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6-06 15:35:513462

我頭一次感到上班是這麼簡單而有趣,既不消耗精力,也不消耗腦力,正面反饋更是源源不絕。


 


許瑤在和我的對峙裡,一日勝似一日地疲倦;而同事對我的嘉獎與看重,卻與日俱增。


 


這在我被審判之前是絕不可能實現的景象。


 


7


 


一周時間倏忽而逝,很快我們就梳理出輿情痛點,並定好了公關稿件。


 


招待會當天,烏泱泱的人站在臺下,“廢除《反摸魚法》”、“向市民道歉”的標語高高舉起。


 


市長上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等他開口——包括許瑤,她好不容易跟主管求到了參與制作發言稿件的機會,一旦稿件有效,她拿到轉正名額的砝碼勢必增加。


 


然而,市長還沒說完第一段話,就收到了滿堂倒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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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網上所言的,市府對《工作法》與《反摸魚法》進行選擇性執法的言論,經查證是事實,所以我謹代表市府,對市民們表示真誠的抱......”


 


一個年輕人高聲打斷了他:“不要避重就輕!”隨後響起一波附和聲。


 


市長眼見情勢如此,無奈,隻好停下發言回應他:“那你覺得重要的是什麼?”


 


另一個人站了出來:“《反摸魚法》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這話一出,緊接著,一個又一個人開始高聲呼喊,人群的情緒一下就蓋過了維持秩序的努力。


 


市長完全不能繼續念稿,而且還被架在臺上,進退皆不是。


 


幕後,偉幕公關團隊的成員一個個也都臉色慘白。


 


我環視一圈,導師不知所措,許瑤冷汗直冒,主管更是捂上了眼睛。


 


其實這次公關的失敗早就有跡可循,因為邏輯的起點就錯了,大眾最關心的是《反摸魚法》的存廢,以及闲暇的權利能不能得到保障的問題,而市府卻要求我們一定要回避這一問題,而隻能在一些細枝末節上著手。


 


因此,所有的準備其實都是徒勞無功,隻是最後的時刻未到,大家都心存僥幸、希望能夠奏效而已。


 


而現在,這個泡沫被戳破了。


 


這時,手表下的藍色印記卻又泛起異樣。但這一次我已經不再驚慌——這半個月的經歷已經向我證明了,它給我帶來的並不是傷害,而是好處。


 


因此,我聽任它牽引我的神經和肌肉,將我帶到臺上,一把拿下市長面前的話筒。


 


這番操作讓所有人都愣了一會,人潮安靜了一瞬。


 


然後我聽到自己說:“各位,我就是第一個被這條法律處置的人,我可以向大家擔保,不用擔心,《反摸魚法》絕對沒有問題。”


 


“我們可能習慣性地以為,法律的作用是懲罰。但其實不然,這條法律的目的是拯救。”


 


“受刑前,我隻是個天天摸魚的人,毫無志向,可能畢業即失業。然而僅僅半個月後,我就成了公司裡公認的模範實習生,能力卓群,大家都誇,而這正是它帶給我的改變。”


 


“它並不隻是提醒我不要摸魚,它還告訴我有一種更好的生活,比摸魚更值得過的生活,這才是它真正的意義所在。”


 


“我以個人的名義向大家擔保,以上所說句句屬實。”


 


話音一落,抗議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一半,轉變為私語。


 


然而還有人繼續發出質疑:“你怎麼證明你是真正受過刑的人?萬一你們隨便拉個人就上來了呢?”


 


“我當然可以證明。”我解落那塊手表,把右手高高舉起,腕上的藍色印記在陽光的折射下,閃出耀眼的光芒。


 


我無比真誠地說:“這就是我受過刑的身份證明,也是我改變的動力源泉。”


 


“起初,我以此為恥,想藏起它,不讓人發現。但現在我意識到完全不必如此,因為正是它幫助我過上了一種全新的生活。”


 


頭頂的無人機適時地抓拍住我高舉著手展示印記的圖片,正是這張圖片在隨後取代了對法律本身的討論,成為關注的焦點。


 


有的人起疑:陸明所說是真的嗎?一次審判是怎麼帶來這麼大的蛻變的?


 


還有的人問:那個印記是執刑措施的一部分嗎?它有什麼用?畢竟這條法律模糊,大眾公布無從得知具體的處罰措施。


 


更有的人問詢到了我這半個月的人生軌跡,然後激動發帖說要試一試,復刻我的經歷,因為他們卷不過別人,已經到了被辭退的邊緣。


 


但無論如何,我成功了。


 


我的臨場救急不僅成功地阻止了一場公關災難的發生,還將輿論引導到別的地方,讓市府得以喘息。我是頭號功臣。


 


因此,在隨後的總結會上,總監高興地宣布,偉幕今年秋季的轉正名額,非我莫屬。


 


在眾人的熱烈的掌聲和許瑤落寞的眼神中,我高興地上前領獎,然後看到超乎我想象的條件待遇:


 


跳過公關專員直接從公關經理做起;月薪2.5w,16薪,且額外提供籤字費5w;承諾清晰的培養與職位晉升規劃。


 


一個相當高的起點,隻要沿著這條路徑走下去,體面的生活唾手可得,財富自由也是指日可待。


 


這可比半個月前那個天天摸魚不思進取的我強多了。我沒有理由不繼續幹下去。


 


夜幕降臨後我辭謝公司諸人,回到出租屋裡,興奮的勁頭卻還沒有退卻,我盤算著自己的遠大前程:


 


往上跳一級,工資至少能高個百分之三十,而按照那個晉升規劃所述,五年之內我便可躋身管理層,那時我的職業生涯和人生都會邁向一個光輝的、嶄新的階段。


 


我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麼許瑤要拼命往上爬。


 


同時我也偶然間看到,手腕的藍色印記,和牆上的掛鍾,相像異常。


 


而掛鍾裡的指針,還差最後幾秒就要到十點整。


 


4...3...2...1...


 


因為上面的風景真的很好,好到看一眼都舍不得忘掉。


 


...0


 


所有的思緒像突然被刀整齊地切斷。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內,我閉上雙眼,躺倒,不可抑制地沉入黑暗的泥沼中。


 


8


 


次日晚上,情況如出一轍。


 


第三天夜晚,我刻意狂飲幾杯咖啡,S撐著昏昏欲睡的身體,甚至在十一點將至時用冷水洗頭。


 


然而並無作用,過了一夜我從浸著冷水的衛生間地板上,把疼痛的腦袋抬起來,心髒撲騰狂跳。


 


恐慌攫住了我。


 


9


 


我開始重新審視那劑藥的作用。


 


將這麼多天的經歷通盤回憶後,我驚恐地意識到,它起到的作用與其說是拯救,倒不如說是......將我變成工作機器。


 


是這樣嗎?


 


這天早上導師將一堆文件推給我,邊推邊說:“今天加點活,幫我做一份報告。雖然工作量比較大,但對我來說應該不在話下。”


 


我心亂如麻,剛想拒絕,手卻自然地接過那堆報告,臉上自然地堆出笑回應導師,然後轉頭就坐到工位上開始工作。


 


想出言拒絕,話卻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想摸會魚,手指卻粘附在鼠標上,根本指揮不動。


 


跟之前的症狀完全一樣,隻不過那時我一心撲在工作上,隻覺有益,而這時想抽身出來,卻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深陷其中,精神和身體之間的連接,被挖空了。


 


“哎,問你個事,”導師突然神秘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壓低聲音,“有人傳言說,你這些天的蛻變,跟我手腕上那個藍色印記有關。”


 


“好像是別人給你打了一劑藥水,促成了那個印記,和你的成就......是這樣的嗎?”


 


“有很多人......也想這樣。”


 


我聞言下意識就想否認、拒絕,然而又一次,我無助而驚恐地看著自己揚起恰到好處的笑容,揭開那塊電子表,露出底下的藍色印記,指給導師:


 


“的確如此,它為我提供了很強的生理動力和心理暗示,是絕好的發明。可以說我成就的大半都源於此。”


 


“注射它,是絕對可行,而且完全不虧的。唯一的損失隻是承擔一個罪人的名頭而已。”


 


導師聞言露出狂喜的神情,向我比了個OK的手勢就轉過頭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拔起腳就衝到盥洗室,幹嘔了好一陣,才抬頭看鏡子裡狼狽的自己。


 


這算什麼?我還算是個人嗎?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個被鐵線蟲入侵的螳螂,生命已經不屬於我自己,而成為寄生蟲繁衍的工具。


 


更壞的是,事情還在變得更糟。


 


過了幾天,一到上班時間,我連自己的思想意志都失去了,再也沒有那些心理掙扎。


 


我頭腦裡隻餘一件事:工作。


 


直到夜裡回到家,我才像回魂一樣,拾回真正的人格,驚覺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緊接著,倦意就一波又一波地襲來,我根本做不了什麼,就昏昏睡去。


 


這種無能為力而又分裂的日子,讓我快要瘋了。


 


10


 


我懷疑自己究竟能否捱過這剩下的一個月,於是我找了個理由,請了個長長的假期,出去旅行。


 


一方面,我猜測脫離了工作,情況也許會有所好轉;另一方面,我也的確需要一段旅行,來自我療愈。


 


我的猜測奏效了。坐在高鐵的座位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象,我的腦袋頭一次突破了工作的沉重引力,恢復了自由行動的本能。


 


我走到一座小城裡,街巷中的煙火氣和嘈雜聲像消毒劑一樣,漂洗掉我那些不由自主的行動,那些令我恐懼的過去。


 


我隨便步入一家店裡,點上一大塊帶骨牛肉,一盤外焦裡嫩的烤土豆,以及一塊餡料十足的甜餡餅,上面還澆了厚厚的一層蛋奶沙司。


 


當濃鬱的香甜在我嘴裡爆開時,我獲得了久違的寧靜與滿足。


 


服務員在店裡輾轉,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記下點單,但是似乎並不疲累,臉上始終是對生活飽含熱愛的笑容。


 


當她走到我桌前,詢問我用餐評價時,我真誠地說了句:“比之前一個月吃過的都要好。”驚得她雙眉高高揚起。


 


夜幕降臨後我來到了城外的高地上,抬眼是璀璨群星,俯瞰是燈火通明。我靜靜地看著一戶民房的樓頂,一對夫婦相擁著躺在搖椅上,津津有味地看電視。


 


今晚我沒有倦意,我相信這次我也絕不會像機器一樣,在十點準時待機。


 


終於,時針滾到了十點。


 


脫離了工作,我真的突破了預設指令,穩穩地佇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欣喜頓時就要在胸腔中翻滾。


 


然而下一秒,我卻瞳孔一縮——


 


那對搖椅上的夫婦,上一秒還在親昵地細細私語,下一秒卻雙雙眼睑一闔,腦袋一歪,就各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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