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補過頭,他又開始失眠了。
江落索性再去想一遍今晚發生的事,想著想著,又想起了馮厲怪異十足地看著他的眼神。
這個眼神,總讓他感覺很不對勁。
他想了許久,想得快要睡著了,突然腦子一頓,突然了悟。
馮厲看著他的眼神,不是一個師父看著弟子的眼神。
而是一個男人看著另一個男人的眼神。
第152章
第二天一早。
紀鹞子去餐廳吃飯的時候就看到已經坐在那吃了一半的江落,他拿了兩個包子兩個雞蛋走過去坐下,打招呼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江落抬頭,“一夜沒睡著。”
“一夜沒睡?”紀鹞子想起了什麼,小心翼翼地道,“因為你和池尤的事?”
這麼說著,紀鹞子看著江落的眼神都同情了起來。
池尤可是江落以前喜歡的情人,甚至為了池尤,江落都開始奮發向上了,他還跟池尤有了夫妻之實,想要為池尤報仇。雖然他們倆中間好像鬧掰了,但江落現在卻要偽裝成被洗腦的樣子和池尤戰鬥,想也知道心裡是什麼個復雜滋味。
紀鹞子腦補了一下,都要他們兩個人唏噓不已了。
江落一看到紀鹞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他也不解釋,面無表情地將最後一口飯吞進肚子裡,“老紀,我問你一件事。”
紀鹞子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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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裡為什麼會有元天珠。”
紀鹞子愣了愣,隨即若有所思,“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問題。”
他將茶葉蛋在桌上碾了一圈,慢悠悠地道:“還有四天,你就要下山去庭審,等庭審結束,你還會回來嗎?”
江落:“你猜?”
“你這小子,”紀鹞子又氣又笑,“我不是故意轉移話題,隻是你要知道,知道得越多你就卷入的越深,你真的想要摻和這些麻煩事嗎?”
江落反而笑了,“你覺得我還沒有摻和進來嗎?”
他似笑非笑地瞥過紀鹞子,紀鹞子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蠢蠢欲動和冷靜輕蔑,靈魂的火光耀眼,不屈而堅持,“不管你告不告訴我,我已經摻和進來了。生活需要一些刺激的調味品才能過得波瀾壯闊,我雖然不喜歡把我牽扯進來的人,但對於這件事,我一定要琢磨透了。”
他好奇很多事,並且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池尤的秘密總感覺也和這些事有關。
既然如此,江落怎麼能錯過?
更何況,他還要殺了宿命人呢。
紀鹞子手下不由一個用力,茶葉蛋的蛋殼瞬間碎了一片,他回過神,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這顆元天珠,是宿命人交給我的,”半晌後,他壓低聲音道,“三十年前,宿命人為玄學界做了一次佔卜,像這樣為整個未來做的佔卜,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天機不可泄露,想要窺得天機,佔卜者的生命和壽命都會因此而重損,甚至是死亡。在宿命人之前,從來沒有人想過佔卜玄學界的未來,玄學界不比其他的圈子,雖然小,但其中每一個人都深藏不露,風水玄學更是滲透在生活之中,測算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未來都比普通人要難上數倍,我們也是在宿命人測算玄學界的未來之後,才知道他有多強。”
“如果是其他人做這樣的佔卜,哪怕是你師父馮厲,也要十幾個人一起佔卜,佔卜後所有人做好壽命半折的準備才能成功,”紀鹞子語氣逐漸復雜,他的表情浮現幾分恐懼與崇敬交織,“但宿命人,他隻白了頭。”
江落皺起了眉。
“他佔卜的結果不是很好,宿命人告訴我們,三十年後,玄學界會經歷一場毀滅性的浩劫,無論是六大家還是十二所高校,都會毀滅在一個人手裡,”紀鹞子道,“這個人是誰,我們找了他三年也沒有找到。直到二十七年前,宿命人去了長白山中,池尤出生,我們才知道池尤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
“不過知道這件事的,滿打滿算也就是老一輩中的人而已,加起來也不到十個人。”
江落覺得有趣,“那你們怎麼沒在池尤剛出生的時候就殺了他?”
紀鹞子無奈笑了笑,“江落,你知道宿命嗎?”
江落挑眉,給了他一個繼續說的眼神。
紀鹞子道:“玄學界有兩句廣為流傳的話,一句是我剛剛說過的天機不可泄露,一句是佔卜者不自佔。隻要會佔卜算命的人,就知道這東西有多麼玄乎。往往就是因為我們知道了什麼,因此做了什麼,才會導致佔卜中的結果。”
江落不由想到了曾經佔卜出來的“無妄卦”,正是因為他知道了卦象想要避免卦象,才會最終應了卦象。
“所以,我們不敢輕舉妄動,”紀鹞子道,“我,徐院長,甚至包括六大家族中的絕大部分家族,都無法確定是我們知道了佔卜內容因此對池尤做些什麼,才會導致之後玄學界被毀滅的結果,還是池尤天生本惡。”
“我們有了分歧,一部分人認為應該教導池尤向善,一部分人則想當即殺死池尤,最後還是謹慎的一派佔據了上風,池尤成功活了下來。而在之後的時間,池尤果然也做得很好,他溫柔善良,天賦出眾卻低調謙遜,沒有人會不喜歡他,徐院長甚至和池尤成了忘年之交,他絕不相信池尤會是宿命人口中預言的毀滅玄學界的人,許多不明真相的人也都成了池尤的擁趸,他們追捧著池尤,完全無法拒絕池尤的個人魅力,一切看起來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三十年之期即將到來的時候,池尤卻提前死了。”
“徐院長悲痛萬分,他和我都認為池尤的死是當年知道佔卜內容的人做的事。那些人都是大人物,為了不讓你也被他們害死,我和徐院長才不想讓你為池尤復仇,暗中隱瞞了你和池尤的關系。”
紀鹞子惆悵地道:“池尤死了,我們也都認為結局被改變了,玄學界的未來不再會是佔卜中的模樣。宿命人知道池尤死了之後,也從長白山上下來了。”
一直安靜聽著的江落突然道:“等等,你的意思是宿命人從池尤出生到死亡,一直躲在了長白山上?”
紀鹞子笑了,“這個‘躲’字用的不太對,宿命人一向是旁觀者,他很少參與凡世間的事情。”
江落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後,根本沒理紀鹞子的這句話。
他興致盎然地想,宿命人為什麼要躲起來二十七年?
難道池尤活著,他就不敢下山?
為什麼會不敢?
預言的內容是池尤會在三十年的期限時毀掉玄學界,在三十年之內,宿命人根本就沒有必要躲起來啊。
難道是他怕池尤?
怕池尤對他做什麼?
江落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他直覺認為這個預言還有沒被探究的地方,“但宿命人和你們卻發現,池尤雖然死了,但是變成了更強的惡鬼,對吧?”
紀鹞子聳了聳肩,苦笑了兩聲。
“但是即便他變成了惡鬼,你也不相信他會毀滅玄學界,”江落自言自語,“你幫我,其實更是為了幫他。”
紀鹞子渾身微不可見的一僵,江落這也太過敏銳了。還好江落沒有繼續揪著他不放,轉而問道:“既然宿命人這麼強,他昨晚為什麼不直接出手將池尤解決掉?”
紀鹞子也不知道原因,但他有自己的推測,“宿命人雖然叫宿命兩個字,但並不代表他脫離了宿命,他不出手,很可能是知道自己出手了也沒用,相反還會達到反效果,會順從命運的發展。”
命運不命運的,江落根本就不信這個東西。他嗤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宿命人是善良到不願意奪走別人的生命。”
紀鹞子抿抿唇,“或許吧,誰知道他呢。”
兩個人將飯吃完,往小泉池走去。等隱隱約約在樹林之中看到宿命人的身影後,江落想起什麼,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宿命人到底有多強?”
紀鹞子沉默了片刻,等腳下的土壤從凜冬邁入春草的時候,他才道:“他是神。”
江落腳步一停,表情愕然。
什麼東西?
紀鹞子也停了下來,他看著遠處的宿命人,聲音輕到被風一吹就散,恐懼無知無覺,深入骨髓,“他接受我們的供奉,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
“他是偽神。”
第153章
江落表情裂開了。
他想要殺的人是偽神?
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
“……”
過了一會,他深呼吸一口氣,扭曲的臉又慢慢平靜了下來。
不就是偽神?池尤那身體還是邪神呢,不照樣對付過去了?大不了就弑神,反正隻是個假的神,怕個屁。
他這麼快就鎮定下來,紀鹞子不由對他刮目相看。江落用手指撥了撥攝魂墜,“這東西他能瞧出來不對嗎?”
紀鹞子笑了,略帶幾分自傲地道:“我唯一能比得過宿命人的,就是煉器了。”
那江落就放心了。
池邊除了宿命人,還有一早上沒出現的馮厲。一身唐裝的天師面無表情,看起來比平常還要冷漠,他的目光瞥過江落和紀鹞子,又平淡地收了回去,一副沒有波瀾的樣子。
紀鹞子覺得馮厲看起來有些不對,“你師父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啊,臉比平時冷多了……”
轉頭一看,他發現江落的臉也比剛剛冷多了。
紀鹞子咂舌,這對師徒怎麼了?
江落沒看馮厲,徑直走到了池子裡泡著。泡到半途,為了引宿命人碰他的攝魂墜,江落裝出一副重傷未愈,手腳無力、泡不下去的模樣。
池邊的人果然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宿命人道:“天師,去看看他吧。”
馮厲的眼睛穿過熱霧,放在了江落的身上。他看了足足好幾秒,腳步往前一步,突然又頓住,語氣毫無波動,“我才泡過小泉池,近日裡不宜再進去。”
他身上的酒氣在現在已經消散得一幹二淨了。
宿命人又看向了紀鹞子。馮厲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想起了紀鹞子和江落的親密,眉頭皺起,眼中沉了沉,“紀鹞子也不行。”
這麼一看,除了宿命人,似乎也沒人能下去幫助江落。宿命人不再多說,快步下了水,走到了江落的面前。
江落閉著眼睛,眉間皺起幾分痛色,臉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泉水,宿命人握住他的手臂,防止他滑入水裡,輕聲喊道:“江落,江落?”
江落睜開眼,疼痛難忍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弱,“宿命人。”
宿命人白得不染纖塵的頭發映入了江落的眼裡。宿命人的長相頗有些“禪”的意味,眼皮薄薄,垂著溫柔,撩開時卻顯得無情。宿命人的冷和馮厲的冷是兩種冷,或許有人並不覺得宿命人是“冷”,還錯把這種冷看成了溫柔。
一個像長年累月的雪,無聲無息地要人命,一個稜角尖銳,像冷硬的冰。
江落瞥了眼宿命人周身的水。
水幹淨透徹,沒有一絲渾濁。因為宿命人是偽神,所以沒有一絲半分的惡意和欲念嗎?
但神尚且有私念,宿命人難道真的沒有任何“惡”的念頭和分毫欲望?
江落雙眼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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