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世界上,永遠隻有更丟臉,沒有最丟臉。
因為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渾身上下隻剩一條褲衩地坐在蒸汽騰騰的木桶裡了。
翠翠在一旁添柴火燒水,她就坐在桶邊給我扶腦袋。
這怎麼可以?!
當年就是進了青樓我都沒被扒得這麼乾淨過,她必須要對我負責任!
我把她堵在了房子裡,結果她給我的解釋居然是,我在地窖裡暈倒和她沒有關係,全賴地窖的蘑菇。
合著我還得找那一群蘑菇負責?
等我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帶著我挖地窖了。
是的,大半夜的,燃著蠟燭,孤男寡女,密閉空間,然而我們卻在挖地窖。
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的。
最關鍵的是,她一邊挖還一邊對我絮絮叨叨,從地窖必須做好通風設施否則植物的呼吸作用會排出大量二氧化碳導致人進地窖驟然暈倒,到蠟燭燃燒必須要用氧氣所以可以用蠟燭燃燒來測試是否二氧化碳超標,最後繞了一個大圈,對我說,青樓要少去,影響不太好。
摸著良心說,除了最後一條青樓要少去以外,其他的我是一句沒聽懂。
植物也能呼吸嗎?
二氧化碳又是什麼鬼?
我最近是對自己太放鬆了嗎?是我的知識儲備沒有及時更新,還是這本來就是她沒事兒編出來騙我玩的?
回頭找頭兒拿點經費去一趟書肆好了,免得她還沒在張顧陽面前露怯,我就先在她面前露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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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好像很介意我去青樓?
哎,那地方去久了也沒意思,等這事兒完了再跟她解釋清楚好了。
總不能跟她說實話我就是那女刺客吧?
挖到一半她打了好幾個哈欠,把她攆回去睡覺,沒想到她竟然裝睡,我臨走時去看她,剛好和她看了個眼對眼。
太尷尬了。
我給她帶了好多豆子花生,她在雲霞宮裡種上了西瓜,還種出了一株葡萄苗。
張顧陽天天在她耳邊叨叨皇帝有立新後的打算,一念叨她就特不開心。
我見宮裡其他娘娘好像都挺喜歡蕩秋千,試著問了問她要不要也紮一個玩兒,結果她居然跟我說秋千是要給心上人紮的。
這又是哪裡的規矩?
隻聽說過聘禮要送大雁的,沒聽說過送秋千的。
再說了,我給她紮可不就是給心上人紮嗎?
但她好像覺得我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這是什麼鬼?
我隻是想讓她誤會我逛青樓,不想讓她誤會我見一個愛一個啊。
我能和那狗皇帝似的三宮六院,今天睡這個明天睡那個的嗎?
不過這件事也是得抓緊點兒了,姓張那小子最近來得太勤快了,又推了好幾門親事,瞅他那意思,恐怕跟我動的是一個心思。
我還能讓他搶了先?
別的不說,就帶她出宮這一條,張顧陽就拼不過我。
隻不過頭兒那裡要麻煩一點。
幹我們這行的,腦袋都拴褲腰帶上,雖然說的確有刺客退隱制度,但據我所知,能夠活著幹到退隱的幾乎沒有。
頭兒聽我說要退出組織倒也沒說別的,就問我想清楚了沒,然後臨時給我加了個別的任務,指明讓我正面剛。
也行吧,正面就正面,省得我佈置來佈置去,浪費時間,讓姓張的捷足先登。
這回給我派的任務倒是不難,就是得手後被尋仇的追殺得有點狠,最後我被當胸狠狠捅了一劍,硬撐著一口氣逃了回來。
頭兒給我找了大夫,並在我醒了之後第一時間告訴我,由於我這次是告別任務,所以一應花銷由我自己承擔,包括大夫和我用的藥。
不過大概是我的眼神太過於肉痛,頭兒說如果我再刺殺一次皇帝的話,不管成不成,他都幫我善後我的死亡信息。
免費。
我一口答應。
頭兒於我有救命之恩,也有再造之情,不管他給不給我善後,在我徹底退出之前,他的要求我都必須完成。
更何況還隻是一次不計成敗的刺殺。
成與不成我都要盡全力一試。
傷稍微好了一點我就撐著進了宮,頭兒隻當我想早點完成刺殺任務早點退休,還安慰我說不用太著急,養傷也不耽誤什麼事兒。
這點傷算什麼,媳婦兒被人拐跑了才是大事。
我覺得幸虧我去得及時。
一進雲霞宮就看到張顧陽對她動手動腳的,還說什麼要她等他。
我等你個大頭鬼。
如果不是手邊上沒磚頭,我肯定不拿棍子敲他。
情話誰不會?
老子學了一籮筐,男的說的女的說的樣樣精通,保準說個一年不重樣。
不過我的傷好像真的還沒好利索,還沒等想好第一句話說什麼,就又倒下去了。
真丟臉,在她面前暈兩次,刺客的面子都給我丟光了。
看來以後得看緊點兒她了,萬一她拿著我這麼糗的事兒在江湖上到處宣揚,我還要不要混了。
不出所料地,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又被她扒光了。
上次好歹還剩了條底褲,這回是連底褲都沒保住。
算了算了,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不負責也不行了。
有水濺到她臉上了,伸手幫她擦乾淨。
嗯,臉還是很滑的,手感比那些個塗脂抹粉的妖豔賤貨強多了。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想到我來的時候張顧陽把她抱在懷裡的樣子就很不爽,抱的哪個位置來著?
趁她睡著了我也得抱回來。
看她醒在我懷裡的感覺真的挺不錯的,尤其是她在聽到我讓她對我負責時,那種綠著一張臉活像見了鬼似的表情,讓我的心情就更好了。
至少沒有第一時間拒絕我不是?
就沖這點,我就比他張顧陽強。
但如果我知道她會用那種方式替我找藥的話,我一定會聽頭兒的話,至少等養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張顧陽在外頭急得滿頭是汗,我在地窖裡把手心攥出了血。
虧他還是侍衛出身,連最基本的接骨都不會嗎?
脫個臼都能接歪了,我也是服了他了,不會就趕緊麻溜地滾,不要耽誤我給她接關節啊。
好不容易熬到張顧陽滾了,結果她醒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讓我重新給她恢復成脫臼狀態,還說會讓張顧陽看出破綻?
我承認她說的有道理,但是脫臼狀態如果拖得太久了,恢復起來會很麻煩啊。
她著急忙慌地給我解釋什麼一天之內接好就沒問題,反正已經這樣了也不在乎多等這兩下雲雲。
那一刻,我頭一次恨我自己的身份是個刺客。
如果不是,我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在她身邊,替她解決掉所有的事情。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什麼都隻能偷偷摸摸地來,甚至給她治傷都不能放在明面上。
原本還想等到過年再行刺,現在看起來,還是早點把事兒了結了才是正經的。
張顧陽要跟著皇帝去行宮,這也是個機會。
我趕著和她道別。
順便告訴她我身邊既沒有青梅竹馬的小師妹,也沒有萍水相逢的大俠女,更不會對美豔動人的女刺客動心。
我總不能對著鏡子談情說愛吧。
她對於女刺客的事兒耿耿於懷。
如果我還能夠回來的話,等出了宮,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講清楚。
這回皇帝去的是湯泉行宮,我計畫是埋伏在湯池子邊上行刺,路都探好了,可以沿著小徑溜到隔壁宮妃住著的院子裡,再順理成章扮上太監裝扮,假裝找刺客再往門口溜。
但我是真的沒想到,埋伏在湯池子邊上的,竟然不止我這一家的刺客。
皇帝摟著前凸後翹的美人兒下了湯池,還沒等我捏著匕首沖出去,樹上蹦下來一個糙漢子大喊一聲「狗皇帝人人得而誅之」,旁邊端著水的小宮女聞言從茶盤底下抽出了匕首,就連皇帝懷裡的大美人兒,都把腕上的金鐲子捋下來哢吧兩下拼成了一柄兩頭尖的簡易殺人工具。
我蹲在小徑旁邊的樹叢裡,摸了摸手裡可憐兮兮的小刀,象徵性地往人堆裡丟了兩個飛鏢,麻溜地撤了。
都三管齊下了,也不在乎少我這一刀。
我連夜跑路的時候,整個行宮都亂成了一鍋粥。
總感覺皇帝這次來行宮,有種以身為餌誘捕刺客的嫌疑,但我覺得皇帝一定沒想到,他居然可以釣出這麼多人。
任務徹底完成。
本來想在進宮之前再找一次頭兒和他告別,但整個組織在京城的點兒已經徹底搬家了,我去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個空蕩蕩的院子,和略顯得寂寞的秋風掃過院子裡無聊的落葉。
我捏著懷裡的那一堆假腰牌,鄭重其事地在院子門口磕了三個頭。
頭兒沒騙我,他幫我處理好了有關孟義的一切善後。
江湖上人人都說我慘死於狗侍衛的刀下,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屍骨無存。
以至於我去找張老三做假路引的時候,他看我跟看到了鬼似的,甚至都不敢收我的錢。
好吧,我承認,我去找他的時間也的確有點不對,因為我是大半夜去的,然後為了照應他驚懼的心情,臨走時硬塞給了他一把紙錢。
張老三都嚇尿了。
皇帝秘密從行宮回了皇宮養傷,整個皇宮守備加強了不少,我在明芷宮的房梁上住了十來天,每天孜孜不倦地捏兔子,終於引來了侍衛搜宮。
張顧陽愛屋及烏,為了保住景升費了不少心思,又是找人又是託關係,最後的結果是裁定兔子並非寵物,而是食物,景升為了能讓皇帝吃上新鮮兔肉窩在空宮努力研究,利用自己本就微薄的月例為陛下謀福祉,雖然行為不可取,但對皇帝一片忠心日月可鑒,於是兔子全歸禦膳房,把人調去了禦獸監。
太監不像宮女,就算得了恩旨出宮榮養也絕不能離京,我要帶她走,翠翠可以跟著一塊兒,但景升不行。
她不在雲霞宮了,這小太監陪了她一場,總得另謀個去處。
總不能一場大火不小心燒沒了兩個宮室,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除夕那晚張顧陽被押回家過年,看那意思好像有點要把他關在家裡直到成親收心為止,這真是我進宮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煮的東西是真香,吃著吃著我都忘了要跟她說開春就出發的事兒了。
齊德妃的產期推算是在開春,宮妃產子,宮裡總會忙一陣子,那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齊德妃那兒,不會有人注意雲霞宮。
就算是雲霞宮失火,宮人也隻會等著齊德妃生產完畢後再把失火的事兒當個意外報上去記檔,畢竟宮裡是個報喜不報憂的地方,齊德妃若是一舉得男那她就是未來皇後,宮人傻了才會選這個檔口去和皇帝說有個宮室失火。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在那一天放火,應該都是最保險的。
我換了身太監衣服,每天密切關注齊德妃的肚子。
順帶給雲霞宮裡堆滿了乾草乾柴。
替她和翠翠留下來的宮女我早就預備下了,一直藏在明芷宮,隻等齊德妃一喊生,我就給人捂死了扛過來。
不過這種小事情就不需要告訴她了。
齊德妃生產挑中了三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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