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25-05-26 16:03:383144

殷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發覺學堂裡頭的人都在看他,立馬又板起了臉。但娘親的臉不聽話,總是浮現在他眼前。


 


「圓圓,你怎麼這麼厲害!」


 


「圓圓,你怎麼這麼聰明!」


 


「圓圓……」


 


小時候,殷元看得最多的,便是爹爹教娘親念書,爹爹教一句,娘親念一句。


 


娘親總說記不住。


 


爹爹總說沒關系。


後來殷元慢慢長大,也開始教娘親念書。他不像爹爹那麼寬松,每回批完了課業,就會親眼盯著她改完。


 


起初娘親總會想著偷懶,被他捉住後罰寫大字,寫了幾次後,她便再也不敢在課業上偷工減料。爹爹曉得後,就總是對他說:「圓圓,娘親還小呢,你讓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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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用爹爹說,他也會讓著娘親的。


 


不然,哪會隻是罰她寫大字?


 


爹爹還說:「圓圓,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娘親,多去看看她。」


 


殷元點點頭,但其實,這也不用爹爹說。


 


他一日日長大。十四歲那年,爹爹說:「圓圓,你天生就適合做皇帝。」


 


是啊,他不像爹爹,也不像娘親,他有野心,想開疆拓土,而不是守著祖宗基業。


 


「圓圓覺得這個皇帝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殷元還是太子時,爹爹便將玉璽交給了他,告訴他:「不要怕,爹爹在。」


 


他捧著玉璽,聽到這話,真的什麼都不怕了。


 


爹爹總是在的。


 


殷元想:隻要爹爹在,什麼都難不倒我。


 


他看見娘親,又想:隻要娘親在,什麼苦我都能吃。


 


這麼多年來,殷元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他以為爹爹永遠不會離開。


 


但爹爹隻肯陪他一十五年。


 


臨走前,爹爹把他叫到紫宸殿,字字是託付,句句是交代。


 


爹爹說:「圓圓,你的生母是白嘉寧,你的生父是唐明淵。爹爹告訴你,並非不要你,隻是人應該曉得自己的來處,你要記住,你永遠是爹爹娘親最愛的小孩。」


 


爹爹還說:「有子如此十五載,為父一生無悔。」


 


娘親來了,爹爹卻硬下心腸,始終不肯讓她看他最後一眼。


 


殷元看著在輪椅上睡去的爹爹,拼命捂住嘴,不敢讓自己發出一絲哭聲。


 


殿外,娘親悽惶的聲音傳來。她在問,阿止,秋收冬藏後面一句是什麼?可如今,能回答這問題的人,隻有他。


 


爹爹走了,娘親開始很認真地背千字文,殷元做了皇帝,述職時,他看見了鎮守邊關的唐明淵。


 


是他啊。


 


殷元心下有點失望,優柔寡斷,朝秦暮楚,這樣的人,的確配不上生母的喜歡。


 


他與他,也隻是君臣罷了。


 


後來殷元又做了爹爹。


 


每年冬至的夜晚,他都在想:爹爹走得實在是好早啊。爹爹,這麼多年過去了,圓圓始終沒有學會,怎樣做一個沒有爹爹的小孩。


 


隻是幸好,娘親還在。


 


可他與娘親的緣分也很淺,僅有三十五年。


 


然,憑此三十五載,元一生無悔。


 


當殷元意識到自己不得不離開,他終於懂得,為何爹爹不肯讓娘親看最後一眼。


 


是不忍,亦是不敢。


 


叫來自己的長子香奴,殷元字字託付,句句交代,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爹爹的臉。


 


真好啊,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殷元緩緩閉上雙眼,輕輕微笑起來:「去告訴你皇奶奶……」


 


「等她背完千字文,圓圓就回來……」


 


【番外三】


 


是夜。


 


屋外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黑暗中,長欣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殷琛直覺懷裡一空,也跟著醒來,卻發現長欣滿頭的汗水,臉色蒼白,不住地顫抖。


 


「欣兒,可是做了噩夢?」殷琛話音剛落,突然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陣鍾聲——


 


是皇宮的方向。


 


長欣捂住嘴,眼中含著淚,安靜地等鍾聲停下來。


 


二十七撞,大喪之音。


 


而這般規制,宮中隻有……


 


長欣的眼淚掉了下來,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麻木地下了床,腿一軟,跌在了地上。


 


殷琛的眼眶也變得通紅,他急忙把長欣扶起來,長欣卻推開他的手,連鞋都顧不得穿,狼狽地朝外面奔去。


 


她嗚咽著,腳步搖搖擺擺,一心往王府大門的方向趕去。


 


殷琛攔不住她,順手拿起一件大氅,他畢竟是個男人,即使心裡再悲痛,卻仍然保留著應有的理智。


 


這個點車夫不在,而秦王府離皇宮又有一段距離,馬車行進太慢,殷琛低聲又快速地吩咐下人準備一匹快馬,同時追上長欣,把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欣兒!」他把她抱起來,「冷靜些!」


 


懷裡的人不說話,他低頭看去,長欣早已淚流滿面,哽咽不能成語。


 


殷琛緊了緊手臂,帶著長欣上馬,一路朝皇宮狂奔而去。


 


「西邊的宮門……泰安門離太奶奶近……」


 


從王府到泰安門順路,比正門更近。


 


懷裡傳出帶著哭腔的聲音,又很快掩蓋在風雪裡,殷琛抿了抿唇,揮動手中的馬鞭,速度更快了起來。


 


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泰安門。


 


漫天的大雪,遠遠地能看見朱紅的大門緊閉。長欣一下馬,便朝那邊奔過去,隻是腳下一個踉跄,倒在雪地裡,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爬起來繼續往前跑,一直跑到朱色大門前。她用力拍打著大門,絕望地看著門上的鐵環,哭喊著:「開門!開門——」


 


「開門啊——開門……求求你們,開門……」


 


「太奶奶……太奶奶……」


 


這一切發生的速度太快,等殷琛反應過來,長欣已經跌坐在地上,她長發披散,絕望地看著四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泰安門進宮不合規矩,守將仍在猶豫,殷琛連忙大聲喊道:「吾乃秦王,與賢安郡主夜叩宮門,實乃情急!你且開門,我夫妻自會向陛下領罰!」


 


守將稍一思索,揮手示意,開了宮門。


 


殷琛扶著長欣,沉默趕路。等他們趕到康壽宮時,門裡門外,已跪滿了人——


 


後宮妃嫔,王子皇孫,甚至住得近的大臣……烏壓壓的一大片,無一不是神色戚哀,眼眶通紅。


 


進了康壽宮,長欣卻慢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木木的,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


 


齊王和楚王對視一眼,心中皆是輕嘆一聲,想起太皇太後前幾日送來的東西,喉間也哽咽起來。


 


他們長大以後,少陪太皇太後,可她老人家臨走前還記得他們各自愛吃的東西。賢安自小便跟在太皇太後身邊,由她老人家親自教養,感情親厚,不知該是何等的心痛。


 


長欣掙開殷琛的手,慢慢地朝床上的人走去,來得太急,兩人都忘記了穿鞋,是以長欣的腳已經凍得通紅,可她卻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慢慢走到太奶奶的身邊。


 


老人閉著眼,安詳得像是睡著了。


 


新帝擦了擦眼淚,嘆息一聲,把位置讓給了長欣。


 


長欣蹲下來,雙手捧起老人放在床邊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她覺得,這隻蒼老的手明明還和從前一樣,泛著溫溫的熱意。


 


長欣想, 太奶奶肯定是睡著了,把她喊醒就好了。


 


於是她張了張口。


 


「太奶奶。」長欣紅著眼睛, 小聲地說道,「欣欣餓了,欣欣想吃核桃酥。」


 


可是太奶奶不理她, 她有些著急,不由得加大了聲音:「太奶奶,欣欣冷,欣欣餓……太奶奶, 欣欣想吃核桃酥了……」說著說著, 眼淚又掉了下來, 長欣覺得滿心的難過與無措,她輕輕搖著老人的手,語無倫次。


 


「欣欣餓了太奶奶……欣欣……核桃酥,我想吃核桃酥……太奶奶……」


 


自長欣懂事以來, 她向來都是溫柔乖巧,連哭都隻是安安靜靜地掉眼淚, 何曾像現在這般崩潰大哭過?


 


她拉著太奶奶的手,像個要不到糖的孩子, 翻來覆去地隻重復著那幾句話。


 


要是皇上突然去御花園逛逛就好了,我住的宮殿和那裡離得特別近,每天都要去那裡玩兒,他一去我就準能碰見,可是……皇上也不愛去御花園。


 


「(您」她就再也吃不到太奶奶的核桃酥了。


 


太奶奶也再不會醒過來, 摟著她叫一聲欣欣。


 


「欣欣的核桃酥……太奶奶……您忘了、忘了欣欣的核桃酥……」


 


長欣一邊哭,一邊固執地搖著太奶奶的手, 似乎這樣做了,就能叫醒她的老小孩。


 


「啪嗒——」


 


突然,什麼東西從老人的袖口掉了下來。


 


長欣屏住呼吸,她睜大眼睛, 愣愣看著,而後顫著指尖緩緩將之拾起,一枚核桃酥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


 


太奶奶最後一次哄了她的小姑娘。


 


是告別,也是永訣。


 


「太奶奶——」


 


長欣滿目的絕望,臉貼著老人的手不肯放開。


 


她的太奶奶年紀大了,忘了好多人, 可是仍舊記得她的欣欣愛吃核桃酥。上午她還說,要等著抱她和殷琛的小娃娃, 給欣欣的小娃娃做小衣裳。


 


欣欣的小娃娃還沒有來, 可太奶奶卻走了。


 


這麼好的太奶奶,她走了。


 


長欣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胸口像是破開一個大洞,心裡下起無邊無際的大雪。


 


她注視著床上面目安詳的老人,終於支撐不住,狼狽地倒了下去。眼睛閉上的前一刻, 她看見殷琛紅著眼睛, 衝過來抱住她,耳邊卻回響起太奶奶上午說過的話。


 


「這個壞小子要是欺負你,欣欣就找太奶奶告狀。」


 


「他要是還敢來康壽宮。」老人跟個孩子似的,賭著氣揮揮拳頭, 「太奶奶就拿拐杖揍他。」


 


「給我的欣欣出氣。」


 


明明說好,要陪欣欣過年的。


 


太奶奶,我們說好的長命百歲——


 


您還欠了整整十一年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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