紅線。


 


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時間到了五點半,我關了電腦下班。


 


北京初夏的街頭已是綠影婆娑。


 


18


 


周末,公司有位同事請我幫忙,陪他去商城替他母親挑生日禮物。


 


同事叫安明哲,身材瘦削,喜歡穿襯衫搭配針織開衫,曾留學日本,頗有文藝青年氣質。


 


我和他並不相熟,也許聚餐時互相遞飲料說過一些類似「謝謝」「不客氣」之類的話,但那根本算不上交流。


 


隻有一次,在辦公室聊到小說,有位同事插嘴:「嗯?《安娜卡列尼娜》?世界名著不是小學生才看的東西嗎,成年人誰看這個。」


 


我很認真地回答:「《安娜卡列尼娜》是超級棒的小說哦,成年人才看得懂。」


 


一向沉默的安明哲突然毫無預料地拍掌笑道:「說得好。」倒是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買禮物的過程很順利,他在櫃臺前很快選定了絲巾的圖案。


 


還剩小半天時間可以打發,於是我們順路去了北海公園,在波光粼粼的岸邊闲聊著一些話。


 


我已經萌生回老家的念頭,言語中流露的退意被安明哲捕捉到了,他問我為什麼要離開。


 


我懶得細講,便敷衍道:「北京的房子太貴了,買不起,不想過被房貸壓得喘不上氣的生活。」


 


他聽了以後,很快地說:「找一個在北京已經有房子的對象不就行了。」


 


「你這樣的女孩子,喜歡你的人本來就很多。」


 


我感到尷尬,正不知說些什麼好,前方有個人回過頭來,竟然是陸知安。


 


他快速地掃了我們一眼,臉色晦暗不明。


 


然後他加快腳步,走上了一條岔路。


 


19


 


我收到陸知安的郵件,發件時間是深夜三點。


 


以前他很喜歡用郵箱給我寫信,郵件末尾,春天便祝春安,夏天便祝夏安,還有秋安、冬安,四季在郵箱中流轉。


 


我實在很好奇,於是點開看了。


 


以下便是他寫的信。


 


「小秋,請允許我仍然這麼叫你。昨天在公園偶然遇見,我無法描述自己那時的心情,想要趕緊逃離,卻又忍不住駐足,想多聽到一點你的聲音。這些天,我總是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場景。那時你還不認識我,春天的傍晚,我和師兄一起從教學樓出來,看見馬路對面一個穿著粉藍色的連衣裙的女孩,微笑著朝這邊招手。楊樹葉子間漏下的幾縷斜陽在你臉上跳躍,晚風如水吹動你的裙擺……小秋,我好像從沒對你說過,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到現在,我還能記得表白成功那晚不可置信的狂喜。可是,小秋,我究竟在什麼時候弄丟了你?」


 


「一想到前段時間我愚蠢的舉動,後背上便像有很多根針在刺。你應該也聽說了,我已經被辭退,離開了大廠,暫時也沒有找到新的工作。可是也正因此,我終於有停下來好好想想的時間。這樣一來,我便認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我以為幸福在別處,卻恰恰弄丟了能使我幸福的人。原來,我就像水裡的魚,時刻享受著水的溫柔,太習慣以至於以為無關緊要,離開了才發覺……」


 


「小秋,奶奶已經去世,臨走前,我父母還在惦記她是不是交出了全部的存款……我辜負你這件事也使她失望。她說有福之女不進無福之門,她希望你幸福。昨天在公園看到的男生,想必比我優秀,希望他會比我更加珍惜你。」


 


原來陸知安的奶奶已經去世了。


 


我又掃視了一遍冷冰冰的電腦屏幕,然後刪除了這封信。


 


20


 


我辭職了,預備回家鄉工作。


 


臨走時,安明哲提出單獨為我送行,他媽媽也來了,才知道阿姨和我是老鄉。


 


在餐廳遇見丹丹,後來她打趣我:「傻呀你,放著個老實的北京富二代不知道抓住。」


 


我笑:「我都不知道他是富二代,怎麼抓住?」


 


丹丹很嚴肅地說:「秋秋,你要相信我的眼力。那老太太雖然穿著樸素的運動服套裝,頭發也不染,吃完飯還打包,可是她那通身的氣質,家裡在北京至少三套房。」


 


她用手敲我頭:「看你傻乎乎的,錯過了吧,不然吶,嫁入豪門,風光婚禮,不就揚眉吐氣,狠狠地打了陸知安的臉嗎?」


 


我配合地做出一副很惋惜的樣子,轉而問她:「你的婚禮打算在哪裡辦?」


 


丹丹終於相親成功,對方是賓大博士,在北京 985 高校已經升了副教授。


 


「兩邊各辦一場啰,我算是塵埃落定了。」


 


「說真的,你幹嘛急著回去,留在這裡跟姓安的發展看看唄,那天他看你的眼神,嘖嘖。」


 


我收起笑容,很認真地解答她的疑惑。


 


「丹丹,我不能因為在愛情裡失敗,就用另一個男人來解決問題。」


 


「我和陸知安從大學時代在一起,連架都沒怎麼吵過,以為會一生一世。可是你看,說分開也就分開了。我對安明哲的了解才多少?怎麼能為他改變計劃。」


 


「我二十七了,不那麼容易陷入幻想。但是我喜歡這麼清醒地活著。」


 


丹丹以手撐腮,仔細地打量我一陣,然後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喜歡你。」


 


「你是這點最好:一是一,二是二,不騙人,也不騙自己。」


 


「這樣的勇氣,我是沒有的。」


 


21


 


在電子通信高度發達的年代,快到春節的時候,郵遞員朝我家樓下的信箱裡投進一個雪白的信封。


 


我爸去拿報紙時順便幫我帶了上來,感慨這年代還有人拿筆寫信,真是有情意。


 


我把這封長信讀了三遍。


 


信是這麼寫的:


 


「清秋學姐,那天,你收下我的禮物離開以後,我坐在咖啡館,一直哭一直哭,把桌上的紙巾全都用完了。整個咖啡館的人都盯著我看。我哭是因為感激,好多年前,你救過我一次,那天,你又救了我一次。你會覺得奇怪吧?請允許我從頭講給你聽。」


 


「從記事起,我就背著恥辱的印記——我的生母是流落到村子裡的傻子,被奶奶領回家生下我以後被就撵了出去。我的父親和奶奶都熱衷於搞傳銷,騙盡了親朋鄰居,最後把他們自己的錢也搭了進去。中學時,我因為沒有錢,隻有一件內衣可穿,室友們故意把我換下來的衣服打湿,第二天當眾指出我沒穿內衣,罵我不要臉。於是,我在晚自習的課間回到宿舍,用她們的牙刷輪流刷馬桶——學姐,那時,我知道自己的靈魂也不再幹淨了。」


 


「後來,我爸爸又打斷了我的手。」


 


「在最灰暗的時候,我收到了你的信。朱老師對我說,這是一位同樣斷過手的學姐寫的,我還以為她在開玩笑。我把信壓在枕頭下面,揣摩著你的樣子,你一定很喜歡笑,笑起來眼睛像溫柔的月牙。」


 


「右手康復以後,我還是常常用左手寫字。」


 


「後來,我考上了大學,還交往了一個很優秀很溫柔的男朋友,我想等畢業以後和他結婚,我就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家了。但是很快厄運又降臨到我身上。我爸逼我去那個傳銷團伙的頭頭身邊,這樣他就能成為『自己人』,就能賺大錢,我想辦法從家裡逃了出來,很快便接到電話——我爸在找我的路上被車撞了。」


 


「我不敢相信地反復確認。『所以,他真的當場就S了?』『他S了,對吧?』」


 


「對面再次給了肯定的答復,我在狂喜中抬起頭——結束了,被折磨糾纏的灰暗的過去,都隨著爸爸的S結束了。但是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男友正用看蟲子一般的眼神看著我。他實在無法接受一個迫不及待希望自己的爸爸去S的女生,於是拋棄了我。」


 


「我在那一刻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並且恨上了整個世界。我玩弄男人的感情,用各種辦法撈錢,既然我前二十年都在吃錢的苦,那我一定要擁有很多錢。我表面上裝作天真單純,其實心裡盛滿苦汁,因而變得睚眦必報。」


 


「去實習以後,mentor 苛刻又冷漠,不肯花時間告訴我必要的信息,卻在周會上當眾把項目進展緩慢的鍋推給我,私下裡還罵我怎麼什麼都不會,是怎麼混進來的……於是我決意報復,表演出一副崇拜對方的樣子,把對方利用到無可利用再狠狠甩開。」


 


「學姐,對不起,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你的男朋友,我毀了你的生活。在那之前,也毀了許多人的生活。」


 


「學姐,那天見到你, 跟我想象得沒什麼差。你像月亮最光明的那一面, 相比之下, 我就是月球背面陰暗冷寂的環形山。」


 


「就是你收下禮物原諒我的舉動,再次拯救了我。我從你的寬恕中,感受什麼是真正光明的人格。」


 


「學姐,那條鏈子是幹幹淨淨的,是我用實習工資買的。你又從泥沼中拉了我一把,謝謝你。」


 


22


 


事情的真相要是講給陸知安聽, 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心情。


 


他曾經以為自己左右都有得選,以為許琳再天真不過。


 


其實,陸知安也不是一下子成為那種人。曾經的他不那麼斤斤計較,也並不苛刻粗魯。


 


記得那年他去參加 ACM 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隊友生病,他一個人寫兩人份的代碼,好幾天不睡。比賽完回來,穿著西裝大踏步從機場通道走出來,一見面就將腦袋擱在我肩膀上,說他困S了,要大睡三天三夜。可是僅僅在機場餐廳休息了一會兒, 一回學校又去和老師討論論文。


 


陸知安靠著三篇核心論文拿到 super special offer, 意氣風發地進入大廠,卻遇到 mentor 把他的成果全盤搶走,還要在環評時踩他一腳;遇到領導把同一件事交給兩個人做, 美其名曰「賽馬」, 讓他痛苦地覺得自己完全被當成工具。


 


陸知安回來了,還沒放下雙肩包就向我吐槽起組裡來的實習生。


 


「像就」但我和他的感情是完了。


 


得知我回老家以後,陸知安伸出求復合的橄欖枝, 態度十分謙卑,可我不願意了,我和他的感情已經玉碎, 不能瓦全。


 


許琳放棄了大廠 offer,注銷了微博十萬粉的網紅賬號,去了丹麥念書。


 


丹丹婚後第二年便生了小寶寶, 我榮升秋秋阿姨。


 


我在家鄉買了房子,離父母不遠, 付了首付以後, 公積金覆蓋了大部分房貸。


 


裝修時偶然發現很多年前收藏過出租房改造的方案, 在走出校園以前,我是真的相信我們可以過上一種比較愉快的生活的。


 


隻能說人生充滿了不確定,感情尤其如此。但是有從小到大獲得的愛意做後盾, 充滿不確定的人生也並不可怕。


 


就像前幾天遛狗時在街角撞上的男生,他約我一起逛書店,相處下來,也許會成為我的愛人, 也許隻是一個過客,都沒關系。


 


像楊千嬅歌裡唱的:「當作四處消遣散心,預備六十六歲初吻。」也許我六十六歲才結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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