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起來吧,」守在我榻邊的父皇幽幽問道,「天命之女,都想起來了?」
啊啊啊啊啊師傅別念了!
我閉嘴不吭聲,試圖把自己埋進被子更深處。
但父皇卻沒有繼續打笑我,他甚至憂慮地嘆了口氣。
「想起來了就行,收拾收拾,隨我去隔壁看看宋卿吧,」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微妙的傷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我抓著被子的手指一僵。
對了,昏迷前我們是遇到了刺S的。
我當時撞上馬車暈了過去,那宋鶴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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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會在隔壁,以他的性子,我沒醒來之前他不可能離開我榻邊半步啊。
我一把掀開被子坐起身:「他怎麼了?!」
父皇別開頭,傷感地壓了壓眼角:「你自己去看吧。」
我心頭一涼,連禮節都不顧,蹬上鞋子就衝向了隔壁。
24
宋鶴聲一向重視儀表,我幾乎從未見過他這麼狼狽憔悴的模樣。
他趴在榻上,上身被裹了一層層紗布,裹了那麼多層,卻還是能看到蓋不住的血色。
父皇說刺S我們的人是靖王餘黨,靖王知道大勢已定,竟然不管不顧當街行兇,試圖S了我來報復父皇。
我當時直接撞暈了過去,是宋鶴聲把我護住,又和我事先帶去的那批侍衛裡應外合,從刺客中突出重圍。
隻是為了護住我,他硬挨了刺客一刀。
「從左肩到後腰,那老長一道口子,血都要流完了。」父皇搖頭嘆氣。
明明是針對我的刺S,到頭來我卻一點傷都沒受,全讓這人給我擋下了。
哦,也不是一點沒受傷,腦袋還撞了個包呢。
我摸了摸頭頂的那個包,有點疼,疼得我眼淚直流。
「宋鶴聲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文臣,哪有文臣衝在前面擋刀的,你瘋了吧?」
我蹲在他榻邊,輕輕地握住他垂在一旁的手。
入手是從未有過的冰涼。
我眼淚流得更兇了,一邊喊人拿湯婆子過來,一邊忍不住拿他的手擦眼淚。
「宋鶴聲,我都想起來了。你一直是對的,真的是我撞壞了腦袋,你還沒笑話我呢,你怎麼不起來笑話我啊?」
「我還沒給你道歉呢。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也沒有想撮合你和淳安,那些都不是真心話。」
屋內一片S寂,更襯得榻上的人S氣沉沉。
我忍不住埋進他手心嚎啕大哭:「你醒醒吧,你別S,求求你了。我聽話,我以後再也不和你對著幹了,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我會做個合格的公主,再也不糾纏你也可以。」
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什麼都答應?」
「昂,隻要你能醒,什麼都行嗚嗚嗚嗚……嗷?」
我怔然抬頭,發現宋鶴聲竟然真的睜開了眼睛。
他虛弱地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竟然還不忘教訓我。
「別哭了,眼睛都要哭腫了,也不怕失了公主的顏面。」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沒事,長寧公主的荒唐人盡皆知,不差這一點了。」
宋鶴聲輕聲嘆了口氣,嘴角卻彎了起來。
他第一次主動回握住了我的手。
「誰說殿下荒唐,殿下乃天命之女,是凡夫俗子不懂你。」
我面無表情:「凡人,你僭越了。」
25
太醫說宋鶴聲福大命大,雖然硬挨了一刀,萬幸沒傷到肺腑,隻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
總結來說就是多吃點好的,沒啥大事。
我滿頭霧水地問父皇:「他沒啥事,那你之前整那出幹啥?不知道的以為我要守寡了。」
父皇有理有據:「要嫁女兒了,我還不能傷心一下?」
我目瞪口呆。
不是,什麼時候的事,我這個「女兒」怎麼不知道。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我低頭扣手手,「沒準人家不喜歡我,救我隻是因為生性善良呢?」
父皇不贊同:「你不能光長嘴不知道用啊。他喜不喜歡你,你不問怎麼知道?」
「我害羞,不好意思問嘛。」
「你之前大張旗鼓追了人家三年的時候,怎麼沒覺得不好意思。」
「那不一樣嘛……」
「雖然,但是,」不遠處的床榻上,宋鶴聲捧著藥碗不知該拿該放,「這種話不應該當著臣本人的面討論吧?」
我:「诶呀不好意思,一激動,把你給忘了。」
父皇:「诶呀不好意思,朕沒忘,朕就是故意的。」
宋鶴聲:「……」
我:「……」
父皇被我撵出去的時候,滿臉「吃不到瓜了」的失落。
忠君愛國的宋大人對此表示沉默,並難得沒指責我的行為於禮不合。
我接過他手上的藥碗,親自給傷員喂藥。
這和我磕到腦袋可不一樣,隨便亂動容易讓傷口重新崩開。
「多謝。」宋大人雖然害羞,但也知道輕重緩急,沒有推辭。
我不由感嘆:「要是平時也這麼好說話就好了。」
宋鶴聲斜眼看我:「你讓我省點心,我一定好說話。」
「我還不夠讓人省心?詩詞歌賦我全會,君子六藝我都沾,你上哪找這麼聰明的學生?」
好歹也算個公主,囂張自然得有敢囂張的資本。
宋鶴聲從來不否認我的優秀:「聰明是真的,殿下能力不在臣之下。隻是臣說的不是這方面。」
不是學習方面,那就是於禮不合的私德了。
我有點失落,但還是不忘先把藥吹溫再送他嘴裡:「所以,你真的覺得我煩人,不喜歡我纏著你?」
「不煩人,也沒有不喜歡,」宋鶴聲乖乖喝了藥,被苦得面色有些泛紅,「可臣不能連累殿下的名聲。」
長得好看的人,說什麼話都像情話。
但我理智尚存,一息。
「怎麼輪到我又是名聲又是禮節,和淳安私會就啥事沒有,」這事我恨不能刻在族譜上,「你還對她笑了,你都沒對我笑過!」
宋鶴聲明顯有些茫然。
他皺眉想了半天:「淳安郡主?我何時與她私會……」
見我指著腦袋,宋鶴聲立刻想起了那晚的事。
「那叫什麼私會,還不都是因為你!」
26
靖王一直都很想造反,但礙於他幾近於無的個人魅力,朝臣沒人願意上他的賊船。
偏生我這個皇叔毫無自知之明,甚至覺得那些人也不配和他共謀。
他挑來挑去,最後在淳安的推薦下,挑中了宋鶴聲。
淳安注意到宋鶴聲,當然是因為我不加掩飾的追求。
她老毛病犯了,依舊想和我搶人。
靖王也看中了宋鶴聲天子近臣的身份,想收買宋鶴聲,那夜特地派淳安去當說客。
老頭子還挺自信,覺得沒有一個年輕小伙能拒絕他閨女的魅力。
魅力不魅力兩說,但宋大人不敢打草驚蛇,拒絕也拒絕得委曲達意,自然要客套地笑幾下。
結果他這一笑,好好一個反派大型挖牆腳現場,愣是被我看成了郎情妾意的私會。
「不對,你們說正事還不忘庭下賞月?」
誰正經反派在四面通風的院子裡策反朝臣啊?
「那讓她進我書房,然後問我為什麼書房開天窗,連個瓦片都沒有嗎?」
我捂嘴假哭:「都是本宮的錯,以後本宮的書房就是宋大人的書房,嚶嚶嚶。」
「多謝殿下美意,但你別想騙我過去幫你做課業,」宋大人沒好氣地拆穿了我的陰謀,「既然你都問出來了,我們今天就把所有事情說清楚,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宋鶴聲一說這話,氣勢立刻就變了,總感覺他手裡缺個戒尺。
我謹慎舉手:「你之前說沒有不喜歡,我可以理解為你喜歡我纏著你嗎?」
「你要這麼想……咳,也不是不可以。」
懂了,那就是喜歡。
「那你為什麼要罰我抄經,還說我於禮不合?」
宋鶴聲眉頭一跳:「耍酒瘋,偷看我沐浴,還送男人那種,那種衣服,難道你覺得自己合乎禮數嗎?」
就在我以為他要順勢再罰我抄十遍經書時,他卻垂下頭低聲道:
「其實我知道殿下不是那種荒唐的人,正因為知道你本性純良,我才更害怕。
「從瓊林宴初見,你就在開我的玩笑,之後種種行徑,更像是調戲那些打發時間的玩物,我不知道殿下究竟如何看我。」
我大喊冤枉:「我們家祖傳專情,我那是對你一見鍾情,哪有半點折辱你的意思?!」
宋鶴聲聞言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竟然笑了。
「原來是這樣嗎?
「殿下太過耀眼, 而我並不特殊。我害怕你的喜歡隻是一時興起,因為太過害怕, 才連正視殿下的心意都不肯。」
他拉過我的手,探身把自己的臉貼上了我掌心。
「但是遇到刺客那一刻,我忽然就想通了, 就算是一時興起也可以。」
他有些顫抖,但還是垂著頭,把自己最脆弱的後頸暴露在了我面前:
「隻要你還需要我,我就永遠都在。無論以任何身份, 我都心甘情願。」
27
父皇說得對, 人長嘴是用來說話的。
把話說開後, 我和宋鶴聲的關系突飛猛進。
他還抹了我剩下的那六百遍罰寫呢!
在阿寶的慫恿下,我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為由,成功從父皇那裡求到了賜婚的聖旨。
同日,靖王一家子被下了天牢, 堪稱雙喜臨門。
知道連我墜馬都是他們一家子幹的好事後,我直接拿著聘書, 跑去天牢給淳安看。
淳安氣得面目扭曲,罵我小人得志, 說我不過是運氣好, 投了個好胎。
我驚訝捂嘴:「叔父, 你聽見沒?她說自己倒霉投錯了胎,才成了你女兒!」
靖王聞言大罵她不孝, 淳安不甘示弱說他無能。
兩人吵得昏天暗地,期間又抖落出來不少事, 我一件不落地讓人記了下來。
又是父慈女孝的一天,真是和平。
28
又一年瓊林宴,當年驚豔四方的宋狀元,如今已是禮部的二把手了。
他不欲搶新科狀元的風頭, 於是在走過禮後,便拉著我悄悄退場了。
也是換了個角度,我才發現了不對勁。
以狀元郎在宴上的位置和站位,我當年那朵蘿卜花,怎麼也不該正正好好地遞到宋鶴聲手邊啊。
我恍然大悟:「你釣我?!」
他接了我的花,卻沒有嫁給我的意思,還讓我別耍流氓,不然就要找我父皇告狀。
「全我」我看著這人始終年輕貌美的臉,怎麼也想不明白。
「不是, 你故意釣我, 你還要去告我黑狀???」
宋鶴聲認真指正:「不算告黑狀,你的確看了禁書。」
見我瞪他, 他聲音漸小:「而且成功讓殿下記住我了。」
以宋鶴聲的心機和手腕,如果真的厭煩一個人的糾纏,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地縱容對方三年。
一切分明早就有跡可循。
他手腕一抖,從袖子裡變出了一朵分外眼熟的蘿卜花。
「當年你送我的那朵, 被我帶回了家。因為沒辦法一直保存, 所以我自己也學了雕刻手法。」
「你送我的一切,我都有好好保管,你想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從庫房取出來玩。」
「所以, 我想問你。」
他遞出了那朵仿佛穿越了歲月而來的蘿卜花。
「殿下願意同臣永結同心嗎?」
我接過了他的花,並從袖子裡取出了本想嚇他一跳的賜婚聖旨。
我笑著把聖旨塞進他懷裡:「當然願意,真心的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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