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定決心,下次再假摔,我一定選個低點的地方,比如說井臺子。
翠翠哭得稀裡嘩啦的,送走了依依不捨的張顧陽,並一再保證她絕對會照顧好我。
然而門一關,先前還哭哭唧唧的小丫頭立即露出了本來面目。
「小姐,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承認,我是故意從房頂上摔下來的。
但摔之前我都想好了,地下都是泥巴地,我還特意多澆了點水,好讓土變得更鬆軟一些。
可我是真沒想到那屋頂看著不高,摔下來還是挺疼的。
是我輕敵了。
我覥著臉哄翠翠,錯誤承認了一大堆,割地賠款寫保證,小姑娘這才黑著臉去熬藥。
徐盛又和個幽靈似的從地窖裡冒了出來,一言不發上來就給我全身摸了個遍。
好吧,我姑且承認他是在給我檢查傷口。
「你就是這麼給我找藥的?」
這可不是廢話嗎?否則我拿什麼理由去找人弄藥?
雲霞宮藏了個野男人?還是我家兔子集體跳樓失敗急需醫治?
不過念在他是個病號的分兒上,我不跟他計較。
「有藥就行了,咱倆分著喝,你傷口太深,不容易好,總這麼發熱不是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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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盛一巴掌拍在床沿上。
我的小心臟也跟著跳了跳。
倒不是別的,就這床吧,它不太結實。
「行,我答應你,等你腿傷好了我們就走。」
回答徐盛低沉聲音的,不是我因為能提早出宮的喜極而泣,而是原本睡上去就已經會嘎吱嘎吱響的老舊木床,終於不堪這一擊之力,嘩啦啦的,碎成了木塊。
我抱著被子,拖著瘸腿,坐在滿是灰塵的木頭板子上,呆呆地看著舉手替我擋床頂的徐盛。
「大俠,你隔山打牛的絕技終於練成了?」
徐盛的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後奪路而出,理由是給我去熬藥。
你倒是把我從這一堆廢墟裡挖出來再跑啊。
你傷的胸口你能跑,我傷的可是腿啊!
房頂缺了一塊我能補,床都爛成這樣了,我怎麼修啊?
多餘的床都被我砍了當柴燒了啊大哥。
在經歷了從房頂上滾下來的重傷之後,我拖著病體殘軀,和翠翠一起,含淚打了一晚上地鋪。
這個時候,我格外懷念當時渣皇帝踹我下來的那張超豪華大床。
第二天張顧陽來的時候,對我和翠翠的拆房能力表示歎為觀止,然而對於怎麼弄來一鋪新床,他也很頭禿。
我對張顧陽的動手能力壓根不抱希望,這是個連風輪都修不好的手工廢渣。
那個風輪後來我抽空讓徐盛看了看,從拿到手裡到徹底修好,他用了不到十分鐘。
人比人氣死人啊。
最後我隻能勉強拼了幾塊床板搭在地上,安慰自己就當榻榻米了。
張顧陽對此則感到十分羞愧,跟我誇下海口,他一定給我弄張床來,哪怕是張美人榻呢,也不用大冬天的睡地上不是?
然而還沒等他想出運床板的辦法,渣皇帝又要去行宮療養了。
年紀輕輕的,這就開始養上生了?
我為我這位前夫的身體素質感到遺憾。
張顧陽沒來得及過來給我告別,倒是厲遠帶了一大堆藥和補品,連燙傷膏和麵脂都有,還叮囑了半天翠翠,讓她一定看緊我別再爬房頂了,然後才依依不捨地滾去出差。
臨走前,厲遠還著重和翠翠解釋了半天,不是他要來的,是張顧陽託他一定要走這一趟,尤其是得把話帶到,然後還擅作主張地跟我解釋,張顧陽本來想親自來,但奈何最近家裡催婚催得緊,他實在是找不出空兒,再加上皇命來得突然,他是真沒時間來。
當然,後面一半是他沖我喊的,因為他前面半截剛說出來,翠翠的掃帚已經抄在手裡了。
也不知道這孩子跟誰學的缺心眼兒,說什麼不好,非說來這一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合著張顧陽不讓你傳話你就不來唄。
翠翠沒把掃帚懟他臉上都算是對他還念舊情了。
侍衛小哥前腳走,後腳徐盛就把他拿來的非必需品給撿出來,扔角落裡了。
我對於他這種大手大腳的浪費行為表示了極其嚴厲的譴責。
看人不順眼可以,東西是無辜的,就比如那一盒人參,張顧陽叫它一聲,它也不會答應啊……
大不了下次我讓他別送了唄。
徐盛拍著胸脯跟我保證,等出了宮他送我一倍,一定樣樣都比這個強。
我十分真誠地感謝了他的決心,然後友情建議他面對現實。
就沖他這一失蹤就是幾個月的上門頻率,我要指望他給我捎東西,還不如自己想辦法做點替代品呢。
徐盛應該是被我的態度給噎到了,半天沒吱聲,我懷疑他又想拍東西來著,就是怕再給我拍碎了所以才沒出手。
「等你出宮了,我都給你解釋清楚好不好?」
我下定決心試探了一句。
「包括你燈節扔下我去救你心上人小師妹的事兒?」
徐盛似乎是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沒小師妹。」
「那就是萍水相逢的女俠,你一見鍾情?」
「也沒有女俠萍水相逢。」
「難道是英姿颯爽武功高強的女刺客?」
「我不會喜歡她的。」
「那就是還是有一個英氣逼人的女刺客,對吧?」
徐盛揉了揉額角。
「有也不可能是在下的心上人。」
我大驚失色。
「這三種都滿足不了你,你怎麼這麼挑剔?」
徐盛看著我笑。
少年人站在秋天灩灩的陽光下,暖意金色的光沖去了他身上的冷意和鋒銳,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
「我不挑剔,娘娘你一個就夠了。」
事後回想起來,聽到這一句話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完蛋了,和翠翠賭輸了。
第二反應是徐盛是不是眼瘸。
就我這身份,說好聽點是前任皇後,也是曾經登上後位母儀天下的人。
說難聽點,就是個登高跌重再勵志脫貧的失婚婦女,而且由於前夫身份的特殊性,導致了二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徐盛不僅眼瘸,膽子還肥。
哦,忘了,眼瘸膽肥的不止徐盛一個,還有個比他膽兒更肥的張顧陽。
畢竟渣皇帝還是張顧陽的大老闆呢——可以砍人頭的那種老闆。
所以,在回過神之後,我發自肺腑地問了徐盛一個問題。
「為什麼?」
外面水靈靈的小姑娘她不香嗎?
非得在我這棵要啥啥沒有的歪脖樹自盡死?
徐盛這回看我的眼神,就和翠翠一樣了。
看傻子,而且還是個不開竅的傻子。
「等出宮了我再告訴娘娘。」
然後還補了一句:
「娘娘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
接著他就又跑了。
這回是打了個招呼,在他和我說完心悅我之後,光明正大地,扒著牆頭,滾了。
我看著徐盛瀟灑離開的背影,拉著翠翠氣得原地跺腳。
「他居然有臉說我始亂終棄他,明明是他始亂終棄我,我說什麼了我,我就問了句為什麼,我不能問嗎?我不該問嗎?他居然就跑了?連回答都不敢聽,慫包,憨貨,以後別進老娘雲霞宮大門!」
翠翠小聲回答我:
「他也的確沒走過門呀。」
哦對,這貨都翻牆的。
好棒棒呢。
我當場單方面宣佈我和徐盛一刀兩斷,並強制翠翠當見證人。
翠翠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我,並提醒我,該收拾收拾準備過冬了。
衣服沒洗棉花沒彈地窖沒收拾,徐盛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的善後還得我自己來。
渣皇帝還不知道打算在行宮裡待多久,反正我是燒香拜佛請求菩薩保佑他在行宮裡茍到過完年再回來。
畢竟皇帝不在的日子裡,宮禁巡查相對沒那麼嚴,我偷摸去明芷宮看兔子都要方便很多。
在準備過冬的日子裡,我對徐盛開啟了一日一批鬥的模式。
收白菜的時候,我痛斥他曾經躺我宮裡光浪費糧食不幹活兒。
曬被子的時候,我怒駡他沒良心,明知道我這兒缺衣少食的還糟踐我一床被面。
燒柴火的時候,我叨叨他沒情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裡。
翠翠可能是實在扛不住我說來就來的哀怨口了,一有時間就去喂兔子,美其名曰為冬天準備過年肉。
張顧陽不在宮中,倒是厲遠過來得勤了點,還不知道這孩子找了個什麼藉口,硬是往明芷宮送了好大兩簍炭。
我和翠翠跟螞蟻搬家似的,光運這兩簍炭都花了三四天。
原本我是想在屋裡搭出個炕來,但想想柴火和炭都難得,燒炕實在太奢侈,也就算了。
還是湊合湊合燒爐子吧。
我也旁敲側擊過厲遠,是不是張顧陽讓他往雲霞宮送東西來著,奈何小哥哥口風太緊,一口咬定他純粹出於報恩之心,跟誰都沒關係。
最後隻能作罷。
也不知道徐盛說的提早出宮到底還作不作數。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啊。
我蹲在已經開始變冷的冬風裡拔豆莖。
今年豆子長得挺不錯,我不僅吃上了炒豆子煮豆子鹵豆子,甚至還有結餘讓我把豆子做成了豆豉。
味道鮮美便於保存,除了放豆豉的房間裡味兒有點重以外,堪稱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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