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雪第3章

柳大人年邁，且不說路途遙遠定數不定，就是流寇當真鬧起來實在危險。

 

祁嶼戴起一貫的笑容面具，他扶起柳衣伶，細細與她說這事的好處，說柳大人隻是監督，他大可以等在完全的地方，隻要江霽深成功好處都會落到柳大人身上。

 

柳衣伶像是被他說服，輕輕的抽泣，倒在他懷裡不起來。

 

祁嶼表情漸漸顯出不耐煩，他袖裡的拳頭緊緊握住，我知道，他在隱忍，但是他在隱忍什麼呢？

 

12

 

我S後的第六天，今日下了大雪，明明已到四月，天氣實在離奇，引得朝中猜忌紛紛。

 

祁嶼今日格外焦躁，他與朝臣發生爭吵摔了玉璽，眾臣嚇得跪倒在地大喊息怒。

 

祁嶼也被自己嚇到，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這個位置他好不容易才坐上去，怎麼會出現這種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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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早退朝，匆匆的往回趕。

 

宮人洋洋灑灑跟了好長一條，跟著祁嶼到了嘉慶宮。

 

我沉默的跟著他回到了這個結束我最後一刻痛苦的地方。

 

柳衣伶不知哪得的消息，也匆匆趕了來。

 

「陛下來看沈姐姐也不叫臣妾，臣妾早幾日就思念姐姐，若不是陛下……」

 

祁嶼冷冷的甩開被柳衣伶抓住的衣袖。

 

旁邊的內侍看懂了祁嶼的眼色，清了清嗓子，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宮殿。

 

「皇上駕到，姝妃還不快速速接駕！」

 

我忽然想起S之前柳衣伶的宮女也曾讓病痛的我迎接。

 

他們還真是冷血冷情啊。

 

我冷笑一聲，抱臂站在祁嶼旁邊，他眉頭緊緊皺起，面色不虞，但是眼裡的慌張出賣了他。

 

我感覺有些好笑，六日，不對，不止六日，自我如冷宮起，他未曾來看過一次，任由我被柳衣伶身邊的人苛待，折磨。

 

將被病痛折磨的我罰跪在雪地，那時的他可有一刻因我慌張過？

 

祁嶼，你這張假面，何時才能真正摘下來啊，看到我屍體的那一刻，你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我有些惡劣的想著，他會覺得惡心？嫌棄，還是會為我們那早已煙消雲散的情意惋惜，會後悔？

 

見祁嶼臉色越來越差，內侍也很慌張，他連喊幾聲也不見我回應。

 

祁嶼再也忍不住，叫人破開了大門。

 

一聲巨響，門開了。

 

一陣惡臭撲鼻而來，眾人臉上紛紛露出嫌惡的表情。

 

哦，我是聞不到的，還好聞不到，我一點也不想聞到自己屍體腐爛的味道。

 

13

 

祁嶼瘋了。

 

這是我此刻唯一的想法。

 

眾人跪在地上，聲聲泣淚，祁嶼不顧惡臭，一步一步走到我那張梆硬的床邊。

 

嘖嘖嘖，我真的很可憐，倒在離床一寸的地上，身上單薄的衣衫此刻已看不清原本的雪白。

 

髒汙，血腥。

 

祁嶼好像沒了表情，他怔怔的看著我的屍體，盯了許久。

 

「傻逼，看什麼？你姑奶奶再也不會受你荼毒了，快叫人將我收屍，我不想再跟著你啦！」

 

我在旁邊痛快的大喊。

 

喊著喊著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好冷啊，好疼啊……

 

最後一刻我一遍遍的喊著祁嶼，祁嶼。

 

那時他在幹嘛，他提著柳衣伶愛吃的點心，在她的溫柔鄉裡，他可曾會想到我是如何度過人生的最後一刻。

 

柳衣伶似乎嚇壞了，她哭著倒向祁嶼

 

「陛下，沈姐姐她……臣妾害怕，陛下咱們走吧……」

 

祁嶼忽然回過神來，他猛的站起來，柳衣伶被他摔在地上，站了寫泥汙，柳衣伶尖叫著拍拍自己的衣服，不停的說著惡心。

 

馬上她說不出來了，祁嶼扼住了她的脖頸，柳衣伶這下真的嚇壞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祁嶼。

 

可此刻祁嶼像一頭發瘋的猛獸，他用了很大的力氣，眼神狠厲，嘴裡一直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卻不敢再看我。

 

宮人跪了一地，哭著求祁嶼放過皇後。

 

「皇後……皇後……你也配是皇後？皇後是清兒的，皇後是清兒的，我的皇後隻有她……」

 

祁嶼松開了手，將滿身髒汙的我抱了起來，如幼時一樣。

 

祁嶼仿佛一朝變回了十歲的模樣，表情呆滯，眼裡的厲色還未完全消散，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將我護在懷裡，不讓雪花落到我身上，他快速的跑著，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不會的，不會的，清兒隻是睡了，我會喚醒你的，等你醒來，我封你當皇後好嗎？就我們兩人，清兒，你以前不是說要與我兩人共度一生嗎？」

 

「清兒，別拋下我。」

 

祁嶼還是皇子時，鋒芒畢露的他也是自卑的，他害怕我被江霽深搶走。

 

我們成婚那天，我在他生母面前發誓，這輩子就我與他兩人，一生一世共度白頭。

 

原來他還記得啊……

 

那為何他要負我，為何他要去柳衣伶，為何任由她用欺辱他的方式欺辱我？

 

「呸！我才不要和你共度一生，你不配，祁嶼你不配！」

 

14

 

祁嶼不再處理一切事物，朝堂見怨聲連連。

 

他什麼也聽不進，每日守在我的屍體旁，呆呆的望著我。

 

他偶爾笑出聲，偶爾又開始落淚，一夜瘋魔。

 

他似乎不接受我的S，召集天下醫士，來治療我。

 

可我已經S了，誰也沒有起S回生的能力。

 

可沒人敢在祁嶼面前提起此事，因為上一個這樣說的人被祁嶼一劍捅個對穿。

 

祁嶼發間多了幾根白絲，他夜間也不再睡覺，抱著我，偶爾陷入淺眠又很快驚醒，仿佛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才能徹底安心。

 

「瘋子。」

 

我罵他。

 

「能不能快點將我入土啊，或者將我送回爹爹身邊，趕緊滾啊別碰我！」

 

祁嶼聽不到我的聲音，他固執的摟著我不放。

 

「清兒，馬上了，馬上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馬上就沒有任何阻礙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滾！我才不等！

 

瘋的不止祁嶼一個，柳衣伶也瘋了。

 

丞相S在了江南，丞相家的勢力全部歸順與祁嶼，如今朝中再也沒有威脅祁嶼的聲音了。

 

柳衣伶才反應過來祁嶼下了怎樣一盤棋，她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她枯坐一夜，泣了血。

 

她瘋瘋癲癲的舉著刀衝到祁嶼面前時祁嶼正在為我梳頭發。

 

他曾經也喜歡這樣。

 

柳衣伶被侍衛攔住，她不停的咒罵祁嶼，不顧刀劍在她身上劃下的血痕。

 

祁嶼並不理會，現在的他不再是以前那個會因為一句話而害怕收到嚴重後果的不受寵皇子了。

 

柳衣伶哭累了，癱坐在地上，傷口溢出的血將她的衣服染紅。

 

往日裡最怕疼的相府千金，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祁嶼，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哈哈哈，那時我為何不打S你！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害了兩個愛你的人！哈哈哈哈沈姐姐啊，你後悔嗎？我後悔啦……」

 

柳衣伶說話開始斷斷續續的，她一會哭一會笑，此刻的她狼狽至極，任誰也不能將她與曾經風光無限的皇後聯合在一起。

 

我不可憐她，卻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我那時，也是她這般絕望啊。

 

「祁嶼！你現在裝什麼！不是你害S的沈從清嗎？她進冷宮那麼長時間，你都未曾去看過一眼哈哈哈你現在後悔有什麼用，我告訴你她是如何S的……」

 

「她最怕冷了，可冷宮的丫頭受我指使根本不敢給她送取暖的基本衣物, 她本就得了熱病你竟叫她在雪地裡跪了那麼久哈哈哈……祁嶼，你的情意當真令人惡心啊！」

 

柳衣伶大笑起來, 祁嶼瘋了般衝過去，抓起侍衛的劍一下一下劃在她身上。

 

祁嶼真的瘋了，他的眼神不再像個正常人, 柳衣伶的血撒進了他的眼裡，他也不眨一瞬。

 

直到柳衣伶咽下最後一口氣。

 

傷害過我的兩個人自相殘S, 我並沒有趕到痛快。

 

我有些想我爹爹，有些想江霽深了。

 

丞相沒了, 江霽深呢？

 

15

 

江霽深帶兵攻到大殿門口時，祁嶼正為我擦拭著幹枯的嘴唇。

 

再見到江霽深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瘦了很多, 眼裡不再有遊刃有餘。

 

在見到我屍體的那一刻，他紅了眼眶，緊緊握住手裡的劍才未將它插入祁嶼的心口。

 

他藏的那麼深，直到與我爹爹匯合，將手裡沒有被祁嶼拿走的兵全部召集，一路北上，直逼皇城。

 

還好，他沒事，我爹也沒事。

 

他造反的那麼順利也有丞相殘留勢力的幫助, 祁嶼也該受到該有的懲罰了。

 

隻是那個嚴肅清冷的小大人, 第一次在我面前落了淚。

 

「是我識人不清,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的教導，我好想你們啊……」

 

我有些欣喜, 有些難過。

 

祁嶼已然聽不進任何話, 他身邊的宮人早早逃跑, 整個皇宮隻有他守著我的屍體。

 

江霽深一腳將他踹開, 把我放到一旁。

 

祁嶼撲過來要搶, 可他精神氣大不如前，輕松被江霽深降服。

 

終於，在下一次宮女來送那冷菜餿飯時，我拿簪子抵住脖子。

 

「完下」祁嶼進了大牢。

 

江霽深將我帶回了爹爹身旁, 老人家哭了一夜，將我入了土。

 

我能感覺到自己快要消失了，我與爹爹和江霽深揮手告別。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祁嶼, 他身材消瘦, 眼眶凹陷。

 

他見到我的那一刻迸發出了巨大的喜悅

 

「清兒，是你嗎？清兒我好想你……」

 

我後退一步, 直直的盯著祁嶼失神的眼睛，看來他最後一段時光過得並不好。

 

祁嶼迫不及待地靠近，我嫌惡的揮開他的手, 在他絕望的眼神裡冷淡開口。

 

「別靠近我了，我不想你髒了我的輪回路。」

 

「清兒……對不起，我不知道……」

 

祁嶼焦急的想解釋，可是我不想聽了, 那些傷害已經造成, 而我馬上要去趕下一世，隻希望

 

「祁嶼，我們下輩子, 不要再見了。」

 

說完我毫不留戀的轉身消散。

 

我的意識飄過我的一生，最終我不帶遺憾的投入轉世中。

 

下輩子，做個聰明的普通人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