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斯眼帶貪婪地看著祁野的身軀,“祁先生讓我叫您去客廳。”
祁野煩躁地皺起眉,正要說不去,廖斯就適時地道:“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池先生也來了。”
祁野猛得握緊了拳,他一句話沒說,關上門就悶頭往客廳走去。
後天就是庭審,池家的人來找他爸絕對是為了庭審的事。他們沒準要對江落他們使什麼手段,祁野得過去看一看。
看著他的背影,廖斯吹了一聲口哨,悠悠然離開。
他的眉角眼梢皆是即將看到好戲的幸災樂禍,和溫和的神色交織變得詭異,“狗咬狗的大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
祁野腳步沉重。
越臨近庭審,祁野過得越是難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竟然和池家家主聯合起來想要害死自己的同學,在他得到消息的時候,他隻覺得這是個玩笑,但別人告訴他這個玩笑成了現實,祁野隻覺得整個天都塌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和父親爆發了無數次的爭吵,祁野痛苦得靈魂都好像裂成了兩半,他對江落他們抱有愧疚和羞恥,他希望他們可以贏下庭審。
但被告的人是自己的父親,從小到大對祁野無比疼愛,對他寄予厚望的親人,祁野不敢想象他的父親庭審失敗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這樣的精神撕扯讓祁野感到無力,也讓他厭惡這樣是非不明的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陷在了沙子裡,越掙扎越被吞沒得飛快。
還沒走到客廳,祁野就聽到他爸不敢置信的聲音忽然響起,“這不可能!”
祁野腳步一頓。
“這絕對不可能!池中業,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一定是在騙我!”
池中業麻木地道:“我騙你幹什麼,這是宿命人親口說的話,他放棄我們了。玄靈聯合辦這次絕對會公平公正,徐點燈那個老奸巨猾的家伙既然敢帶著學生把我們告上去,他就一定掌握了鐵證。祁袁,完了,這次全完了。我之前就跟你說過,要不要先動手拖延這次庭審的時間,結果你自信滿滿,覺得宿命人會護住我們。現在呢?現在我們想動手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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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祁父不敢相信,但看到池中業的表情絕然非假後,他頓時失去力氣挫敗地癱軟在沙發上,“宿命人竟然放棄我們了……”
不安的恐懼在內心席卷。祁父突然抖著嘴唇坐起身,指著池中業道:“池中業,咱們兩個不能一起栽在這裡,等到後天的庭審,你主動把罪擔在身上,你是主謀,我是被你騙來的無辜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放心,你進去後我會幫你照顧好你的一大家子,看在咱們倆的情分上,以後等你出來,我也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池中業一愣,隨即怒道:“憑什麼我是主謀!對白樺大學考核內容下黑手的主意明明是你出的!”
祁父冷笑一聲,“是嗎?那你有什麼證據?安排事情的人是你,他們被換了考核內容後的任務裡,血鰻魚也隻和你有關。隻有你有辦法讓他們上船,還能在船上對他們動手。你怎麼證明是我出的主意?”
池中業“蹭”地站直,怒不可遏,“你——!”
祁父狠狠一拍桌子,臉色陰沉,“池中業,我還沒找你的麻煩,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跟你一起上船去對付池尤的祁家人,他們的肚子裡全被你給喂下了血鰻魚的雌苗!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吧?要不是我發現他們自從回來就一直把祁家的產業往你池家人手裡送去,我都不會發現他們已經被控制成你的人了。”
祁父越說越怒:“池中業,你真是打了一個好主意啊,你不能明著用傀儡煉魂術把他們變成傀儡,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用血鰻魚,誰能想到這一招呢?要不是我發現了不對,恐怕幾年後等他們暴露出來血鰻魚的特徵之後我才能發現真相,但那個時候,整個祁家都變成你的了吧!”
“什麼血鰻魚?什麼產業?”池中業莫名其妙,他聽不懂祁父的話,把這些當成祁父的借口,“祁袁,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胡話!”
“胡話?”祁父氣得心口抽疼,“你是不承認你覬覦我們家的產業,所以用血鰻魚控制了我的族人?”
池中業怒極反笑道:“那你怎麼不說你覬覦池家嫡系的靈體,甚至你們祁家三代的絕佳靈體都是從我們池家嫡系的身上抽走拿去用的?!”
這一句話好比一道驚雷,將躲在走廊偷聽的祁野震得愣在原地。
他說什麼?
他們祁家三代的靈體……是池家嫡系身上的?
怎麼可能啊。
祁野牙齒顫抖著,他分明是天生的天才。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誇贊和豔羨著他的天賦。他的父親、他的爺爺,祁家這驚才絕豔的三輩,不都是生下來就天賦傲人嗎?
沒錯,池家長輩說的話一定是假的,絕對是假的。
祁野全身發冷,每一寸皮膚都好像被厚厚的冰層凍住一般。他不想再聽下去,但他的雙腿卻動不了,耳朵也合不上,隻能任由客廳裡的聲音一句句不屈不撓地鑽入他的耳朵。
“你和你爸籤的合同還在我這,你忘記了?祁袁,你的靈體可是在池尤他爺爺快死之前從他身體裡抽出來的,你那會已經有十幾歲,我才不相信你什麼都不記得。”
池中業冷哼一聲,“就算你自己的靈體來源忘了是怎麼來的,你兒子身體裡的靈體你可忘不了吧?祁野用的可是池尤他爸的靈體,那份合同還是你自己籤的。池尤小的時候,你還跟我預訂了他的靈體。可惜宿命人橫插一腳,將池尤的靈魂煉成了元天珠。池尤的追隨者可多得去了,你要是想把自己幹幹淨淨地摘出去,把罪證都推到我頭上,我就敢把這些辛秘揭露出去,看到時候誰比誰更慘!”
寂靜中,祁父呼吸急促,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僵硬地笑著,略帶討好地道:“咱們好好說話,動什麼怒啊,這鬧得多難看。池老哥,坐坐坐,咱們慢慢說。”
祁野眼前一黑,他扶著牆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父親的反應,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他的天賦,原來不是他自己的。
是他偷了別人的。
第170章
半夜,窗外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跟冰一樣的冷。江落被雨聲吵醒,他慵懶地在床上伸了個懶腰,長發在脖頸劃過,青年舒展開來的身形修長而漂亮。
這一覺睡得江落口幹舌燥,他翻身起床去客廳倒了杯水。人參娃娃也掛在了他的身上,睡眼朦朧地道:“爸爸,我也有點缺水。”
這是人參精在人類社會裡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氣的威力。暖氣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讓人幹燥。江落給它放了一杯水到桌子上,自己坐在旁邊慢慢喝著水。
水在唇內短暫的停留,再慢慢滑向喉嚨。客廳的桌子上還沒被收拾,殘羹剩飯冒著涼氣,油都結在了一塊。人參娃娃喝完了一杯水,恢復了一點精神,它用須須戳了戳江落的手指,用氣音道:“爸爸,門外有人。”
江落往門外看了一眼,懶散地站起身,“在這待著。”
他走到門邊,順手將鞋櫃上開快遞的美工刀握到了手裡,從貓眼往外看去。外頭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但人參娃娃說有人,那肯定是有人。江落緩緩握上了門把,推開了門。
走廊燈驟亮。
門外靠牆的地方坐著一個湿漉漉的黑色身影。地面被這個人身上的水打湿了一大片,他抱膝埋著頭,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在江落打開門之後過了好幾秒,他才遲鈍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江落皺眉,收起美工刀:“祁野?”
祁野臉色青白,唇被凍得發紫。
他眼神無神,沒有焦距地看了江落一會,嘴唇發抖著,“……江落。”
他鼻音濃重,低低哀求著:“你能讓我見一見池尤嗎?”
*
誰也不知道祁野是怎麼找過來的,又發生了什麼事。
江落把他帶進家,又叫來了其他人。大家都被祁野這狀態給嚇了一跳,祁野的頭發都結成了冰渣子,再拖下去估計就要被活活凍死了。
在其他人忙碌著安置祁野的時候,江落站在客房門邊看著,冷不丁問道:“你為什麼要見池尤?”
祁野低著頭任由別人擦著頭發,江落看到他的手指在不受控的發抖。祁野沉默了半晌,默默搖了搖頭。
江落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他眯著眼審視地打量著祁野的神色,祁野這模樣像是受到了什麼人生觀崩塌的驚嚇。
他沒有再接著往下問,“庭審之後再說吧。”
祁野的狀態很不對勁,這種不對勁一直維持到了庭審開始之前。整整一天他沒說過一句話,喝過一口水。等到江落他們要趕去玄靈聯合辦時,祁野卻開口要求和他們一起去。
葛祝不忍心地道:“我們和你的父親對簿公堂,你最好不要去。”
祁野聲音幹啞,“帶我一起吧。”
他們隻好把祁野一起帶上了。
來到玄靈聯合辦後,徐院長已經在等著他們。一個多月不見,老人家精神奕奕,滿臉紅潤。他瞧見江落幾人一個不少地準時來到,頓時笑了起來,“不錯不錯,一個個的都很精神。”
徐院長也看到了神志恍惚的祁野,但他卻沒說什麼,而是摸著胡子笑眯眯地叮囑祁野先去旁聽席坐著。
等到祁野離開,徐院長的神色淡了淡,“他是祁袁那老家伙派來的說客?”
聞人連搖了搖頭,“他是來找江落的。”
徐院長稍顯驚訝,又沉思了片刻,直到有人來提醒他們該走流程了,徐院長才帶著學生們走到了原告處。
玄靈聯合辦是專門處理玄學界事件的法庭,和普通社會中的法院有些功能和流程上的出入。
聯合辦的領導們面色嚴肅地端坐在高位,江落剛剛站定,就看到祁袁和池中業被人領到了被告處。
他們眼底青黑,衣服凌亂,應該好幾夜都沒有睡過覺,形象很狼狽,原本盛氣凌人的氣焰也消散了許多。而且看這兩個人互不相理的份上,應該已經鬧過了一場矛盾。
他們兩個人也看到了江落。黑發青年站姿筆直,身材高挑,他因為昨天休息得很好,此時精神飽滿,容貌都好像發著光。被祁袁和池中業看了一眼後,還堪稱挑釁得朝他們勾起了唇角。
祁袁的怒火蹭地燒了起來,這個小輩怎麼敢這麼囂張!他差點就要發火,關鍵時候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想到了天師府和宿命人的態度,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徹底熄滅了他的火氣。
早晚有一天……
他的眼神陰鬱地在暗中掃過江落。
他遲早會把江落和池尤一塊解決了。
旁聽席上也坐了三三兩兩的稀少人群,因為這次庭審牽扯的事情很大,所以不宜公開,隻有關系密切的幾個人才能進入法庭中旁聽。
打量完祁、池兩家的家主狼狽如落水狗的姿態後,江落愉悅地挑眉,不經意地往旁聽席上一瞥,就看到了旁聽席正中間坐了一個從容自若,模樣俊美的男人。
惡鬼長腿交疊,在扶手上支著頭懶洋洋地看著場內。他換了一身稍顯復古的黑色西裝,像是為了配合這個季節的寒冷一般,外頭披著一層黑色大衣。禮帽若隱若現地遮住他的眉眼,隻露出下半張屬於鬼怪的蒼白的臉。他看起來就像是民國時期的紳士一般,雙手戴著嶄新的白色手套,正拄著一根細長的手杖。
惡鬼這模樣簡直顯眼,但所有人都好像看不到他一樣。包括聯合辦的領導、徐院長和祁袁池中業,這些業內大佬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了法庭中正坐著一個氣定神闲的惡鬼。
惡鬼察覺到了江落的視線,他從帽檐下抬起頭,一雙被陰影覆蓋的晦暗雙眼和江落對視,他原本冷漠拉直的薄唇突然勾起,露出一個迷人卻邪惡的微笑。
江落就好像看到了一個令人意外的刺激有趣的禮物,心跳都不由跳快了兩拍,又很快恢復了正常。他盯了惡鬼看了幾秒,唇形無聲地道:“神經病。”
池尤這是什麼打扮?
在玩角色扮演?
不過別說,這模樣看起來有些眼熟。
江落漫不經心地一邊看著惡鬼,一邊在記憶中搜尋眼熟的原因。沒過多久他就想了起來,他曾經在鏡中世界少年池尤的房間裡看到過一張中年男人的黑白照片。那男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穿得和池尤現在的模樣差不多。按照民國和現在的時間差,再加上池家嫡系每一輩隻能活三十年的時間來算,那位應該是池尤的祖父。
不過池尤為什麼要用他祖父的穿著打扮來參加這場庭審?
江落的心裡好似有貓爪子撓了他一樣,讓他從靈魂都開始好奇得發痒。忍不住被池尤的異樣吸引,想搞明白其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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