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4-27 17:20:153706

一年前,黎昭選擇拋棄我,救了沈寧。

我在城市最深的地底待了一年,出來的我如今不過是行屍一具。

01

解救的那天是黎昭帶隊前來的,所有人都以為我應該會哭著撲進他的懷裡。

畢竟我被帶走前,全 A 市都知道我喜歡黎昭。

為此我沒有少幹荒唐事,比如浩大無比的煙花秀,無人機匯成的黎昭二字,隻替他點亮的萬家燈火。

如今黎昭就站在我的面前,神情復雜無比。

一年未見,他似乎變瘦了,稜角更添了幾分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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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開懷抱,似乎是想要將我擁入懷中。

可是我隻是沉默低頭,躬著腰從他身邊走過。

門外警車救護車排成一排,我乖巧地排在隊伍中。

垂眉耷眼,溫順得和眾人沒有一絲差別。

風起,又是一年冬。

護士替我披上一件保溫服,冰冷的觸覺接近肌膚時,心開始一陣陣發緊Ŧṻ²。

我幾乎是不可抑制地在發抖。

盡管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已經出來了,已經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出來了。

可是那些回憶如蛆附骨,而我永無寧日。

護士見我這個樣子,著急地詢問個不停。

拳頭猛地攥緊,指甲掐入手心的疼痛,終於讓我得到片刻清明。

許久我蒼白著臉,抬頭衝她歉意地笑笑:

「無事。」

她卻顯得更加驚訝,驚呼出口道:

「你是沈安安麼?」

隨即又有點不確信地喃喃自語:

「應該不是吧,可能隻是有點像吧,畢竟沈大小姐可沒這樣好的性子。」

02

我恍惚了很久,這個名字好似已經離我很久很久了。

在金館我隻能喚為十三,於是漸漸地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

金館是那人給他的地下世界取的名字,裡面像我這樣的女孩有很多。

剛開始有十幾個,後來便越來越少。

那人模仿古代的後宮制度,裡面的每個女孩都有自己的位分,從貴妃到丫鬟。

在金館中,他就是執掌生S大權的神。

是所有女生絕對的主宰。

記者聽到了消息聞風趕來。

畢竟失蹤一年的 A 市富豪之女,終於被找到,還是在金館這樣的地方。

於是無數的鎂光燈開始對準我,人聲嘈雜:

「方便說說裡面的狀況麼?」

「這一年,你是怎麼活下去的?」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好像一批餓狼,都想著從我身上分一碗羹。

若是換成從前的沈安安,隻怕現在已經不知道砸了幾臺攝像機,並將面前的話筒甩到記者臉上。

ţü₊可是此刻,我隻是沉默著,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記憶在一瞬間席卷而來,我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十三,封你做我的貴妃,你不是總喜歡喊天理昭彰麼?那便喚你為昭貴妃吧。

「你的天理在哪裡,你以為他會來救你麼?」

男人冰涼如蛇一般的手,在我脖頸處緩緩遊走:

「十三,她不乖,所以我把她做成木偶了,提在手上,她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我像是瘋了一樣揮舞著雙手,試圖想要擺脫那個幻影:

「我不怕你,沒有什麼可以將我打倒!」

周圍有人開始哄笑起來,他們說:「聽起來像是什麼熱血動漫。」

可是在無數個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時刻,我就是靠著這樣兩句話活下去的。

血從四面八方綿延而來。

03

直到我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鼻息間是微微苦澀的木質香。

那人裹著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是黎昭,腦子裡忘記的人,鼻子卻不曾忘記。

直到完全安靜,眼前遮擋的衣物被拿開。

黎昭站在昏黃的燈光下,眼裡情緒萬千:

「你怎麼樣?」

我不知道該回些什麼,金館裡的姑娘還能怎麼樣。

S的S,瘋的瘋,還有像我這樣的活S人。

所以我隻是沉默,門外漸漸有人聲傳來。

進來的都是些老面孔,他們一路見證我對黎昭單方面的S纏爛打。

為了追黎昭,我沒少賄賂他們。

隻是如今見到,彼此之間都有些尷尬。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滯。

有人走向前,笑著拍了拍黎昭的肩膀,話卻是對我說的:

「師兄這一年瘋了似的追查你的下落,要是再找不到,隻怕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多是感慨黎昭這一年來的不要命行為。

最後深深地感慨一句:

「如今終於塵埃落定了。」

若是以前的沈安安,此刻一定會無比感動,感動於黎昭對我的用心。

然後哭著撲進他的懷裡,向他述說這一年遭受的種種遭遇。

可是我隻是淡淡扯了扯嘴角,然後端端正正地向大家鞠了個躬:

「謝謝大家這一年的追蹤,辛苦了。」

眾人詫異於我的改變,瘋狂地擺手,結結巴巴地說道:

「沒事沒事。」

大家都在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可是誰都明白,一切都難以回到過去。

就像是這一年的遭遇,不是一個塵埃落定可以概括的。

一粒塵埃,落在一個人身上便成了一座山。

04

在警局做好簡單的筆錄以後,黎昭將我送回家中。

一路上他都隻是沉默著,快要到的時候他忽然說道:

「對不起。」

我等這個對不起等了很久Ŧṻₚ,剛開始被擄去金館時,我恨黎昭恨到了極點。

想著若是見到黎昭,一定狠狠將他打倒在地,然後揪住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麼選擇救沈寧,為什麼拋棄我。

後來在日復一日見不到陽光與希望的日子裡,黎昭反成了我唯一的盼望。

我總是想著有一天他會披著光向我走來,將我從這爛汙不堪的地底救出去。

於是我用石子在角落裡一遍一遍刻著黎昭的名字,好似這個名字在,希望就在。

後來那個人知道了這件事,他笑得陰柔:

「十三知道這件事放在古代叫什麼?叫私通。」

他虛攏著手放在我肩上,然後一點一點地收緊,慢慢剝奪我所有的空氣:

「私通可是大罪啊。」

那時我以為我要S了,可是我還是沒有S。

他帶我一一領略了古代的刑法,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後來那個人說我眉眼之間同他的先皇後有幾分相似,同樣的倔強,同樣的不服輸。

而他最喜歡做的遊戲就是將人的傲骨一點點地打碎。

很多女孩在他手上沒有撐過一天,就失了各種體面,眼淚鼻涕屎尿通通出來。

失了體面的人,便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所以我努力將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努力表現出大無畏的精神來,所以我活到了最後。

冷汗一點點滲透出來,我掐住自己的手心,用力再用力。

許久我淡淡地道:

「沒關系。」

依舊不顯出半分異樣來,在那人的調教下,如今我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演員了。

05

回到別墅的時候,家裡黑沉沉的,隻剩下一個劉媽。

沈寧發燒了,所以爸爸媽媽都陪她去了醫院。

她從小身體不好,所以我爸媽總讓我讓著她一點,凡事也總是緊著她來。

在我爸媽那裡,我永遠是排第二位的。

我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所以我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回頭朝黎昭謝道:

「謝謝你送我回來,你回去吧,等會兒他們應該就回來了。」

黎昭擰緊了眉毛,語氣著急:

「阿寧怎麼又發燒了?」

阿寧,他喚他阿寧,在我不在的這一年,似乎有很多事情改變了。

可是如今與我有什麼幹系。

這世間除了生S又有什麼是大事?鬼門關裡走了一遭,什麼愛啊恨啊似乎都成了過往。

霧一般,風一吹就散了。

所以我隻是淡淡地極有禮貌地囑託道:

「路上小心!」

準備離開時ṭū́₌,他卻喚住了我:

「不跟我一起去看看麼?」

「今日我有些累了,明天再說吧!」

黎昭皺了皺眉頭,帶著幾分勸誡:

「安安,阿寧是你的妹妹。」

「我知道。」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時,我轉過頭定定地望向他:

「黎昭,我是在地下室待了一年,不是出去旅遊玩了一年。」

我以為我能夠平靜地對待一切,到頭來還是露了幾分情緒。

從前我以為就算我在爸爸媽媽那裡,永遠是排第二位的,至少黎昭不應該。

可是他還是拋棄了我,就像我過往生命中的那些人,他們無一不是選擇了沈寧。

黎昭神情難看,語氣卻篤定:

「你恨她,恨我當初救了她而拋棄你。」

我隻是搖頭,他臉上卻帶著「果然如此」的神情。

「那你好好休息。」

06

車的引擎聲慢慢遠去,別墅又恢復到S一般的安靜中。

就像是無數個相似的夜晚,我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洗澡,上床,自己哄自己睡覺。

浴室裡水汽氤氲,我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衣服整潔,臉上甚至還化了淡妝,隻是眉眼間有淡淡的倦,看起來像個剛下班的白領。

在那群瘋的瘋、殘的殘的女人們面前,我好似一個異數。

直到衣物緩緩褪下,露出裡面猙獰的內裡。

鏡子中的女孩像是一個被縫合的布娃娃,身體上遍布崎嶇的疤痕。

傷口依舊在滲血,混了水汽,一陣陣鑽心的痛。

那個人說過,越是想要哭的時候,越是得笑。

我說過,在金館他就是神,他的命令就是神諭。

所以我踐行得很好,分毫未差。

從前的沈安,不過針扎一樣的傷口,也會叫喚個半天,如今滿身的傷痕,卻可以不形於色。

所以你們看,這世間沒什麼事是不可以改變的。

我木然地處理好傷口,然後洗漱完,躺在床上。

今夜又做了噩夢,半夜驚醒,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竟嚇得動都不敢動。

許久我終於從那層層束縛中醒來,然後又一次告訴自己:

「沈安,你已經出來了,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了。」

恐懼過了之後,才發現嗓子疼得厲害,頭腦也昏昏沉沉的。

「劉阿姨。」

我嘗試著喚了幾聲,隻是聲音發不出來。

迷糊中想要撥打阿姨的電話:

「阿姨,幫我倒杯開水。」

手機裡響起的卻是黎昭責備的語氣:

「沈安安,大半夜叫阿姨給你倒水喝,沒有這樣作踐人的。」

我沒有說話,隻是掛斷了電話。

強撐著起來給自己找了藥,倒了水。

回到房間時,身體卻忽然支撐不住,倒了下來。

傷口又裂開了,血緩緩滲出來。

很久很久之後,我起身,然後替自己換了紗布。

07

沈寧一直在醫院住了一周的院,於是這一周我都沒有見過我爸媽。

偶爾他們會打電話回來:

「安安啊,在家裡還習慣麼?想吃什麼讓劉媽做給你吃。」

那邊傳來沈寧的呼痛聲,於是匆匆地問候,又匆匆地掛斷,像是在履行某種義務。

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曾經哭著向我媽吼道:

「為什麼生病的人不是我?」

如果生病的人是我的話,那所有的愛是不是就歸向我了。

後來再大一點,便變得越來越叛逆,他們越是要我幹嗎,我便越是要與其對著幹。

歸根到底,不過是想要獲得那一點點可憐的關注罷了。

如今我什麼都不想要了,關注也罷,愛也罷,我都不要了。

如今我隻想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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