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翠翠看著張顧陽遠去的背影,半晌我一拍大腿:
「完了,忘了告訴他下一次我想要針線和棉花了。」
我不會縫衣服,但翠翠會啊。
她可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原裝丫鬟。
翠翠看了我一眼,提著裝瓦片的筐,跑去隔壁找景升商量開闢明芷宮菜地的事兒了。
我總覺得她在內涵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不過自從張顧陽發現雲霞宮之後倒是解決了吃飯的問題。
他每次巡到雲霞宮的時候都會給我帶上一小口袋米,我現在都有剩餘的米可以用來做甜酒了。
大夏天的,煮上一碗甜酒年糕,再放到井裡去湃上一陣,等到傍晚暑氣下去了之後撈上來喝上一碗,那滋味,簡直沒的說。
別人我不知道,反正厲遠自從喝了一次之後,特意找人換了夜班巡查的差事兒,逮著機會就會跑來喝一碗。
一開始還會跟我打聲招呼,到後來就是自己直愣愣地跑進院子裡來往井裡看,今天撈我一碗綠豆粥,明天撈我一碗醪糟蛋。
一邊喝還一邊跟翠翠搭話。
呸,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丫挺的打的什麼主意。
張顧陽在帶死雞事件後,大概是自尊心受了挫折,一直等到過了兩個月才出現。
一出現,就給我帶了個大驚喜。
他直接給我帶了一隻老母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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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咯咯噠,會生蛋的那種。
鬼知道他是怎麼弄進來的,反正他進來的時候,手裡拎著的那隻雞還在撲騰。
我拆了裝梯子的木板,和張顧陽一起在後院搭了個簡易的雞窩。
現在我看著老母雞的目光,就像看著一個行走的生蛋器。
水煮蛋、煎蛋、炒蛋、厚蛋燒、蛋花湯,有關雞蛋的吃法在我腦袋裡和過菜譜一樣拼命翻頁。
可惜了,不能養公雞,否則第二年我能養出來一堆小雞,想吃肉吃肉,想吃蛋吃蛋。
我看著雞笑,張顧陽就看著我笑。
「從前竟不知道,娘娘您是這樣的人。」
這可不廢話嘛,從前你家娘娘也沒被我穿越過來啊!
我對於原身經歷的好奇已經在這幾個月的種菜生涯裡被磨得差不多了,反正按翠翠的說法就是小姐和從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就不一樣吧,也不是同一個人。
我看著在雲霞宮裡踱著步子走來走去的老母雞,拍了拍張顧陽的肩膀。
「說得好像從前你見過我一樣,請你吃晚飯,拍黃瓜怎麼樣?」
我在冷宮的第五個月,雲霞宮裡終於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巴。
哪怕隻有一次。
中秋節過了之後,天氣慢慢地就涼了下來,我開始琢磨著給雲霞宮挖個地窖。
這是個力氣活兒,光靠我和翠翠倆人搞不定,還是張顧陽叫了那群給我帶裝修材料的侍衛們,一人一天地來挖幾鏟子,足足挖了小半個月才完工。
作為報酬,翠翠給每個人都縫了一個荷包,裡面填的是我親手種親自曬的艾葉。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張顧陽對這個荷包表示了極大的不滿意。
不是嫌針腳不好,就是嫌繡花不夠精緻。
然後十分彆扭地說,也就是味道還算好聞,勉強可以接受。
行吧行吧,你說了算。
也不知道渣皇帝是怎麼想的,中秋才請全後宮吃了一頓飯,還沒消停半個月,又張羅著要去秋獮。
張顧陽也得隨行。
他跟我說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之前他消失的那兩個月,說不好也不是鬧彆扭,而是出公差去了。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隨口問了一句。
果然,那倆月是渣皇帝覺得太熱了,所以帶著他的後宮團去了行宮避暑。
唉,別人穿越到後宮,不是封妃就是為後,再不濟還能上戰場和男主一起騎騎馬,不能說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至少也得讓男主為她偶爾脫口而出的現代化軍事技巧驚歎不已,才不枉穿越一場成女主。
換了我呢?
穿越五個月了,見到的第一個男人把我拉下神壇,見到的第二個男人送我的驚喜是一隻老母雞。
我表示很惆悵。
張顧陽陪我吃了一頓飯,然後毅然決然地跟著皇帝老闆去了西山獵場。
皇帝不在的後宮,由元淑妃當家。
秋獮據說要持續整整半個月,回來之後又要準備皇帝的生日萬壽節,留守的元淑妃奉命籌辦,忙得腳不沾地,壓根沒空來管我。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她壓根就不記得我了。
渣皇帝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一直沒有立後,聽張顧陽帶來的消息,現在皇後的熱門人選是元淑妃和李貴妃,倆人在後宮裡掐得那叫一個針鋒相對。
說實話,我還挺好奇到底誰會是下一屆的宮鬥冠軍。
為此我找來了隔壁的景升,拉上翠翠,三人開了一個賭局。
景升押了李貴妃,因為李貴妃是隴西李氏的女兒。
翠翠則看好元淑妃,因為元家在這一屆皇帝上位之前站隊特別正確。
我沒的選,隻能押孫賢妃。
因為齊德妃似乎跟我之前的關係挺好的,就沖這一條,我估計她上位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不過這跟我的關係不算太大,因為不管是誰當皇後,都不可能擅自做主把我怎麼樣。
除非是皇帝發話。
前女友就是這麼一個令人尷尬的存在。
更何況我還是前女友的升級版——前妻。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盡職盡責地履行我作為一個前妻應盡的義務,有多遠滾多遠。
然而現實是,我壓根沒有辦法偷摸溜出宮去。
宮人出宮必須拿到皇帝或皇後批的條兒,然後拿著條兒去司禮監領出宮對牌,並登記出宮事由,去哪裡,做什麼,什麼時候回。
宮妃出宮更麻煩,不僅要拿到批條,還要提前和司禮監報備自己要帶出去的宮人和物件。
再者就是採辦和倒馬桶的了,前者是肥差,多少人盯著,想混到這個身份我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麼重新當回皇後。
倒馬桶倒不是熱門差使,但正因為不熱門,所以願意幹的人特別少,倒來倒去都是幾個熟臉,也混不進去。
既不能遠走高飛,又不能官復原職,誰當皇後這個問題對我的吸引力還不如降低一下大米的生蟲率來得實際。
所以很快,我就把這場沒有賭資的賭局拋到腦後頭去了。
張顧陽從獵場給我帶了不少的禮物,兩隻白兔子、六隻剝了皮的狐貍,以及它們那被鞣制好了的狐貍皮。
油光水滑還都是一個色兒的,看著就讓人開心。
但是一想到他之前嫌棄翠翠縫荷包的手藝,我覺得我不能這麼痛快地承認我喜歡。
於是我對張顧陽說了一大通有關野生動物保護的重要性,然後讓翠翠麻溜地把狐貍皮拿下去抓緊時間做件小皮襖。
邊邊角角都不要浪費,可以裁了給領口袖口緄邊。
擋風嘛。
張顧陽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傻乎乎地說了一句:
「既然娘娘不喜歡皮草,那我下次就不給娘娘帶了。」
我大驚失色。
「那怎麼行!」
動物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食物故,二者皆可拋。
於是,我又花了小半個時辰,給張顧陽論述有關動物皮毛對於人類過冬防寒保暖的若幹好處,並且給他講了若幹守株待兔的類似故事。
最後總結:
「死都死了,如果不被你射死,也會被別人射死,如果不被別人射死,也有可能自己一頭碰死,所謂早死晚死都要死,死了之後還要那身皮做什麼,拿來給我做衣服還能救我一命,死後進了陰司說不定閻王還要記它一功,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張顧陽低下頭,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懷疑他在笑我,但念在這次給我送的禮物很靠譜的分兒上,我就不跟他計較了。
「娘娘喜歡皮草,我知道了。」
我恨鐵不成鋼地原地跺腳。
「誰告訴你我喜歡皮草,狐貍這麼可愛,你怎麼可以剝它的皮?!」
張顧陽看我的眼神亮晶晶的。
「娘娘不喜歡皮草,我知道了。」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
「誰告訴你我不喜歡皮草,狐貍毛毛這麼可愛誰不想rua兩下!」
張顧陽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到他身邊坐下來。
「娘娘喜歡皮草保暖,也喜歡狐貍自由自在,所以我下次會帶那些追著兔子一頭撞死在樹樁上的傻狐貍過來給娘娘當禮物的。」
這回我滿意了。
早這麼上道,不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我往張顧陽手裡塞了一小袋兒自己曬的桃幹。
「回禮。」
當時宮裡桃子熟了又沒地方擱,壞了怪可惜的,我和翠翠守著,曬了好幾天才曬成功。
代價是我們倆都黑了好幾個度。
就這一小袋兒還是從我嘴裡摳出來的,否則早被吃光了。
張顧陽把桃幹收進懷裡放好,然後得寸進尺地給我提要求:
「娘娘做的東西很好吃,但下次我還是想要娘娘自己縫個袋子給我。」
我對於這種得隴望蜀的行為表示十分憤慨,然後大義凜然地拒絕了他。
張顧陽走後,翠翠賊眉鼠眼地湊到我身邊,說可以重新教我繡花。
我沒回答她,隻是把手伸出來給翠翠看。
「翠翠,你覺得現在我這雙手怎麼樣?」
翠翠不明所以。
我記得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原主的手白皙柔嫩,沒有一絲老繭。
在經過了冷宮半年的洗禮後,現在上面大大小小傷痕無數。
有除草時的割傷,有燒火時的燙傷,有做木匠時的刺傷,再加上日曬雨淋,做東做西,老繭結了好幾個,摸上去粗糙得很。
張顧陽是皇宮巡查的侍衛,能夠擠進皇上秋獮的隊伍,還能夠隨意排自己巡查的班兒,如果不是家世足夠好,那就是他自己爬得位置足夠高。
這樣的人,他後院的女主人應該是這個時代裡最普通的官家小姐,賢良淑德,在後院替他管家理賬,每天和丫頭一道縫個荷包繡個手帕,偶爾心血來潮洗手做個羹湯,那是夫妻情趣。
而不是像我這種,連想出宮都沒辦法的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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