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常會做噩夢,每次一醒來就捂著胸口劇烈喘息,隻會記得一股死裡逃生的慶幸感,卻不記得夢到了什麼。因此平時都不在意,但等又被拉入夢境之後,他想起來之前的經歷,幾乎都要崩潰了。
池中業渾身顫抖著,驚恐從眼底深處升起,身邊的妻子大聲哭喊:“中業,怎麼辦,我們又開始做噩夢了,你可是家主啊,你快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池中業發抖著怒吼,吼完之後,他看到了朝他們走近的池尤。
惡鬼今晚的著裝無可挑剔,他像是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宴會一般,如果在他腳旁的不是成堆的屍體,他足以是任何人追捧的存在。
但池中業卻恐懼地向後,心髒跳動得快要炸裂。
惡鬼愉悅期待地道:“遊戲,現在開始了。”
*
江落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低頭去看枕頭上的符箓,見到符箓果然燒毀了七八張後,他樂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池尤這是第一次沒有入夢成功,之後又入了好幾次?
旁邊睡得口水都流出來的人參娃娃被他的笑聲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爸爸……”
江落瞬間止住了笑。穿好衣服後下床,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清晨繞著院子跑了幾圈。
一個小時後,他頂著一頭薄汗回來。洗漱過後,一身清爽地去用了早飯。
殯葬店老板也在用早飯,江落端著碗在他身邊坐下,邊嗦面條邊問:“你說攝魂墜每天有一次窺探別人靈魂世界的力量,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殯葬店老板想了想,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人死之前腦子裡會閃過一輩子的回憶?而有些記憶就深刻到被人記在了靈魂之中,我所說的靈魂世界,其實也可以叫精神世界,或者內景。我們生活中最嘗接觸到什麼東西,或者自己看得最重要的東西,內景裡就會有什麼東西。比方說我煉了一輩子的器,我的內景裡面肯定都是煉器的工具,我還愛吃魚,沒準內景裡還有條清蒸魚在飛。”
殯葬店老板嘿嘿一笑,“你也不要覺得不可思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這個東西就很玄幻,這個內景跟夢境有異曲同工之處。”
江落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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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使用方法嘛,”殯葬店老板拿著筷子敲敲碗邊,壓低聲音,“這方法有些不方便,你要是想要知道別人內景裡有什麼,必須得讓別人碰到你的攝魂墜。”
這確實不大方便。
江落埋頭吃飯,點了點頭。
不過也不算難。
江落泡水的時間是在十點鍾,宿命人也會在那會兒出現。江落膽子很大,他想要殺了宿命人,就得知道宿命人有多強,弱點是什麼,江落喜歡踩著生死之際的那條線冒險,他打算今天就去看一看宿命人的內景裡面有什麼。
江落摩拳擦掌,計劃怎麼讓宿命人碰一碰攝魂墜。殯葬店老板還想問他今天打算看誰的內景,忽然神色一正,“天師。”
馮厲緩步走到他們身旁坐下。
江落回頭對著馮厲笑了一下,“師父。”隨後便眉目淡然地繼續低頭吃飯。
殯葬店老板看了他好幾眼,實在佩服江落的演技。
馮厲也在看著江落。
青年的發絲在彎腰時會從耳後滑落,無論將頭發絲勾在耳後多少次,總有那麼幾根不聽話地再次滑落到臉側。
馮厲看了一會兒,皺眉道:“吃完飯後,拿把剪刀,我把你的頭發剪了。”
江落眼中一亮,笑意盈盈地轉過頭看向馮厲,“好的,謝謝師父。”
第144章
吃完飯,馮厲就讓江落搬著凳子來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的雪地被清理得很幹淨,陽光明豔,光線很好。江落堪稱是雀躍地在馮厲面前坐下,披上毛巾之後,伸手將黑發撩起全部梳理到背後,護好攝魂墜。
白皙的手指在發絲中穿梭,天鵝頸在遮擋中若隱若現。馮厲低著頭看他,散亂的頭發匯集到了一起,有一些頗為雜亂。
他索性伸出手,幫弟子梳理頭發。
戴著玉扳指的成熟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將被靜電引飛的發絲一束束理得平整。
一旁是站著看熱鬧的殯葬店老板,他提供了一把剪刀,“江落,你想要剪多短?”
江落側頭去看自己的脊背。
大半年的時間,他的頭發越來越長了,瘋長似的,已經從肩膀下方快要到了肩胛骨下。本來就挺不方面,全靠著江落的帥氣撐起這頭長發,現在變得更不方便了。
他隨口道:“全剪了吧。”
殯葬店老板咋舌,“全剪是什麼意思?”
江落提議道:“寸頭?”
他覺得寸頭的他一定會更好看。
馮厲難得抿起了唇。
江落這頭長發從來沒被他多麼愛惜地照顧過,但發質卻極好,像是一段綢緞般光滑漂亮,滴了人參精的眼淚後,又在原本就好的層次上猛得升了一大截,也長了一大截。這麼好的頭發,就這樣剪掉也太過可惜。
他攏了攏發絲,拿起剪刀,從發絲最下方幹淨利落地下了第一刀。
“咔嚓”,碎發掉在了地上。
江落聽著這悅耳動聽的聲音,在無人看到的角度,露出一抹愉快的笑。
平時他想剪頭,總有池尤來橫插一手,現在池尤進不來山頂,他沒辦法了吧?
哈哈哈哈哈,江落簡直快要大笑出聲,暢快!
馮厲頭一次做給別人做剪發的事情,但卻下手很穩。即便殯葬店老板一直在旁邊空口指揮他“哎左邊有點長……不不不右邊又有點突出了……側面側面”也沒有影響到他。
他很快就停下了手,“好了。”
“好了?”這也太快了,江落回頭一看,就見到沒有短上多少的長發再一次囂張地滑到了他的肩頭,“……”
馮厲暗含滿意的聲音響起,“不錯。”
“是不錯,”殯葬店老板捧場道,“總比寸頭要好看多了。”
江落默默地低頭一看,地上掉落的頭發隻有五釐米那樣的長度,與其說是剪發,不如說是修理。
要不是還記得現在艹著人淡如菊的人設,江落就差點忍不住自己上手了。
殯葬店老板將地上的頭發給燒了,瞧見江落要笑不笑的樣子,湊上去道:“頭發長一點好,正好能遮住攝魂墜。你的師父和宿命人都不是會注意這種小事的人,遮住了就不會去問。”
後方,馮厲看著他們親近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
江落和紀鹞子的關系似乎比他這個正經師父還要來得親熱。
胡鬧這麼一通,也到了清洗汙穢的時間。之前都是江落一個人過去,今天多了馮厲和殯葬店老板兩個人。
宿命人果然已經等在泉池邊,在見到宿命人的那一刻,馮厲的面色就變得更為冷凝。殯葬店老板低著頭,盡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氣氛有些壓抑,宿命人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毫不意外地道:“你們來了。”
馮厲沒有和他寒暄,直接道:“為什麼要他泡小泉池。”
他將江落送進連家,隻是想普通地清洗他身上被惡鬼侵佔後的汙穢。
馮厲一開口,殯葬店老板和微禾道長都不敢說話。宿命人卻沒有生氣,笑著道:“他身上的汙穢太重,山下的水洗不清他。”
江落靜靜地看著這兩個人。
馮厲眼中譏诮劃過,“你在裡面滴了你的血。”
宿命人溫聲解釋,“這樣對他會更好。”
頓了頓,宿命人又道:“你很久沒有上山了,要是不放心,就和江落一起洗上一次,也把你這些年的髒汙給洗一洗。”
聞言,馮厲看向了小泉池,他沉默不語片刻,淡淡道:“就這樣吧。”
說完,他便抬步進了池子裡。
站在這裡的所有人,隻有江落一個人裹著羽絨服,穿得最像個普通人。馮厲今日是一身黑底白鶴唐裝,他在下水之後,從身側緩緩溢出幾分淡色的汙濁,又被泉池淨化得一幹二淨。江落見狀也脫了外衣下到熱水中。
他身上的汙濁相比於馮厲可厲害得多了。哪怕是馮厲後,表情也露出幾分訝然。
宿命人遠遠站在池邊,說話聲從水霧之中穿過,“如果沒有我的血,他身上的汙濁永遠也洗不清。”
馮厲轉了轉玉扳指,嘴角嘲諷挑起,“宿命人為我弟子盡心盡力,天師府不勝感激。”
馮厲這人一直有些機鋒,今天全對著宿命人毫不留情。江落總覺得馮厲和宿命人之間也藏了點事。
他眼睛轉了轉,馮厲雙手背在身後,轉頭對他道:“找處地方泡著。”
他不像是自己來潔淨身體,反倒像是來監督江落一般。江落在熟悉的地方坐下,開始觀察著水面,看一看攝魂墜的效果。
耳旁的幾縷黑發被水霧打湿,黏黏膩膩地滴答著水。江落看到來自自己身上的黑水不斷被淨化逼退,但神智卻沒有被影響多少。
正當他看得專心的時候,馮厲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耳朵上掛的是什麼?”
江落收回眼看去,高大的男人站在霧氣之中,微微蹙眉,似乎對他耳朵上憑空多了一個東西而不悅。
殯葬店老板分明說過馮厲和宿命人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但看馮厲這個表情,他何止是在意,他都要動怒了。
差點忘了,馮厲可是掌控欲十足的人。但江落隻是他的弟子而已,弟子耳朵上多了一個耳墜,他做師父的管什麼管?
江落緩緩挑起唇,被水霧浸湿的唇好似塗了層紅潤的花汁,他輕輕笑了,“朋友送的耳墜,我覺得戴起來很好看,先生,您覺得呢?”
說著,他似乎覺得不夠。又側過頭,用戴著攝魂墜的左耳對著馮厲,伸手將礙眼的碎發勾到耳後,露出了白皙瘦削的耳朵。
耳垂被穿過了一個洞,江落戴耳墜的手法狠辣,雖沒浪費多少血液,但這會兒的耳洞卻有些微微腫起,泛著漲血的紅。
馮厲看著他的耳墜,神色莫名。
江落還在自若地笑著,“正好過半個月就是我的生日,朋友送的禮物,都是心意。”
他可沒說謊,原身就是在冬天新年期間出生的。
馮厲道:“生日?”
他伸出手,在江落猝不及防間碰上了攝魂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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