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那個二五仔時,他正低頭玩著手機,我不著痕跡地快速打量了他一遍。
除了黑眼圈很重之外,外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而他的手機頁面,是餘額的轉賬支付明細。
上面顯示餘額隻有幾塊錢。
下面卻顯示著不同時間段的十幾筆整數的巨額支出。
這人很缺錢,至少現在是這樣。
我沒來得及細看,便跟二五仔對上了視線,他眼神頹喪,沒什麼情緒。
我生生壓住想要一刀捅死他的沖動,轉身便離開了卡座。
出了繁花酒吧,我無視了路人投在我身上的驚訝目光,從書包裡掏出一部手機。
我戴上無線耳機,點開跟那隻遠程操控錄音筆的App,按下了錄音鍵——溫茹書包裡的那支錄音筆早在被她發現之前,已經被我拿了出來。
就在剛才,周寂和大姐頭對峙的那幾秒,我趁著暗色的環境,將錄音筆又放進了卡座沙發底下的縫隙裡。
14.
「周哥,剛剛那妞到底是誰啊,看著挺清純的。」
是不認識的聲音,依舊流裡流氣的。
「一個瘋子。」
周寂的聲音。
「我靠,不是吧?剛剛看你們倆那氛圍,我都想換個地兒坐著,怕妨礙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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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我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耐心地聽著一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終於,耳機裡傳來了一點別的信息。
是一個沙啞得有些可怖的聲音:
「周哥,你能不能再借我點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片死寂。
片刻後,我聽到「啪」的一聲響,是扣動打火機的聲音。
「上次不是才借了兩萬給你?」
周寂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麼情緒。
「是……但是我媽病得很重,兩萬根本不夠,我周圍的兄弟裡,隻有你是有能力幫我的了。」
我聽到了周寂的一聲嗤笑:
「兩萬不夠,怕是兩百萬也不夠你揮霍的吧?李四,你的錢是拿去給你媽治病還是拿去賭,你自己心裡有數。」
李四的聲音激動起來:「我他媽不是去賭!」
隨後,是一陣酒瓶被敲碎的劇烈聲響。
「李四你他媽發病了是不是!周寂欠你的了?是,你他媽不是去賭,那你自己說你當初為了賭錢借了多少高利貸,每天的利息都得有兩萬了吧?你媽都快病死在床上了你也舍不得給她買點好的,要不是周寂一直出著住院費你老娘早他媽不知道在哪個墳頭了!」
「有你他媽的什麼事!」
……
爭執聲很大,近乎要戳痛我的耳膜。
我站在家樓下,關閉了錄音鍵,小區保安室的玻璃窗映出了我的臉。
狼狽不堪,傷痕累累。
可我卻是笑著的。
一個貪婪的賭徒,在必要的情況下,也可以變成一把殺人的刀。
家雖然在4樓,我卻爬得很辛苦,大口喘著氣,仿佛剛才被踢打的痛楚又重新匯聚到身上。
太陽穴很痛,頭也昏昏沉沉,我必須死死撐著欄桿,才能避免自己不要暈過去。
站在家門前,我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江衡開了門,開門的時候,他手裡還拿著一杯牛奶。
見了我,他一個沒拿穩,牛奶悉數倒在地上,玻璃杯也碎了一地。
無視了他錯愕的眼神,我嘆了口氣,想走進去拿掃把清理地上的殘局。
我跟他錯身而過時,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一隻手扶在我的肩膀上,一隻手微抖著撫上了我的臉,哽咽著聲音,甚至沒辦法完整地組織好語言。
「小念……你……告訴哥哥,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什麼力氣,軟軟地任他動作。
我想對他笑,卻覺得連微笑這個動作都讓我好累。
最終,我隻來得及氣若遊絲地說出一句:「哥……很快就好了……」
暈過去前,我看到的是江衡慘白而迷茫的臉。
15.
我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再睜開眼時,我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江衡將頭伏在我的病床邊,像是睡著了。
我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出神。
沒過一會兒,媽媽一手提著大袋小袋,一手拎著一個雙層保溫碗走了進來。
見我醒了,她又驚又喜,急急忙忙將東西放在我的病床邊的櫃子上,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寶貝醒了?還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
我乖巧地搖搖頭。
江衡自然也被這動靜驚醒了,他有些蒙地抬起頭,隨後馬上清醒,伸手就往我的額頭上探。
「還好……沒有發燒了。」
媽媽在一旁給爸爸打電話,告訴他女兒醒了,抱怨他停個車怎麼停那麼久。
江衡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裡蓄滿了心疼,他伸手替我撩開擋在眼前的發絲,聲音很輕:
「以後哥哥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回家了。」
我眨了眨眼睛,淺笑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告訴我,這一身傷是誰幹的。」
說這話的時候,江衡的表情出現了一種我很陌生的陰沉。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媽媽打完電話,撲在我的床邊,一邊流淚一邊說:「小念,你告訴媽媽,是誰幹的。」
「我們去警察局報了警,想要調看你回家路上的監控,可是今天下午那一片居民區都斷電了,連監控都調不出來。」
我搖了搖頭。
「是不認識的人嗎?」
我點了點頭。
沒有監控,意味著沒有證據,唯一的證據在我的手上,我卻不能貿然交出去。
哪怕報警了,也隻會被定義為一起普通的校園霸凌案件。
溫茹和那幾個小太妹都還是未成年,且我身上的一點巴掌痕皮肉傷,連法律層面的輕傷都夠不上。
到最後不過是民事調解或者一封檢討書罷了。
病房外傳來了爸爸急沖沖的腳步聲,剛沖到病房門口,他又放輕了步伐走了進來,兩眼通紅地看著我。
見我精神狀態不差,便擠出了一個慘慘的笑:
「我們女兒受苦了,先吃點東西吧。」
因為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當晚我就被接出醫院,回到自己的家。
晚上睡覺前,江衡端著一杯熱牛奶放到我的床頭櫃上,溫聲道:
「正好趕上周末,這兩天就在家裡休息,養好精神再去上學吧。」
我「嗯」了一聲。
江衡還沒走,站在我的床邊,面沉如水,房間裡安靜得近乎死寂。
我有些不解:「怎麼了?」
他彎身湊到我的床邊,專注地看著我的眼睛:
「小念,不要瞞我,無論什麼事。」
我眼睫輕顫,最終從喉嚨裡「嗯」了一聲。
「睡吧。」
江衡的手輕輕蓋在我的眼睛上,替我關了最後一盞暗燈。
江轍走出門後,我躺在床上盯著黑暗的天花板,又靜靜等了一會兒,才坐起身,掏出枕頭下面的手機。
一打開,便收到了向秋發來的視頻。
視頻不長,卻能清晰地看出溫茹和那幾個小太妹猙獰的臉,以及她們的暴行。
視頻下面,還附帶著幾條消息:
【江念,對不起,我太害怕了,不小心弄出了聲音後就跑了,所以沒有拍到全過程。】
【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如果需要幫助的話,請告訴我,我會義無反顧地站在你這邊的。】
我沒有回復,按滅手機屏幕,沉沉睡了過去。
16.
等我第二天睜開眼時,江衡出門,父母工作。
家裡又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洗漱了一番,先將昨天酒吧裡的錄音記錄備份起來,又按照課時進程,完成了練習冊上相應的題目。
做完這一切,我又癱在床上,這才注意到手機上推送了幾條消息。
一條是向秋的:
【江念你還好嗎?】
還有一條是好友驗證消息。
一個莫奈灰的純色頭像,備注一片空白。
我先給向秋回了一句:【沒事,別擔心。】
隨後面無表情地通過了那條好友申請。
下一秒,這人就發來了消息。
十分簡短的三個字:
【你在哪。】
我回了一條:【你是誰?】
我當然能猜到他是誰。
對方十分迅速地彈了條語音消息過來。
點開一聽,果然是周寂沉沉的聲音。
他說:「把你家地址發給我。」
「?」
「想見你。」
我對著手機屏幕,無聲地笑了起來。
指尖緩緩觸屏,將敲好的消息發了過去:
【繁花酒吧見吧。】
這一次,周寂沒有秒回,過了很久,他的消息才又發過來:
【我已經在這裡了。】
我沒有回復,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起身換衣服。
等我走進酒吧,一眼便看到了周寂。
他低頭看著手機,臉色陰沉得嚇人。
我緩緩向他走去時,他也抬頭看到了我。
他擰著眉,表情並不好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還挺有時間觀念的。」
我坐在他身邊,神色淡淡:
「全身都疼,所以來得晚。」
「……」
周寂沉默了一會兒,隻能悶悶地「嗯」一聲。
我四周巡視了一圈,工作日的上午,酒吧比較冷清,卻依然會有一些社會閑散人士的身影。
我漫不經心地問:「你的朋友們呢。」
周寂不太高興:
「隻有我,不可以嗎?」
我笑了笑,隨口道:「隻是想多了解關於你的事罷了。」
聞言,他嘴角微勾了勾,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然後一個電話,一幫小混混勾肩搭背地來了。
其中也包括那個李四。
「周哥,有什麼指教?」
其中一個小伙搓著手掌,興沖沖地說。
周寂伸長胳膊,散漫地搭在我身後的沙發上,手垂在我的肩膀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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