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5-14 16:22:414133

我堅定地點點頭:「是,城裡就這麼好,我城裡的朋友跟我說,隻要好好讀書,我就能進城讀高中,以後還能去上海北京讀大學。」

「哇,北京,就是有天安門的地方嗎?」

這種見世面的驚嘆,讓電視機前來的孩子越來越多,就連大伯母都放堂姐來姑姑家培養感情。

都說幸福是比較出來的,以前爸媽更疼弟弟的時候,堂姐就是我安慰自己的那個比較。

我爸媽給我弟夾三塊肉,起碼會給我夾一塊,他們自己是很少吃的。

可堂姐家,她連肉湯都撈不著,都是堂弟、奶奶和大伯他們的。

她的手很粗糙,別人都在看電視,她卻偷偷翻我的課本,我走近了,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憨笑著說:「我就看看,沒弄壞的。」

我突然想起姑姑還沒來前的我,也許俞柳見我的第一面,也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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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著俞柳對我做的,把她送的那些課本都拿出來,翻到小學一年級的課文對堂姐說:「姐,以後看電視的這個點你都來找我,我給你從頭補。」

我的堂姐比我大五個月,可她三年級就不上學了,離書本比當初的我還遙遠。

我們秘密地達成了這個約定,我媽媽那裡,也完成了她的任務。

跟她套近乎的,都琢磨出了她話裡的意思,我姑姑喜歡家裡有孩子讀書的,尤其是女孩子,如果招工,肯定優先招這樣的。

一個學期的學費幾塊錢,一個月就能多賺回來,田嬸是跑得最快的,第二天就去我們學校問了入學政策,老師建議她家姑娘再讀一年六年級,她回來就給辦了。

大家都等著看,田嬸這樣編排過姑姑很多次的,滿足了條件,姑姑到底招不招。

姑姑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當天就自己上門,通知田嬸可以來上工了。

其他在觀望的,陸陸續續又有五六家送女兒去讀了書。

這次讀書和她們以往不一樣了,從前她們不知道讀書為什麼,現在她們有了對城市的向往,大部分都讀得很認真。

認真讀書的言談是不一樣的,家裡的大人都看得到,知道有好處,又都忙著把兒子也送去讀。

12

我依稀知道姑姑在做一件很偉大的事情,可又想得不那麼明白。

姑姑看懂了我的困惑,邊看我的成績單,邊問我說:「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麼逃婚嗎?」

我隻在媽跟奶奶吵架的時候聽過,那年大伯剛開始賭,欠了很多錢,奶奶嫁姑姑收的彩禮很高。

我正在讀關於自由的小說,就猜測道:「姑姑你這麼強大的人,一定是為了自由,為了反抗爺爺奶奶的包辦婚姻。」

姑姑噗嗤一聲笑了:「還自由,當年我跟你媽一樣大字不識,連自由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純粹是你奶奶為了錢,給我找的那個人太老太醜了,如果找個跟你爸差不多的,也許我就不會跑了。」

姑姑陷入回憶裡,有點感慨地說:「可跑出去才發現,這個世界真大啊,我那張車票是去杭州的,到了人家水靈靈的地方才知道,原來女娃娃也能被當成人。」

偷偷租房子給我的那個阿姨是個上海人,她每天都要煮香噴噴的飯,放兩塊排骨在飯上,別人都不給,隻給她女兒留。

有一回過年,她讓我嘗了一口,吃著吃著我就哭了。

我跟你媽都倔,可我們小時候也隻敢在心裡偷偷恨你奶奶和外婆,我們不敢說她們不對,因為誰家都是這麼嫁女兒換彩禮給兒子的。

可那一天,我終於敢對自己說,是她們不對,我逃婚沒有錯。」

我低下頭思索,原來這才是姑姑帶我進城賣貨,還一定要讓我在學校門口賣的原因,她想讓我看看那些朝氣蓬勃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我才會生出不甘心和渴望。

姑姑摸了摸我的頭:「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帶著你爸媽幹嗎?你媽以前不那樣,我逃跑的門路是村支書搭的,但那張車票的錢,卻是你爸媽給的,你爸憨厚,你媽硬氣,可在這樣的環境裡活著活著,他們還是變了,差點還耽誤了你。」

我不服氣,我不僅要自己過得好,還要把這裡變個樣,變成以後人人提起我,都得豎起大拇指的樣,就像我老師那樣。」

姑姑的老師啊,那一定很厲害,我趕緊問道:「姑姑,你老師是誰啊,在哪所學校?我要考過去讓她教。」

提起這個,姑姑卻難得地有點羞愧,她說她那時候為了賺錢跟一幫人東搗鼓西搗鼓的,沒學問也不懂事,搗鼓上了一批緊缺物資,這才蹲了監獄。

可在監獄裡,她遇上了她的老師,一位浙江大學的女教授,無償來為她們這批女囚犯掃盲講課。

她出獄那天,也是這位女教授把那份報紙交到她手裡,鼓勵她說:「林梅,時代不一樣了,你的機遇要來了,別放棄,你一定會闖出名堂的。」

然後姑姑就聯系了爸爸,她決定回來,回來做跟那個女教授一樣偉大的事情。

13

姑姑的計劃很成功,但堂姐還是上不了學。

因為大伯的工作是姑姑當初許的,不需要條件。

堂姐紅著眼來求姑姑的時候,姑姑還是那句話,讓她自己先走出第一步。

我以為她會跟我一樣,隻是提一提上學的要求。

可堂姐比我狠多了。

她當著廠房所有人的面,給我大伯直接跪下了,哭得聲淚俱下求他。

一個不愛女兒的賭鬼自然是不在乎的,但其他人現在把女孩上學當成了平常事,看我堂姐可憐,都幫忙勸著。

勸到最後,我大伯還是一句話:「賠錢的丫頭片子讀什麼書,聽你姑姑的鬼話,我們家就不讀。」

到這裡,堂姐才借勢大聲吼道:「林祥富,你聽好了,今天你不讓我讀書,以後你就不是我爸,我長大了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我大伯抄起一根棍子就把她打得鼻青臉腫,不是其他人攔著,差點真打斷她的腿。

姑姑嘆息地說:「你堂姐這是在表態,表態她讀書的決心有多大,也表態,她跟我一樣恨,將來她出息了,不會給大哥家一點好處。」

沒兩天,姑姑抓住大伯工作的錯處,就不讓他來了,直接說她看上堂姐了,這個缺由堂姐補上,去南方做學徒學新口味的瓜子。

大伯母本來有懷疑,但姑姑把堂姐的工錢漲到二十五塊,說以後直接給大伯母,她們家就再也沒有人問堂姐到底去了哪裡。

廠房裡也沒人眼紅,大伯說是上工,根本不幹正經事,還狐假虎威地讓別人幫他幹活溜出去賭。

至於堂姐,她待遇比我還好,姑姑現在更有錢了,給她找了一個城裡的小學。

我去看過,她是班裡年紀最大的,常常有小朋友笑話她,可她一點也不在乎,一下課就追著老師問問題,成績一年比一年好,後來再也沒有人笑她,都親切地叫她「問題姐姐」。

14

我進城上高中那一年,瓜子注冊了品牌,姑姑出去跑了幾個大城市,再回來,拿了很多訂單。

廠房換到村後頭的空地,蓋了一個更大的地方,工人也布滿了周圍幾個村子,甚至姑姑還在城裡買了一棟三層樓的門面房。

但她又有了新的麻煩。

她三十歲了,還沒有結婚,大伯母撺掇著奶奶要把堂弟過繼給她,鬧了不止一回,就連我媽都禁不住心動跟我說:「你姑這個年紀找個好人結婚也難,以後你跟你弟可得好好對她,爭取給她養老。」

我懂她沒說的話,我跟我弟接了班,起碼不會像堂弟那樣不管姑姑。

但我自信地搖頭:「媽,你等著吧,將來我靠自己也能賺很多錢。」

馬克思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當初如果沒有姑姑的錢在前面吊著,村裡人根本不可能聽她的。

我現在就明白這個道理,設好目標,再讀大學學好知識和政策,我的將來一定有無限可能。

所幸姑姑很快就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

她讓跟她一樣的女老板介紹,給自己找了個賢內助姑父。

姑父是個大學老師,我猜姑姑對這個職業是有濾鏡的,再加上姑父又溫柔又講道理。

他第一次上門,就彬彬有禮地說:「其實照顧家庭也不一定要女性為主,我的時間更自由,更適合做這件事,而且我做飯的手藝也好,二哥二嫂,不如今天這頓飯就我來做吧。」

那天的紅燒排骨,可真是一絕啊。

哦,對了,姑姑當年被房東阿姨感動的,也是一塊排骨。

這麼契合的人,當然很快就結婚生了孩子,姑姑有了她自己的女兒。

至此,我媽終於放棄了她的打算,開始過我家自己的日子。

15

我考上浙江大學那年,作為鄉裡的代表,市裡來人採訪我。

因為我們和周圍幾個村是全市上學率最高的農村,不分男女,全部初中畢業,有一大半都上了高中。

這在我們那個很多人都半文盲的小地方,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我爸媽作為學生家長被大力表揚,表揚他們不重男輕女,才培養出了村裡第一個大學生。

媽媽不好意思地把功勞都給了姑姑,姑姑利用機會,狠狠宣傳了一波我們的瓜子,據說後來有好多企業效仿,都給農村孩子設立了獎學金。

採訪完沒多久,媽媽就買了兩套房,一套給弟弟,一套給我。

「小雪,這個房本你拿著,你姑父說現在買房是好時候,我跟你爸就給你們都買了,買了就順便跟你說一句,以後家裡的錢,你跟你弟一人一半。」

她局促地坐在我面前,掖了掖耳邊的頭發繼續說:「媽也不是想辯解什麼,那幾年對你不好,我認,可我不是一開始就想這樣的。」

她哽咽了聲音說,我剛出生那兩年,奶奶拼命地磋磨她,我爸太悶了,沒有人能幫她,是舅舅帶著人打上門,才讓奶奶收斂了。

她說她本來都不打算跟娘家來往了,她也知道舅舅幫忙就是為了跟她要錢,可原來沒有娘家兄弟幫襯,女人會被欺負成這樣。

然後她就慢慢變了,變得覺得要有兒子依靠,尤其是在分家更窮以後, 她更無法控制地偏向弟弟。

就連那年姑姑回來,她跟我爸鬧也是一樣, 她怕家裡再多一個吃白飯的女人。

她長呼了一口氣:「但是看你姑姑,我知道現在不一樣了, 有沒有兒子兄弟,女人都能自己立起來。」

說完, 她期待地看著我, 看我會回什麼話。

我隻是低頭看著手裡的房本, 紅了眼睛。

我從來都知道我跟堂姐不一樣,我比她更掙扎。

大伯大伯母那樣的父母,她可以毫無負擔地拋棄, 但我不行,如果愛能稱量, 爸媽給了弟弟八分,卻也給了我兩分。

這兩分愛會吊著很多女孩不停地自我洗腦, 不停地用錢用自己有的一切去砸回家的路。

但偏心就是偏心,不及時止損,那些女孩子就永遠學不會先愛自己,也永遠走不出悲劇的漩渦。

那就是我的姑姑林梅。

「(姑」可今天這份重量級的公平, 讓我心裡的裂縫好像真正開始愈合。

我笑著對她說:「那你可得拿著大喇叭在村裡廣播, 告訴全村人, 你是個多公平的媽媽。」

所謂傳統, 不就是很多人都在做的事慢慢演變的嗎?

今天村裡女孩子上學變成了平常, 像我家這樣的事多了,也許財產平分也會變成平常。

16

事情總是一波接著一波,我還沒去上學, 我奶奶先去世了。

大伯哭得比誰都傷心, 因為他連二十五塊都拿不到了。

這些年,誰家的工資都漲,就他家的不漲,他看著我們兩家吃肉咬碎了牙, 瞪紅了眼。

但不孝那套說辭不管用了, 不說大家都吃我姑姑的飯,就他幹活那陣得罪的人, 也不會有人幫他。

堂姐剛考上高中,也請假回來了,她滿十八歲了, 上學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再不用怕大伯。

她回來正大光明地說, 以後姑姑那份工資,她要自己拿著供自己讀書,不會再給家裡一分錢。

村裡人被她一震, 對自家姑娘又好了幾分。

那晚的堂姐真興奮, 拉著我跟姑姑徹夜不睡地等日出。

她底氣十足地說:「姑姑,這些錢我都會還的,加很多倍地還。」

姑姑嗯了一聲, 指著遠方說:「你奶奶的時代過去了,快看,初升的太陽多亮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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