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大師兄墮魔了!他,他殺了好多人,楚非師弟死了,芯雲師姐死了……行恕師兄為了救我們,也快不行了……」
多麼陌生的字眼。
我死死地盯著淵清手裡的傳音符。
沈行恕,快不行了?
他怎麼可能,快不行了?
還有顧硯白。
他怎麼可能會墮魔?
任他是什麼人墮魔,都不可能會是顧硯白啊!
17
所有的一切都是騙局。
從來就沒有虛盧蜃樓,正中央矗立的,是魔域拋出的誘劑,目的,是為了獻祭,然後重塑他們的魔神。
而顧硯白,與其說他早已墮魔。
不如說,他本就是魔神分出的一副假身。
可笑的是,我從一開始就被系統蒙蔽,還與它一樣,從兩人的言行舉止,草草定下了他們的身份。
第一宗門的大師兄,行事穩重,慈悲心腸,就是路過的貓兒狗兒,都能得他一個憐憫的撫頂。
多麼典型的正道男主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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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沈行恕,偏執、陰鷙,睚眥必報,再加上本就灰暗的身世,簡直妥妥的反派劇本。
每次我想扳正沈行恕時,系統都會阻止:
「別白費工夫了,該發生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幹預的,趁現在他還沒黑化趕緊攻略了,我們好撤離這個世界。」
「那這世界不就毀了嗎?」
「毀不了,總會有救世子出現阻止魔頭的。」
當時,我深以為,那個救世子大概率會是顧硯白。
直到看見沈行恕懨懨地躺在若音懷中,見我來了,他還扯了扯嘴角。
「師姐,救人,可是頂大的善事了。」
他渾身幹凈,想來是專門用了清凈咒。
可是。
我愣愣地看著沈行恕空了個洞的腹腔,喉嚨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蹲下,從若音懷裡接過了人,顫抖地撫上他的臉頰。
沈行恕已經沒力氣抬胳膊了,他拿臉蹭著我的手。
「師姐。」
我輕聲「哎」了一聲。
「師尊的治愈術在九州都是排第一的,你很快就會沒事了。」
說完,希冀地看著正在為沈行恕療傷的淵清。
但他輸了好幾次靈力,都無濟於事。
傷口並未愈合。
我眼睛幹澀,心臟難受地揪在一處。
「師姐,我好冷啊。」
「師姐抱著你,這樣有沒有暖和一些?」
沈行恕沒回我。
我運起靈氣覆上他冰涼的手,繼續問:「暖和一點了嗎?」
他還是沒回……
我是被耳畔的哭聲吵醒的。
我擰眉,下意識想摟緊沈行恕。
可懷中空空。
我猛然睜開眼。
「疏星!」
有人喊我。
然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畫面。
緊接著便是不可置信的聲音:
「你的眼睛……」
而此刻的我,茫然地睜著全白的瞳仁,不解地看著抱著不言痛哭的蒼迦,還有眼眶微紅的淵清。
然後,我就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
「怎麼了?」
18
獻祭儀式還差最後一點。
魔域的人很快找到了我們這幾條漏網之魚,攻了過來。
蒼迦帶著蒼雪原的妖族奮力抵抗。
淵清一襲白衣被浸染成嫣紅色,手中的劍早已不知飲了多少血。
眼瞧著馬上就要突圍,天邊又壓過來新的魔域力量。
所有人都已體力不支。
顧硯白終於出現了。
久戰多時的我們並不是他的對手。
「剖出淵清靈元,其餘的,就地解決了。」
吩咐完手下,他踩著滿地的鮮紅,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見我眼上覆著白紗。
微微蹙眉。
「我記得,你剛進來的時候,可沒瞎。」
他的語氣尋常,既沒有為我的死而復生而震驚,也沒有任何重逢的喜悅。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是詐死,也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幹什麼。
我突然笑了。
在顧硯白晃神的片刻,湊近他耳邊,低聲問道:
「大師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
他看了眼地上躺著的沈行恕,嗤笑:
「為了他?」
「不。」
我垂眸,指尖覆在顧硯白的手上,緩緩勾唇。
「是為了你。」
自來了這世界,我便一直被系統蒙蔽。
它讓我先入為主地以為,沈行恕是反派,顧硯白是正道。
可結果呢?
顧硯白其實早有徵兆,甚至在我攻略他時就已經顯現。
我想系統其實早就知道,但它一再麻痺我,給我洗腦。
顧硯白不可能是反派,因為他是這世界的男主。
系統要的,是我盡早完成任務,系統並不在乎這個世界的存亡與否。
滿嘴謊話的系統。
系統唯一沒說錯的,隻有一句。
【總會有救世子出現,阻止魔頭。】
19
虛盧蜃樓,以一換一。
當我因沈行恕而昏死過去時,我就進入了真正的虛盧蜃樓。
四周皆白。
水霧之中,瑩綠的樹影若隱若現。
不等我邁步走近,那樹影便率先開口。
「虛盧蜃樓,以一換一。」
「你想換什麼?」
「換什麼?」
「對啊,比如現在你們處境艱難,顧硯白離融合魔神元神隻差一步。」
他聲音一頓,語帶誘導:
「你看這情形,你可以換個自救的能力不是?比如修為暴漲,一步登仙,或是神兵利器,誅邪鎮魔。」
「我這什麼都有,而且保真。」
「為什麼選我?」
我沒有接下他拋出的選擇,而是反問:
「什麼?」
「你為什麼要選我,明明還有很多人比我更強不是嗎?」
「這……」樹影語塞,顯然是沒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
「進,進來的人都是隨機抓取的,道法自然……」
我不信什麼隨機。
若是隨機,又為什麼偏偏是我。
一個靈脈有恙,一輩子都止步金丹的修士。
怎堪救世大任?
「好,我選擇什麼都不換,你現在送我出去。」
「你說什麼?!」
眼前蹦出一個隻有巴掌大小的小老頭,氣急敗壞地上躥下跳。
「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要!這樣你們還怎麼打魔頭?」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我揪住他的後頸提了起來,冷笑:
「林掌門,不是在養傷嗎,怎麼還兼職做起這個來了?」
「我,我——」
我瞇起眼,甩了甩他:「還是說,我應該喊你一聲,天、道?」
「哎喲,葉小友。」
我是天道親選的救世子。
從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瞄上了我。
剛開始,我攻略這個攻略那個,讓天道誤以為我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當即就拍板定了我做救世神女。
「淵清、顧硯白、沈行恕、蒼迦,縱然他們是天道的寵兒,可還不是敗在你這了?」
「瞅把他們迷得,五迷三道的。」
「就連墮魔的顧硯白,都舍不得殺你。」
結果我一個詐死,去明州躺平當鹹魚了。
換人是不可能換人的,被其他世界的天道知道,還不得笑死。
因此,他不得不親自現身,暗中牽引我走到正確的劇情上。
天道又說了半個時辰的拯救蒼生如何偉大雲雲。
但我不為所動,換了個姿勢繼續躺著。
他苦哈哈地皺起臉。
「那你想怎麼樣?」
「以一換N,我幫你解決魔頭,你幫我復活因這場浩劫死去的所有人。」
「?」
20
一步登仙很痛。
尤其是開天眼的時候。
天道說這是因為我靈脈有恙的緣故。
所以我的登仙境維持不了太久。
不過,也足以讓我在一個時辰內解決顧硯白。
碾碎他的靈元前,他伸手想觸摸我的臉。
我淡淡地撇開,手下用力。
他的靈元碎裂,身體也隨之漸漸消散,假蜃樓裡傳來震天怒吼。
「豎子!」
「急什麼,這不是馬上就輪到你了嗎?」
我摘下眼上的白紗,緩緩起身。
眨眼的工夫,便已閃至秘境中心。
劍正抵著假蜃樓樓頂。
一劍破開。
蜃樓一分為二,露出半人半獸的魔神本體。
相比他的行將就木,我如朝陽初升,逼得他連直視都做不到。
天眼帶來無盡的靈力,劍芒照亮了半個秘境。
還有,勘破魔神那截意欲逃竄的分身。
我揮劍,利落斬斷了他還想卷土重來的妄念。
一切歸於平靜。
血色盡褪,露出原本的天空。
正是夜裡,疏星點點。
21
若音多年後還是會想起當初那幕神跡。
如神女一般的師姐,如白晝一般的劍芒。
還有那落下的無數繁星。
以及,死而復生的人們。
「師尊師尊,師祖今天又誇我了!」
說話的是若音新收的小弟子,他同師姐一樣,是少有的雷水雙靈根。
不過師姐是後天分裂的,他是天生的。
師尊很喜歡這個徒孫,特地從她這要了過去,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僅僅是因為相似的靈根就如此偏愛。
若音看破不說破。
當初師姐當著眾人的面消失在天際。
如今已經過去快百年了,師尊好像不受影響,又好像受盡了影響。
隔壁的千仞宗宗主已經來她這旁敲側擊,問了好幾次了。
青陽宗的老祖預備什麼時候登仙。
他要過來蹭一下登仙的華彩,好添些運道。
看著又盯著夜空發呆的師尊,若音搖頭,心中暗嘆。
登仙?
他心有執念。
怕是再難登仙。
22
虛盧蜃樓。
「五星連珠!」
「這把不算!我下錯子了!」
「有沒有搞錯?你好好一個天道,下個五子棋居然還要耍賴?」
「哎喲哎喲,我老頭子為什麼眼神不好手腳不利索,有些人不會不知道吧?不會有人這麼沒良心吧?不會吧,不會吧?當初為了救你,老頭子我費了多大勁呢!」
我無語。
一百年了,從飛行棋到五子棋,每次悔棋都要來這死出。
這小老頭,總用救我的事拿喬,我瞧他精神氣足得很!
「哼!」我拍下棋子,「不玩了!你總耍賴!」
「哎!哎!別走啊,葉小友!再來一局啊!你明日就要走了,你不多陪陪我?」
「好吧好吧,那再來一局,說好了,落子無悔啊!」
「我就知道,救你準沒錯!」
一晃百年,我在虛盧蜃樓裡養傷養靈脈,看慣了白色,出來後姹紫嫣紅,還挺不適應。
我一揮手,眼上又覆上了白紗。
嘴裡嘟囔:「小老頭,故意的吧,怎麼把我傳到華封州來了。」
華封州地處東南,四季如春,長年不敗的花開遍山野。
看描述就知道,這裡與常年積雪的明州,相隔萬裡。
算了,來都來了,先住幾天玩玩。
此後一路,我都是走走停停。
半年後,我總算到了明州。
這裡和以前好像沒什麼不同,蒼雪原的那場浩劫,並未對它造成任何影響。
茶館裡頭熙熙攘攘,櫃臺前,倚著個貌美掌櫃。
墨發紅唇,在飛雪下,尤為姝麗。
我壓低帽檐,走了進去。
手指輕敲桌上的玄龜。
「有酒嗎?」
還在打算盤的掌櫃猛然起頭,愣愣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黑眸慢慢泛起一絲水霧。
不等他回話,身著紅色大氅,風風火火跑來的狼耳少年。
已經嗷嗚一聲,先一步抱住了我的腰。
「疏星!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
「呀!」我笑,「被你發現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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