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幾乎已經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動作。
他先發制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張著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難吃,血味太難吃了,比學校的食堂還難吃。
江落壓下反胃,朝著蜘蛛人挑釁一笑,再連著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視著他。
這個眼神讓江落想起來了先前被窺探的感覺,他冷笑一聲:“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沒有生氣,反而擦過江落的唇邊,它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蜘蛛人一樣,帶著陰詭的笑容道:“你很適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聲音難聽,嘶啞尖利,像是烏鴉在捏著嗓子說話。
猙獰的蜘蛛怪物和美人,這樣古怪的畫面匪夷所思,又有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怪誕美感。
江落臉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輕輕地哼著歌,歌曲調子卻在刺耳嗓音下變得嘔啞嘲哳。
它愉悅地道:“我的卵,會一個個地進入你的身體裡。”
“它們中隻能活下來很少的幾隻,幸運兒會在你的這裡、還有這裡生長,它會變得越來越大,”蜘蛛人細長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處畫了一個圈,然後緩緩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內髒,剖開你的肚子。”
“那副畫面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個微笑,“你要怎麼把卵放進我的身體裡?”
蜘蛛人漫不經心地道:“當然是剖開你的皮肉,把卵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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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覺得這方法太過無聊了,”江落壓低聲音,像是在說著什麼誘人的秘密,“你想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把卵放進我的體內嗎?”
蜘蛛人有趣地看著他,“什麼辦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從這該死的蛛網上放開。”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幹些什麼,它戲謔笑了,但還是伸出了手,劃破江落背後黏上的蛛絲。
江落勉強坐起身,他的身前還粘著蛛絲,將手臂和胸膛束縛得牢牢實實,江落道:“我的辦法就是……”
最後幾個字輕輕飄散在風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縛住雙手的江落卻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從先前他逃走的那個蛛網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著蜘蛛人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腳,“你他媽去死吧。”
狠話說完,轉身就往無人機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幾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松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斷身上的蛛絲,還沒跑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陣陣風聲。
他側過頭一看,蜘蛛人扯著蛛絲在樹林間飛速穿梭,緊緊一個照面,蜘蛛人就又與江落拉近了好幾米。
無人機,無人機。
一道破風聲從江落耳旁穿來,江落下意識翻身一滾,卻直接滾進了泥地中。等他掙扎著從泥地中走出來後,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陣中迷失了方向。
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樹林和溪流,無人機不見了蹤影,江落狠狠掙脫掉蛛絲,往後方一看,赫然看到樹枝上正微笑看著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幾乎駭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進了溪水裡。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戰場,它的八條腿和蛛絲,江落打不過它。
不,就算打過了,人家還有可能“死而復生”。
江落在水裡快速地遊動著,他的身形瘦削颀長,平日裡雖然覺得有些微的單薄,但在這時卻是遊泳的絕佳利器。
黑發青年如同遊魚一半飛速竄過,在他跳下水後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聲響起。
江落回頭去看,夜色朦朧,水裡的可視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在身後緊追不舍。
江落翹起嘴角,專門往水流喘急亂石眾多的地方遊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到了一處好地方,江落側身輕飄飄地穿過了兩塊巨石卡在一起的縫隙,身後的蜘蛛人同樣想追著他而來,上半個人身順利通過,但龐大的蜘蛛腿卻被卡在了石縫中間。
江落從石峰後遊回來,趁著還有一口氧氣在,他惡狠狠地拿著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將河水染得變了一個顏色。
等氧氣快要不夠了,江落才浮出水面。
黑發被水打湿順在腦後,江落呼出一口氣。薄薄的霧氣從他鼻息中噴灑,在五月的雲南深夜,還是猶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邊遊去,等腳底能夠夠到河底之後,便擰著衣服湿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潔,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時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雙黑色皮鞋。
他一頓,抬起水湿的臉龐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孔微微散發著邪氣的味道,他的長眉入鬢,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發著瑩潤的光,樹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細碎的光影,與他剛剛操縱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惡鬼西裝革履,姿態好整以暇。
“又見面了,”惡鬼道,“子時,深夜,今晚還很長。”
他頓了頓,挑眉低聲笑了:“希望我能給你一個……快樂的夜晚。”
第17章
快不快樂江落不知道,但一定是個刺激的夜晚。
惡鬼用了江落曾經說給他的話,就這一句話,已經彰顯了池尤睚眦必報的性格。
這樣的性格放在江落自己身上,江落覺得挺好,有仇必報,人若犯我我必還之。但放在池尤的身上,江落都想冷笑三聲再罵上一句小肚雞腸。
他半個身子站在水裡,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池尤。
惡鬼的唇邊帶著微笑,這微笑的弧度如同一個懸起的索命繩,高高勒在人的脖子上。惡鬼完美的臉龐一半落在陰影之中,另一半映在月光之下,明明俊美而英挺,卻隻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江同學,”惡鬼往前輕松地邁了一步,皮鞋聲被潮湿松軟的土地吸去,他的聲音愉悅,暗藏笑意,“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可憐啊。”
他一身昂貴西裝,西裝外套上一絲褶皺也無,惡鬼看起來不應該出現在這深夜密林之中,而是應該出現在杯觥交錯、熱鬧非凡的宴會上。
——又或者是在牛郎店裡。
江落飽含惡意地想。
“託你所賜,”江落對池尤的出現並沒有多少的驚訝,他假笑道,“都是老師你的功勞。”
如惡鬼所說,江落現在的模樣,確實可憐極了。
他全身湿透,周身蕩開的水紋一圈圈貼在他的腰間。黑發黏在背後的衣服上,蜿蜒成數條曲折的黑絲,精瘦的身形在這個時候完全無法掩埋。
換一個人在這裡,隻怕以為江落才是從河裡爬出來蠱惑人的鬼怪。
任何一個人以這樣狼狽無助的姿態面對惡鬼都會膽戰心驚,絕望心灰,但江落卻鎮定極了,看著惡鬼的雙目,還有著令人嘆服的勇氣和不屈的火光。
那是一個無比耀眼的靈魂。
正是這樣的眼神,讓惡鬼升起了興趣,就連殺死黑發青年的這一件事,都變成了一種難得令他感到愉悅的遊戲。
惡鬼帶著笑道:“道謝就不必了。”
他低低的,在唇舌上曖昧地過了一圈字眼,卻又顯得冰冷而危險,“誰讓我是你的追求者呢。”
江落眉心跳了跳,卻看到了不遠處的無人機,緊蹙的眉頭松開,他緩緩笑了,“老師,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個比賽是直播?”
惡鬼但笑不語。
也是,池尤無處不在,他想知道什麼,隻要施展傀儡煉魂之術,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都會變成他忠誠的下屬。哪怕他是化做一團誰也看不見的空氣,也能輕而易舉將消息拿到手。
江落從水裡上了岸,走到樹下陰影處。湿漉漉的水跡被他的雙腳拖行了一路,有幾滴,甚至滴在了惡鬼嶄新蹭亮的皮鞋上。
他膽子極大,就像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惹怒飢餓的野獸,江落含著笑,抬起兩條沾滿著河水的手臂搭在惡鬼的肩頭。不知道惡鬼是怎麼做到的,那肩膀處的衣料上,竟然能被江落手臂處的水跡泅湿了一片。
水聲一滴滴從江落的衣角發絲上往下流。
黑發黏在江落的臉側脖頸上,成了大小不規則的圈,螞蟻爬一樣的難受。江落眼睛發亮,他微笑著側過頭,在惡鬼的耳側道:“你的身後,就有兩個無人機。”
“它們正在往這邊飛來,應該是有參賽者在往這邊走,真是危險啊,”江落的一隻手輕輕放在池尤的背上,笑道,“你會被看到的吧。”
“被無人機看到,就會被所有人看到,”江落輕聲道,“剛剛的蜘蛛人,還有現在的你,都是在沒有無人機拍攝的偏僻角落出現。老師怕被看到嗎?為什麼,難道是不想暴露實力?”
“或者是……”江落拉長音調,幸災樂禍地笑了,“以好名聲出名的池尤,不願意被別人看到自己跟著變態一樣地跟著學生背後偷窺嗎?”
惡鬼雙目眯起,突然低低笑了,他隨意地伸手,握住了江落拿著匕首刺向他的手,修長蒼白的手掌輕而易舉地包裹住了江落的手掌,像是寵溺一般地道:“你好兇。”
話音剛落,他就變成了一團猙獰的黑色霧氣,遠遠看去,黑霧緩緩包裹著黑發青年,就好像是在和黑發青年抵死擁抱。
黑霧蠶食完了黑發青年之後,隱蔽地藏匿在了陰影之處,融入到了黑夜之中。
黑霧無孔不入,江落被迫閉上了眼睛,手腕一疼,他手上的匕首被另一個人奪走,耳邊傳來一個捉摸不定的笑聲,“老師教導你的第二條,有些話,還是不要胡說為好。”
江落心裡一凜,下一秒,鋒利的匕首尖端被人輕佻地抵在了他的眉梢上。
匕首冰冷、尖銳,稍微用力就可以穿破江落的皮膚。無形的惡鬼攥著匕首緩緩向下,劃過江落的眼尾、臉頰、一直到唇角。
一道紅痕在劃過的地方顯現,在江落這張毫不示弱又過分漂亮的面孔上,陡然升起一股令人暴虐的毀壞欲。
惡鬼第一次這麼仔細地去看江落的模樣。
殺人兇手無疑有著一副好皮囊,在殺死他之後,這幅皮囊變得越來越逼人耀眼。就像是池尤花園裡種植的玫瑰,裹挾香氣猛烈綻放,用豔紅的花瓣和張揚的姿態向所有人宣示著它的盛開。
那副樣子好像在說:所有見到它的人類,都要在它的美麗下俯首稱臣。
美麗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但池尤更喜歡這些東西即將枯萎時的動人。
他的笑聲從低到高,匕首輕輕壓在了江落的嘴唇上,與冰塊似的刀面相比,黑發青年的嘴唇柔軟得不可思議,甚至被匕首壓得往下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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