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每年冬天都要去趟佳木斯。
七十年代他曾在佳木斯下鄉,他說那是他的第二故鄉。
這次我病重住院,問他今年能不能先別過去。
他搖著頭,正色與我說:「兆和,我是個重諾的人。都和老朋友約好了,怎麼可以食言?」
他坐上飛機的那天,我還發著高燒。
病好後,我按照記憶,去了當年他下鄉的農村。
我看見他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和她夫妻相稱。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的初戀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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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甚至還有一個兒子。
四十年多的時光,我的丈夫一直在兩個家庭中來回奔波。
1
我躺在病床上時,趙望書正在看去佳木斯的機票。
「今年能先別去嗎?」我看了眼自己正在輸液的手,「等我病好了再走吧。」
趙望書微微蹙眉,正色與我說:「兆和,你知道的,我一向信守承諾。都約好的事,你怎麼能讓我食言?」
「我現在病著,你們能不能換個見面時間?」
趙望書平時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在去佳木斯這件事上,卻出人意料地固執。
他沉了臉色,聲音也冷了下來:「兆和,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能去佳木斯幾次?還能和老朋友再見幾面?」
「你就不能設身處地,多為我考慮一下嗎?」
一股冷風從窗外灌進來,我忍不住咳了起來。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要把膽汁都給咳出來。
他給我倒了杯水,稍稍緩和了語氣:「兆和,我就是醫生,你要相信我。你隻是病毒感染了呼吸道,不會有生命危險的。這點小病,咬咬牙就能忍過去,放心吧。」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去年趙望書摔倒住院,我日日到病房看他,給他燉土雞湯、熬大骨湯,想方設法為他補身子。
今天他和我說,讓我咬咬牙忍忍就成。
一時間,我疲憊得很,什麼都沒說,隻沉默地看他當著我的面,買了去佳木斯的機票。
2
趙望書走的這天,我又發燒了。
身上不是發冷就是發熱。冷的時候牙齒咯咯作響,熱的時候,連鼻息都是滾燙的。
半睡半醒之間,我突然感覺一陣反胃。
想嘔吐,但垃圾桶在床尾。
我隻好按了呼叫鈴,一手舉著輸液瓶,另一手艱難地撐床起身,想把垃圾桶拖過來。
可還沒夠到垃圾桶,我就跌倒在地,胃裡的酸水全部吐了出來。
等護士進來時,我正坐在地上,管子裡的血液回流,身邊還有一灘嘔吐物。
護士急忙順著我的背,將我扶起來。
那天我挨了很多針,喝了點外賣送來的湯,又吐了好幾次,整個人都昏昏沉沉。
趙望書似乎沉浸在和舊友見面的喜悅之中,沒有打來一通電話。
直到兩天過後,他才聯系上我。
「兆和,你身體怎麼樣了?還住院嗎?」
我啞聲說:「這兩天反復發燒。」
「沒事,冬季流感都是這樣。」他頓了片刻,又說:「對了,何清生病了,我得陪陪他,今年春節不回去過了。」
何清是他在佳木斯認識的那個舊友。
他不止一次告訴我,何清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在暴雪天時凍暈在路上,是何清將他拖回村莊,整整一夜都在用雙手為他搓熱身子。
我拿著手機,艱澀地問他:「那你是讓我一個人過年嗎?」
「兆和,你識大體點。如果不是何清,我已經是一抔黃土了。現在我隻是陪他過個年,你至於計較嗎?」
不等我回答,那邊人聲嘈雜,他匆匆掛了電話。
3
病好後,我整理衣物時,在一件舊袄裡翻到了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裡是年輕的趙望書,他身邊站著個女人,懷裡還抱著個孩子。
三個人對著鏡頭微笑,像極了一家三口。
我愕然睜大了眼。
照片裡那男孩的眉眼,和趙望書幾乎一模一樣。
仿佛是趙望書的孩子。
這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後,我差點站立不住。
年輕時,趙望書就和我說,他想丁克。
一開始我是不願的。我想參與一個生命的成長,將軟軟糯糯的孩子培養成參天大樹。
可趙望書一直勸我,說女人生孩子時會很疼,他舍不得我受這種苦。
我們為此爭執了很久,直到 1991 年我出了車禍,喪失生育能力後,爭端才徹底平息。
這一生,我如趙望書所願,無兒無女。
那這孩子是誰?
照片下面有行鉛字,上面寫著:「1993 年 9 月 16 日佳木斯松花鄉惠民照相館」。
趙望書當年下鄉的地方叫松花鄉。
於是,這年春節,我給自己煮了碗面,獨自守在電視機前看了春晚。
然後在初三這天,我買了去佳木斯的機票。
下了飛機,又坐上了去松花鄉的汽車。
東北的年味很濃,農村家家戶戶都貼上對聯,屋前還掛著大紅燈籠。
我縮在羽絨服裡,路過了惠民照相館,詢問老板何清家在哪裡。
頭發花白的老板微微一愣:「何清?我在這住了幾十年,村裡沒有何清這個人啊。」
我將那張照片遞給老板:「我說的是照片裡的這個人。」
老板隻看了一眼,便笑道:「這不是何青青一家嗎?她家在前面,你直走再左拐就是。」
「剛好她男人回來過年了,家裡熱鬧得很。」
我忐忑地多問了一句:「她男人是誰?」
老板扶著老花鏡,指著照片裡的趙望書:「這就是啊。」
4
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了頭腦。
我強自平復心情,往何青青家走去。
沒到她家,我先看見了個穿著大花棉袄的小女孩。
孩子大概三四歲的模樣,手裡拿著好幾串糖葫蘆。
她跑得太快,不小心在雪裡地裡跌倒,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直掉眼淚。
我走過去將她扶起,她脆生生地向我道謝,轉頭跑回左手邊的房子,還沒進門就大喊: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回來啦!」
門口,趙望書正和照片裡的女人一起在躺椅上曬太陽。
孩子跑過去後,趙望書先為她抖掉身上的雪花,笑著說:「快拿串給你奶奶,你奶奶年輕時可喜歡糖葫蘆了。」
孩子跑到女人面前:「奶奶,給。」
我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過。
原來,趙望書說著要丁克,卻背著我兒孫滿堂。
身邊路過個年輕女孩,看到這幅場景一臉豔羨,和身邊的朋友說:「這家住著何奶奶和趙爺爺,他們可恩愛了。」
「趙爺爺十幾歲就到我們這下鄉,結識了何奶奶,兩個人許下終身。後來趙爺爺回了南方,何奶奶一直等他,拖了十幾年都沒有嫁人。」
「本以為兩個人就這麼錯過了,可誰知道,趙爺爺也從未娶妻。1990 年冬天,他跑回村裡找何奶奶,兩個人苦盡甘來,生兒育女,相濡以沫地走完半個世紀。」
從未娶妻?
當年趙望書回省城後,機緣巧合認識了我。
他是小鎮出來的窮小子,而我家境殷實。
我爸本來看不上他,可他苦苦追了我一年,寫了一抽屜的情書,又天天跑到我家樓下,對著我爸媽低頭哈腰。
也是一片誠心,才讓我爸了松口。
趙望書和我結婚後,有了城市戶口,順利進了省立醫院。
結婚證還在家裡躺著,他怎麼能卻對外說自己沒有娶妻?
我隻覺得荒謬得很。
就在這時,三十來歲的男女出來,喊他們:「爸媽,吃晚飯咯。」
暮色四合裡,雪花落在屋瓦和松木上,煙囪裡偶爾冒出的炊煙,在冷空中劃出溫暖的弧線。
趙望書和何青青牽著孫子進了屋,一家五口人的背影其樂融融。
讓孤零零的我好生羨慕。
我看著看著,不知怎的,眼眶突然有點湿潤。
這是我幻想了大半輩子的場景啊。
原來趙望書早就背著我偷偷過上了。
寒風凜冽,像有無數把利箭穿透我的衣衫,刺痛我的心髒。
我忍不住咳了起來,怎麼也止不住。
趙望書牽著的小孫女先聽見了這聲音,回過頭來,看見我後眼睛一亮。
「爺爺奶奶,我剛剛摔倒了,就是這個奶奶幫我扶起來的。」
何青青笑著問:「那你有沒有謝謝人家?」
「有的有的。」
那小孫女大聲問我:「奶奶,你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趙望書拍了拍她的腦袋:「人家肯定要回家,和自己的家人吃晚飯。誰過年會孤孤零零的啊?」
邊說,他邊抬起頭,看向了我。
視線與我對上的那一刻,他手裡拿著的那顆凍梨突然掉在了地上,滾了幾滾,落在我的腳邊。
一愣之後,他的目光瞬間變得躲閃,呼吸急促起來,匆匆低下了頭,似是不願與我見面。
我彎腰撿起凍梨,朝著他走去。
何青青還在客氣地向我道謝:「小寶這女娃娃性子魯莽,謝謝你扶她起來。」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趙望書的面前站定。
趙望書無奈之下抬起了頭,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何青青終於發現了我們之前的異常,她疑惑地問我:「你認識老趙?」
「嗯。」我凝視著趙望書,看著他臉上偽裝出來的平靜面具一點點崩潰瓦解:「趙望書,你說說,我是誰?」
他攏著袖子,沉默半晌才啞聲開口:「她是我的……」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何青青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要是你的朋友,就喊來家裡坐坐啊。」
望著何青青含笑的眸子,趙望書什麼都說不出口。
於是,我幫他說了。
「我是他的妻子,已經結婚領證四十五年了。」
5
何青青愣了愣:「妹子,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啊。」
我認真打量著她,她愕然的神情不似作偽。
難道她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嗎?
「我有沒有開玩笑,你問問趙望書就知道。」
於是,她轉頭問趙望書:「怎麼回事?」
趙望書依舊沉默著。
連嘰嘰喳喳的小孫女都不說話了,隻眨著眼睛看著我們。
周遭隻有風雪的聲音。這種詭異的安靜讓何青青終於急了,她搖晃著趙望書的身子:「愣著做什麼,你說話啊!」
很久之後,我才聽見趙望書艱澀地說:「她……是我在法律意義上的妻子。」
「可是我們在 1990 年的時候不是已經領證了嗎?結婚證就在家裡啊,我去拿。」
趙望書拉住了她,聲音很小:「和你的那張……是假的。下面的章是我私下讓人蓋的,沒有法律效力。」
聞言,何青青手裡的那串糖葫蘆掉在了地上,被新下的雪覆蓋。
她看著趙望書,又看看我,顫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顧我在場,趙望書立刻拉住了她的手:「但是青青,證雖然是假的,我對你的愛意確是真的。我愛的一直是你,我和她結婚隻是為了個城市戶口啊。」
雪落在我的頰側,一片冰涼,卻抵不過心中的寒涼。
我聽見趙望書和何青青說:「我知道你腿腳不好,一到冬天就犯病,特意每年都來陪你過冬。」
「我不想要孩子,你說你想讓生命得以延續,我便和你生兒育女,撫養後嗣。」
「當年我凍暈在路上,是你把我撿回家。這麼多年,你一直是我的心之所向,是我窮其一生哪怕兩地奔波也要守住的明月。」
我就這麼站在風雪裡,聽他當著我的面,訴說著對另一個女人的情深義重。
趙望書的兒子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也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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