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4-10-29 15:23:343477

深吸了一口氣,說:「因為,這裡還有一個人值得我守護,為了這個人,我願意重回燕門。」


我怔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江蕪,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他不再看我,勒緊韁繩,打馬而去。


「蕭泊言!」


我在塵土裡追著越來越小的人影,嘶喊著:「你到了要給我來信!你別把我忘了!」


無人回應。


黃沙漫天,我終於再也看不見他了。


回到家後,祖母震怒。


「阿蕪!你去送那罪臣做什麼?你這樣做,會給江家惹來多少猜疑你知不知道?」


我靜靜聽著訓斥,等到祖母說累了,才伏地磕頭。


「祖母,阿蕪知錯了,請祖母罰阿蕪吧。」


「又來又來,我罰你做什麼?」


祖母落了淚,走下來,將我抱在懷裡。


「阿蕪,江家隻你一個獨苗苗,你還要祖母怎麼疼你呢?我罵你也好,訓你也好,都是為著你的前途,你怎麼就不聽祖母的?」


我靠在她懷裡,喃喃道:「我知道啊,祖母,我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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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知道,就聽祖母的話,一切由祖母安排就是,你安穩度過一生,不好嗎?」


「好。」


我點點頭,抱住了祖母。


我決定乖乖聽祖母的話,再也不惹她生氣,接受她的安排。


這天過後,祖母又開始張羅起了我的婚事。


我不知道她是在哪裡見到了林驚羽,得知了他要回鄉去娶小啞巴的事,一轉頭,又來找我質問。


我撲通就給她跪下了。


隻要我跪得夠快,她就來不及生氣。


「您別為難人家林驚羽了,他有心上人,祖母,換一個吧。」


她這回隻是嘆了半天的氣,就放過我了,頭疼半天,決定從別家再挑個好兒郎出來。


就在這時候,我居然收到了一封來自北方的信。


信封上的署名,是吳小江。


一瞬間,我便明白,這是蕭泊言怕信被人截去,才用了化名。


我打開信封,裡面掉出來幾支我從未見過的花花草草,還帶著香。


信裡面,蕭泊言給我細細描述了燕門是什麼樣的,燕門人吃什麼,穿什麼,平日裡愛幹什麼。


信的最後,他還祝我覓得好郎君,將來成婚,寄一壇酒給他。


我沒想到他真的會寄信給我,抱著一把紙,哭了半天,然後趕緊回信,囑咐讓他常來信,然後託人偷偷遞了出去。


他收到了,後來,竟真的常常寫信來。


關於他每日吃了什麼,見了什麼,事無巨細,都寫給我。


讓我在平靜枯燥的京城裡,有了盼頭,也有了牽掛。


這樣平靜的日子,到了十月,就被打破了。


因為,蠻族突襲燕門了。


我不知道具體戰況,隻聽說,一夜間,死傷無數。


而皇上,決定舍棄燕門,遷都南下。


這便意味著,燕門從此以後,將陷入前有敵軍,後無援手的絕境。


我瘋了一樣地往家裡跑,想問我爹是不是真的。


到家時,所有人都在收拾東西了。


祖母拉住我,好一頓訓:「嬌嬌!急死祖母了,你跑哪裡去了?快收拾東西,咱們日落前就要走了。」


「祖母,朝廷當真要南下?」


祖母嘆了口氣。


「朝廷安逸了幾十年,太久沒有打過仗,會打仗的人沒幾個了,誰也沒有信心,南方山水縱橫,易守難攻,為了保住更多人,為今之計,隻有遷都南下了。」


我急了:「那燕門呢?燕門的人呢?他們怎麼辦?」


祖母濕了眼眶,不說話了。


我爹嘆道:「他們為國而死,乃是無上光榮,會被永世銘記的。」


「誰要這狗屁光榮啊!我要他們活著!」


我哭喊著,從未有過的勇氣湧入,我向外沖去。


「嬌嬌!你去哪?你該不會要去尋那罪臣吧?嬌嬌!」


祖母為了追我,差點摔倒。


我回頭看她,哭著給她磕了個頭:「祖母,原諒嬌嬌,這次又不聽話了。」


我起身要跑,被護衛攔住。


幹脆抽刀抵在喉頭:「再上前一步,我便自刎於此!」


祖母被我爹拉著,哭得差點暈過去。


「嬌嬌,放下,你這是要祖母的命啊!」


「對不起,對不起。」


他為我重返燕門,我若南下,餘生都不得安寧。


沒人敢上前,我奪了一匹馬,直奔燕門。


我日夜奔襲,中途換了好幾匹馬,才終於在十日後,抵達燕門。


馬停了,我也倒了下去,艱難喘息,幾乎死掉。


小兵上前查看,不敢放我入城,我隻能抓住他的褲腳求他:「你告訴蕭泊言,江蕪求見。」


小兵急忙跑進去。


一炷香過後,城門打開,一身血腥味的將軍向我奔來。


「江蕪!」


他雙手顫抖,將我抱起,驚喜,卻又惱怒。


「你來幹什麼?你好好跟他們南下就是,你跑到這裡幹什麼!」


我咬著牙,眼淚一顆一顆連著往下掉。


「蕭泊言,我來跟你一起死。」


他眼眶瞬間紅了。


「誰要你跟我一起死了?」


「你若不肯,我現在就死。」


「江蕪,你叫我拿你怎麼辦……」


他抱緊我,滾燙的淚珠子落進我頸窩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來對了。


燕門防守形勢嚴峻,半月前那一仗後,元氣大傷,卻根本沒有時間休整。


蕭泊言帶我去了關口。


士兵們正在修補城墻。


而數裡之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敵軍帳篷,壓得人喘不過氣。


力量對比如此懸殊,燕門大概,真的會守不住。


可是,我不怕,起碼這一世,我就算死了,也不冤。


這天晚上,我睡蕭泊言的房間。


天氣已經冷了,洗過澡後,我瑟瑟發抖,鉆進了被窩。


蕭泊言進來後,盔甲都沒有脫,便坐在了在床邊的地上。


「你不上來?」


他閉著眼,看也不看我。


「乖乖睡你的覺。」


「我不。」


我伸腳蹬了蹬他,學上一世江辭月哄蕭澤的樣子,撒起了嬌:「泊言哥哥,冷,我睡不暖。」


蕭泊言輕輕嘆了口氣,卻還是不看我,起身要走:「那我去給你弄一盆炭火來。」


「別,炭火金貴,多可惜。泊言哥哥,你看,這床這麼大,剛好能睡兩個人呢。」


他耳朵瞬間紅了,喉結動了動,強忍著沒有回頭:「阿蕪,你不要再惹我了,我怕我會做出什麼來。」


「做出什麼?」


我坐起來,抱住他的腰。


「我隻身前來,本就已經打算將身家性命全部託付於你了,蕭泊言,你當真不懂?」


他倏地睜了眼,回頭看著我,目光如獸。


「你不怕將來後悔?」


「我的將來,就是你的將來,蕭泊言,你不是讓我欺負你嗎,來,讓我欺負欺負。」


「阿蕪,你真是個妖精。」


他目光遊離在我唇上,終於忍不住,低頭吻了下來。


後面的事,自然不必說了。


再後來,我換上了小兵的衣裳,在城中幫忙。


蠻族幾乎每天都會發起攻勢,但每一次,都被我們扛住了。


直到十一月中旬,蠻族的一個千人部隊跋山涉水,繞開關口,殺到了我們後方,切斷了我們唯一的補給路線。


燕門,終於成了一座孤城。


蕭泊言仍舊拼死抵抗,隻要燕門不破,蠻族的大部隊就不能南下,關內百姓,便多轉移一些。


他曾經說,後面的國土,不值得他守護。


可現在,他讓我安心,他說,他會為我守到最後一刻,直至喋血城下。


十一月底,矢盡糧絕,我們真的守不住了。


我餓得兩眼發黑,在城墻角昏了過去。


我想,我大抵是要死了。


混沌中,腦海裡卻突然響一個聲音。


「江蕪,醒醒。」


「醒過來,別就這麼死了。」


我喃喃回問:「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江蕪,醒過來,別死,你能重生,是有人在地君座下悔過十年,用自己往後十輩子的福氣換來的,別死。」


「誰?誰換的?」


我猛地驚醒,那聲音卻消失了,再細想,我竟記不得那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


用往後十輩子的福氣,換我重生?


誰會那麼做?


剛才那聲音說,悔過十年,那麼便說明,那人有愧於我?


我腦海裡竟浮現出太子的臉來。


不會是他的,他怎會後悔呢,晦氣。


大概隻是個夢,我不再想,爬上城樓去找蕭泊言。


與他坐在地上,又熬過了一夜。


第二日,是真的熬不動了,我們坐在城樓上,眼看蠻族再一次向我們發起進攻。


他的手已經快沒力氣了,握住劍時,抖得很厲害。


好在,我們並非要去殺敵,而是,自戕。


為了不落在蠻族手裡受辱。


「後悔嗎?」


「不悔。」


他笑著親了親我的額頭:「阿蕪,此生能與你共赴死,是我之幸。」


他抬手,劍抵喉頭,我亦拾起短劍,與他共赴黃泉。


殘陽如血,角聲震天。


我與他相視一笑,閉上眼。


就在這關鍵時候,後方竟突然傳來小兵的呼喊。


「將軍!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我與蕭泊言猛睜開眼,一時不敢相信,急忙看向後方。


塵煙漫天,遠處,成千上萬的騎兵向關口奔襲而來。


我和蕭泊言急忙沖下城樓,前去迎接。


騎兵漸近,我看見領頭的,是一威風凜凜的白衣將軍。


我雙眼發昏,看不清人臉,直到那白衣將軍嘶聲呼喊道:「嬌嬌!嬌嬌!」


祖母!


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踉蹌著向她迎去。


她翻身下馬,向我沖來,臉上濺滿鮮血,幾乎辨不清容顏,隻有熱淚,沖刷出兩道白痕。


她將我抱住,泣不成聲。


「嬌嬌,祖母來了!你怎麼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都怪祖母,沒能早些籌齊兵馬,讓我的嬌嬌受苦了。」


「祖母,真的是你。」


我嗚咽著,回抱住她:「祖母,你怎麼來了?你年邁體弱,怎麼受得住這般折騰?」


「我是老了,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我是驅蠻族於千裡外的女侯爵,就算老得隻剩一把骨頭,也還能戰!」


她不再多言,一把將我推給蕭泊言:「照顧好我孫女。」


而後翻身上馬,喝道:「開城門,迎敵!」


殺聲震天,金戈鐵馬耳畔過,黃沙裡,祖母長槍直入,所向披靡。


這一仗,打了足足一整天,祖母帶著人,再一次,將蠻族驅逐至數百裡之外。


我聽聞,敵軍中有老兵,瞧見祖母,不敢相信她竟是傳聞中的女將軍,以為鬼神降世,嚇得棄械而逃。


三十多年前,女將軍怒屠蠻族,被奉為神話。


而今日,神話,又一次降臨在了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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