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0-29 15:43:023839

「不到二十分鐘吧。」


我想到剛剛穿著潔白校服的裴行之,難道那隻是夢?


可是為什麼這個夢這麼清晰?我甚至還知道了他的名字。


難道說這個名字隻是我夢中的臆測?


我滿腹疑惑,提著裙擺站起來,想看看有沒有哪張便利貼上寫著男孩的名字。


剛剛是看到了他在醫務室裡敷膏藥……


我突然驚奇地發現,手中撕掉的那張寫著去醫務室的便利貼上,又多了好幾行字!


「今天夏橘同學跟我說話了。她知道我姓裴,還說聽了我的演講,她記得我,還伸出手要和我正式認識!啊!今天太幸運了!


回家後做了三十個俯臥撐還沒有冷靜下來,現在寫字的手都是抖的。


不行,再去做五十個俯臥撐冷靜一下。——裴」


做俯臥撐來冷靜,我又沒忍住被他逗笑了。


所以說,剛剛不是夢?我穿越回去了?


可是為什麼這麼快又回來了?回來的觸發機制是什麼呢?


回去的觸發機制是揭下便利貼嗎?


我抬頭繼續看下張便利貼的內容。


「致夏橘:下周就要開運動會了,我看了你們班的報名表,你報名了3000米長跑,好棒。之前就注意到你總是在操場夜跑,喜歡跑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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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我要做你的啦啦隊,話說男生穿那種裙子跳啦啦操,會不會很奇怪?


算了,不管了,反正我要做給你加油聲音最響亮的那個人。——裴。」


高中因為學習壓力,我無處傾訴,家裡也不是我的港灣,所以三年的日日夜夜裡,我隻能靠夜跑來緩解壓力,後來也愛上了跑步這項運動。


我記得當年高二我參加過長跑比賽,還獲得了第一名。


但是裴行之當時在旁邊給我加油了嗎?甚至還穿的是……啦啦隊裙子?


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我猶豫了幾秒,伸手撕下了那張便利貼,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眼時,我果然又回到了高中。


此時此刻,我正在跑道上做預備姿勢。


我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到裁判的一聲槍響:「預備——開始。」


不是吧,都沒個緩沖時間。


我條件反射地往前跑,不過還好一直有跑步的習慣,所以對我來說也不算難事。


「夏橘——加油!加油——夏橘!」一道明朗的聲音從兩側觀眾席傳來。


我扭頭一眼就看到了舉著啦啦球的裴行之。


少年寬肩窄背,應該是經常鍛煉的原因,看似清瘦,實則肌肉線條緊實利落。


此刻,他站在啦啦隊最前面,鶴立雞群一般,揮著啦啦球給我喊加油,這畫面實在令我忍不住發笑。


可是跑步又不能笑,我強忍著笑意才跑完了這3000米。


好在,我又輕輕松松拿了第一名,沒有給17歲的夏橘丟臉。


終點線處,我看到裴行之拿著水和毛巾朝我走來。


「你好厲害啊!」男孩沒有了剛剛在人群裡跳啦啦操的大膽,此刻站在我面前又耳尖通紅。


不過起碼說話不結巴了,也敢看我了。


不錯,有進步。


他接過我擦完汗的毛巾後,又把擰開瓶蓋的水遞給我。


「這麼貼心,像小媳婦兒一樣。」我喝完水擰著瓶蓋仰頭看著他,忍不住笑著調戲他。


他聽完我的話瞬間滿臉通紅,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樣,表情呆呆的:「說什麼呢。」


說著的同時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17歲的裴行之這麼可愛嗎?我笑得渾身顫抖。


「走吧,」我踮腳攬了一下他的肩膀,「為了感謝小裴同學給我喊加油,我請你吃飯。」


剛走幾步路,我感覺越來越渾身無力,周圍的事物好像離我很遠的樣子。


站我身旁的小裴同學也感覺離我越來越遠,快要模糊得看不清楚。


難道我又要回去了?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下一秒,我再次在咖啡館醒來。


我連忙去看剛剛揭下來的便利貼,上面果然又多了好幾行字。


「今天夏橘同學跑步得了第一名,好棒!我去給她送了水,她說我像小媳婦兒一樣。嘿嘿,小媳婦兒,聽起來也不錯。


她還攬了我的肩膀!攬了我的肩膀啊!


太開心了!


等等,不對!我去,她不會是拿我當兄弟了吧?千萬別啊。——裴」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裴同學的心路歷程簡直太可愛了。


5


我坐著回想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


揭下便利貼可以回到它記錄的那一天,而便利貼會多出來新的字,說明我的回去會改變十年前發生的事情。


那麼回來呢?


我兩次回去都隻是見證了便利貼上發生的事情,那說明隻要便利貼上記錄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就會再次穿越回來。


我站起來讀著剩餘的便利貼——那些在裴行之視角裡的我的青春。


上面細致地記錄了高中三年我的點滴日常,甚至有許多連我都不記得的細節。


不知道是我太神經大條,還是小裴同學藏得太好,高中三年我竟從未發現有這麼一個閃光又可愛的男孩,一直在默默關注著我。


我踮腳一張張讀著剩下的便利貼,然後揭下它穿越回高中。


讓27歲的夏橘陪伴17歲的裴行之製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美好回憶。


便利貼的時間漸漸到了高三的那年。


「致夏橘:暑假終於結束了,今天開學就能看到夏橘了,開心!但是,怎麼感覺今天夏橘不是很開心呢?


我看她額角腫了一塊兒,而且眼眶紅腫著,我的心像是被揪了起來。


怎麼辦?到底是怎麼回事?——裴」


高三開學第一天。


我被這段文字帶回了十年前的夏天,那個我不斷麻痺自己忘記、直到現在都不願去回憶的夏天。


6


2012年的夏天,我爸因為在工廠裡和別人打架,打瞎了對方的一隻眼睛,進了十幾天的看守所。


出來之後丟了工作,於是從外地回到了康城。


整個夏天他都賦閑在家,每天的日常就是喝酒和發酒瘋。


發酒瘋的表現,就是打我媽和我。


我爸的脾氣向來不好,之前因為常年在外地不回家,隻有每次問我媽要錢的時候才會打來電話,我們也因此倖免於被他家暴。


但那個夏天,一方面他丟了工作心煩,另一方面他總是懷疑我媽在家給他戴綠帽子,因此動不動地就拽著我媽的頭發狂揍她。


甚至,他八十多公斤重的中年男子,會坐在我媽的頭上,拽著她的頭發使勁掌摑。


我撲過去阻止的時候,也會受到同樣的毆打與掌摑。


兩個女性在一個八十多公斤的中年男子面前,力量相差太懸殊了。


有次我媽提出了離婚,我爸冷笑了一下,隨後拿著菜刀揚言要去外婆家砍了她。


外婆當時七十多歲了,年老體邁,連走路都費勁。


我爸那個瘋樣子,他能把工友一隻眼睛打瞎,我完全不懷疑他真的會那樣做。


當時,我媽抱著我爸的腿苦苦懇求他,說再也不會提離婚,我爸這才放下菜刀。


那個夏天是黑暗的,是我青春期永遠不願去回憶的一段日子。


我看著那張便利貼,猶豫了一陣子,最終閉上眼睛揭下了它。


再度睜開眼時,我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門口。


此時是晚飯時間,班裡的人都去吃飯了,隻有裴行之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黃昏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子裡,照在他身上,在地下投出一個孤獨的影子。


想到前幾次我回來時他興高採烈的樣子,我心裡像被揪住了一樣,於是輕輕喚他。


「小裴同學。」


他聽到我的聲音猛地抬頭,像在克制著什麼情緒。


我注意到他的眼眶紅紅的,應該是剛哭過。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我的額角,滿眼的心疼與傷感。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輕輕撫摸我的額角,卻在觸碰到我的前一刻又迅速放下手,耳尖紅紅的。


「你還好嗎?」他輕輕地問我,語氣溫柔得要化出水來,「發生什麼事了,可以告訴我嗎?」


想到十年前夏天的孤立無援,每天來學校都很擔心家裡的媽媽會不會挨打。


所以幾乎每天我都會躲在廁所裡偷偷哭一會兒。


但是我這個人倔強又好強,不願讓別人看到我哭過的樣子,總是擦乾眼睛,戴好眼鏡,再用兩側的頭發遮擋一下,這才會從廁所裡出來。


我的掩飾瞞過了班上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我的同桌。


卻沒有瞞過不在我們班的裴行之。


我心裡又暖又酸澀,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沖他笑了笑:「我沒事,你快去吃飯吧。」


話音剛落,我感覺周圍事物漸漸變得模糊了……


從咖啡館再度醒來後,我抬頭看著心願墻,上面的便利貼已經被我揭下了一大半。


我讀著下一張便利貼。


7


「致夏橘:今天是冬至,距離高考還有168天。


最近小橘同學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年級前五十,按照這樣,她應該能順利考上她喜歡的武漢大學吧,和黑板男一起……可惡的黑板男,她那麼喜歡你,你最好別裝瞎看不到。


今晚本打算去給她送餃子,都說冬至不吃餃子耳朵會凍掉,小橘同學的耳朵那麼漂亮,可千萬不能凍掉了。


可是在她家樓下等了好久,都沒看到燈亮,最後隻好把餃子飯盒放在她家門口了。——裴」


讀完短短幾行字,我早已淚流滿面。


原來小裴同學一直都知道我喜歡江皓這件事。


也對,他的目光之餘全是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的目光看向了誰?


2012年的冬至,我至今仍記得那個晚上徹骨的寒冷。


當天剛好出了一模成績,我考了年級26名,是我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我步履輕快地從學校回來,但敲了很久的門都沒有人開,我給媽媽打電話,也沒有人接。


鄰居阿姨聽到動靜打開門,看到我後卻滿臉疑惑。


「小橘,你媽媽今天提著行李箱走了,她沒有告訴你嗎?」


我愣住了:「啊?沒有。」


「唉,可憐的孩子,外面這麼冷,你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快來阿姨家吃晚飯吧。」


阿姨熱情地把我招待了進去,還給我盛了熱騰騰的餃子。


「小橘高中過得很辛苦吧。」阿姨說著眼眶就紅了,「不過好在快要結束了,以後上大學會越來越好的。」


外婆前天去世了,昨天下葬後,母親終於沒有顧慮地離開了。


離開了我爸,離開了這片泥沼。


可是媽媽,我還在泥沼裡,你怎麼可以這麼果斷地拋下我呢?


我埋頭吃著飯,任由眼淚滴落在碗裡。


那天那麼冷,我在下面等了一小會兒都凍得渾身發抖,小裴同學在樓下等了那麼久,也一定凍壞了吧。


我閉上眼睛,手指顫抖地揭下了那張便利貼。


8


再度睜開眼時,我站在我家門口。


27歲的我已經接受了被親生母親拋棄的事情,我麻木地看了眼緊鎖的大門,不再敲門,不再打電話,轉身下了樓。


果然,一下樓就看到了站在樹下的裴行之。


他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和運動褲,凍得鼻子和耳朵都紅紅的,手裡還拿了本子和飯盒,抬頭看見我後表情又驚又喜,笑意盈盈地和我揮手。


他笑的時候像樹上的積雪一點點地融化滴落,溫柔得不像話。


我感覺心裡有一個地方在一點點軟了下去。


我趕緊小跑到他身邊,把自己的圍巾給他圍上。


「等了很久嗎?對不起。」我小聲地和他道歉。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喜歡了我那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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