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蓮第4章

張建停止了敲打，揉著眉心陷入了回憶，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他才開口說道。

 

“我是獨生子，我爸媽就是典型的自己不行，但是望子成龍的家長。從小到大我的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唯一的娛樂就是觀察身邊的人。”

“我沒事的時候，我就喜歡坐在廣場上觀察鎮上的人。各種嘴臉的人都有。講家長裡短的長舌婦，吹牛逼的中年油膩男……隻有一個人最純淨，就是任菲”。

 

“以前我誰都喜歡觀察，看到任菲之後，我就隻看任菲。”

 

“任菲不會說話，但是她的表情比誰都生動，或喜或悲，純真又明媚。”

 

“一開始隻是遠遠地觀察，後來我越來越控制不住我自己，開始跟蹤，尾隨她。我知道很變態，但是我根部控制不住。我就像是一條變態的狗，而任菲手中握緊了我的牽引繩。”

 

“上高三之後，我變得很忙，見到任菲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後來我每次跟蹤他，都用手機拍下來，在學校的時候，就靠著那些視頻過日子。”

 

“本來一切都很美好，直到那天，任菲遇到了那對禽獸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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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牛兒和魏華義喝了酒，見到正在路上散步的任菲，就把她拉到電廠那邊廢舊的房子裡。兩父子輪奸了任菲，兩人還拍了視頻。”

 

說到這裡，張建表情變得痛苦猙獰。

 

“你明明看到了，你為什麼不幫任菲？”我忍不住打斷他。

 

“我……我不敢，那時候我正在上高三，最關鍵的階段。魏牛兒是鎮上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我根本不敢得罪他，壞了他的好事，我高三就別想好好復習了。”

 

“十幾年，我沒日沒夜地學了十幾年，我根本不敢拿我的前途去賭，成功就在我眼前，不能就這樣沒了。”

 

“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任菲遭他父子倆欺負？”

 

張建沉默。在他的前途和少女的清白面前，他選擇了自己的前途。

 

“你為什麼不喊人？為什麼不報警？”我聲音裡充滿了怒氣。

 

“沒人會幫忙的，任菲不是第一個了。我報警了，喊人了根本改變不了什麼。你能保證他們會來幫忙嗎？任菲不過淪為別人的談資，除此之外得不到更好的幫助。”

 

“後來我把視頻送到了任菲家，想著要是她家人願意報警也能算是一個證據。”

 

“但是我高估了她的父母，他們第一反應居然是任菲一個啞巴天天在街上晃蕩不檢點，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們不但沒有幫助任菲，反倒是把她罵了一頓。你看，他爸媽都這樣，還強奢望那些其他人幫她什麼？”

 

聽到張建這些話，我內心一片悲涼。我知道，他的話不假。這也是當初，執意賣掉家中一切出走的原因。鎮上的人自私冷漠，最大的娛樂是搬弄是非。

 

16

 

“任菲被魏牛兒侵犯之後就變了，不再是之前那個生動的任菲。我沒有在她的臉上再看到那些鮮活的表情。你知道聾啞人有多可悲嗎？他們連大喊大叫發泄情緒都辦不到。任菲就像行屍走肉一般，不哭不鬧接受著她遭遇的一切。

 

真正關心過任菲的，就隻有鎮上的另外兩個啞巴。

 

在得知任菲的遭遇之後，兩個聾啞人帶著任菲找到了魏牛兒家中，但是沒用，他們不僅沒有討要到說法，反倒是挨了一頓打。

 

在魏牛兒吃了閉門羹之後，她變得很少出門，大夏天的也裹著厚厚的衣服，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半天。

 

我像個難以戒斷的癮君子，跟不到任菲之後，我就選擇尾隨啞巴兩口子。

 

他們倆是我除了任菲外，在鎮上看到最幹淨的人。這個鎮上幫任菲的男人很多，但是都有所圖，圖任菲漂亮的臉蛋，圖她稚嫩的身體。隻有高啞巴，他帶著任菲去找魏牛兒討公道的時候，什麼都不圖，隻因為他們是同類，他選擇了守望相助。

 

啞巴兩夫妻帶著幫任菲討公道，哄任菲開心。慢慢的任菲又開始出門了，她臉上又生動了起來。

 

隻是他們越高尚就顯得我卑劣，我無數次夢到自己站在任菲被強暴的床邊，她就睜著那雙大眼睛看著我。

 

後來我終於去上大學了，我逃離那個鎮子，到了我理想的大學。

 

我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比起任菲，我覺得我更像是那個生病的人。我高中的時候，以為考出去就好了。但是我好像被困在那裡，走不出來。

 

寒假，我又回到了小鎮上。

 

在我去上學的期間，他們過得應該並不容易。我經常看到魏牛兒帶著一幫地痞流氓去啞巴家找事。

 

好在啞巴也不怕事，每一次不算全身而退也沒有吃多大的虧。任菲臉上又有笑容了，啞巴兩口子沒有孩子，他們就像真的一家三口一樣、

 

好景不長，在一個晚上，我依舊跟著啞巴夫妻倆，目睹了一輛套牌車撞到高啞巴，然後揚長而去，高啞巴當場S亡。

 

你看這個世界上哪有好人有好報，沒有的。”

 

張建安靜地敘述著過往的事情。

 

我平靜地聽著，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外人說再多都很蒼白，隻有當事人才能感受到那些切膚之痛。

 

“你說我是不是有病？是不是很懦弱？我什麼都沒做，就這樣看著這個鎮上最善良最無辜的人慘S。”

 

我沒有回答張建的問題，在我看來他確實有病，而且是很嚴重的心理疾病，需要醫生介入治療的程度。而且關於他選擇前途放棄任菲的做法我也很不齒，隻是事情都發生了，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17

 

“魏家父子怎麼S的。”

 

張建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一直撸著貓放空自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魏華義是田敏SS的，不，是我S的。

 

那天晚上，我沒事，還是尾隨著田啞巴。我看著她拿著磚頭，惡狠狠地跟著魏華義往柚子林去。我就知道要出事。

 

我趕到的時候，魏華義已經被她敲了一磚頭了。魏華義命大，一磚頭下去人沒事，還被他掙脫跑掉了。而且魏華義看到了我。我知道不能讓他活著走出柚子林。不然我和田啞巴都沒有好果子吃。”

 

“後來呢？”

 

“後來？”張建撸著貓的手力道太重，藍貓受了驚反手給了張建一爪子，手背上三條抓痕冒著血珠。

 

張建舔幹手背上的血繼續說道：“後來被我活生生扔進山廁溺S的。我偽造了拖拽了的痕跡，也把磚頭放在蟬蛹桶裡帶走了。田啞巴根本不知道她拿著磚頭砸S魏華義會有什麼後果。她以為魏華義撞S了高啞巴沒事，她砸S魏華義也一樣。啞巴的世界真的太天真了。”

 

“那任菲呢？你和任菲怎麼回事？她又為什麼會在那裡。”

 

說到任菲，張建的表情又開始變化起來。

 

我在張健臉上看到了溫柔，驕傲，無地自容，興奮。各種表情在他臉上交織。接著從他嘴裡說出來一句。

 

“你知道嗎，任菲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孩。”

 

“魏華義S的時候，她沒在現場。當天晚上，任菲就來找我了。那是第一次她主動找我。”

 

說到這，他停下問我可不可以抽煙，我指了指貓咖禁止吸煙的牌子。他作罷，隻把煙夾在指間。手指微微顫抖。

 

“任菲，一直知道我在跟蹤她。從幾年前開始就知道了。”再開口時，張建的聲音變得嘶啞幹澀。

 

張建這話讓我大驚失色，任菲她，她怎麼知道張建在尾隨她，而且還容忍他跟蹤這麼多年。

 

“任菲說因為她是啞巴，她身邊沒有一個朋友，隻有我願意接近她。因為聽障的原因，她比正常人對周遭的環境更敏感。從我第一次跟蹤她，她就知道了。她說，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很享受我跟著她的感覺。她說，如果有人一直跟著她，是不是說明她也不是一直一個人，是不是也擁有朋友。”

 

張健用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對著我說，“很難想象吧，她的世界已經孤獨到把我這種變態的靠近當作朋友的關心。”

 

突然我想到一件很殘忍的事。

 

“那她……”

 

“對，她知道。”

 

“她知道那天我也在尾隨她。她知道我見S不救，她知道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兩個禽獸玷汙。”

 

聽到這裡，我再也沒忍住哭了出來。

 

我想象不出來，對於任菲。這個聰慧敏感的聾啞女孩，那是多麼殘忍的一天。

 

那一天她遭受了凌辱，失去了清白，同時還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甚至還沒有真正擁有過的友誼的背叛。

 

“我恬不知恥地問她恨不恨我，她說，她尊重我的選擇。她太冷靜了，我願意她打我，罵我，恨我。也不願意她冷靜地說她尊重我。我這輩子都不會成為她的朋友了。”

 

“那天晚上，田敏回去之後就把柚子林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任菲。她讓我幫助田敏。她說魏牛兒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所以要早做打算。

 

請你回來幫田敏是任菲想到的，她讓我去麻將館有意無意地向村支書提起你，警察才會在田敏案第一個想到你。

 

還有你手機裡的神秘人並不是我，那是任菲。是你多年前離家的時候加的她，隻是你可能自己都不記得了。

 

包括那兩套供詞的設計，提供再翻供排除田敏的嫌疑都是任菲的手筆。

 

你是不是以為這些都是我設計的？

 

怎麼可能？我這種沒心沒肺的變態哪裡會管田啞巴的S活。當時S魏華義隻是因為他看見了我，我知道他活著不會放過我。做這一切的都是任菲。”

 

神秘人居然不是張建，是任菲。難怪張建會在警局說我自以為是的聰明，難怪微信張建沒有回應。原來做這一切的都是任菲。

 

“在任菲的計劃中，那對父子都是她來下手的。隻是沒想到高啞巴的S對田敏衝擊太大了，她提前下手了，破壞了任菲的計劃，才有了讓你回來事。”

 

“任菲她……”張建用手用力抹了抹臉繼續說道，“任菲她覺得把你扯進來很對不起你。她，很喜歡你。為了不讓魏牛兒找你麻煩，她選擇了盡量不和你接觸。”

 

我回想我回家那些天任菲的無動於衷和閃躲，心口發疼。任菲遭受了世間最大的惡意，但是她還是那麼善良。

 

“那魏牛兒的S？”

 

“那個人渣S不足惜。你知道魏老頭那個案子裡為我們做時間證人的黃二娃嗎？他有個瘋子姐姐，之所以變瘋就是因為遭到了魏牛兒慘無人道的強奸。沒能保存證據，拿魏牛兒無可奈何，最後精神崩潰瘋了。”

 

“她是真瘋，任菲她是假瘋。任菲她很堅韌。”說到任菲，張健又不自覺地流露出驕傲的表情。

 

“任菲她為了S魏牛兒裝了整整兩年的精神病。S魏牛兒那天，她特意穿上了出事那天晚上的白裙子。魏牛兒那個人渣，果然上鉤了。S他那把刀，任菲整整磨了兩個月。”

 

“那天我在遠處看著任菲，她邊S邊笑，我想她應該是高興的。她終於為自己報仇了，也終於為高啞巴報仇了。我知道，高啞巴的S一直壓在她的心裡，比起她自己遭受的罪，更讓她難受。還有，她想讓田啞巴沒有後顧之憂地回到家裡。”

 

聽完張建的話，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任菲她會怎麼樣？被強制收容精神病院嗎？”

 

聽到精病院三個字，張建惡狠狠地盯著我說道。“不會，任菲不會去哪裡。我聯系我們學校法律系最厲害師兄為她做辯護。”

 

我知道張建目前在國內排名前三的學府上大學，如果他說的實話，我願意相信任菲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張建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個視頻，說是任菲交代要給我的。

 

視頻中，任菲還是那麼漂亮，穿著好看的白色連衣裙。她對著鏡頭向我微笑，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漂亮的女孩子笑。

 

任菲用了田敏的那一套手語，她說。

 

“姐姐，謝謝你。謝謝你認真地幫助我，謝謝你照顧田媽。我不是不接受你的幫助，隻是幫我的人都過得不好，高爸爸S了，田媽媽被他們欺負。你很好，也對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如果，我這次成功了，如果我還能出來。我一定會來找你。到時候希望姐姐能帶我走，謝謝你姐姐。”

 

看完任菲的視頻，我崩潰大哭。她真的太美好了，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上天讓她生活在無盡孤獨的無聲世界裡，又讓她承受喧囂世界最大的惡意。但是她沒有遲鈍也沒有麻木，她和這個殘酷的世界抗爭，勇敢的自救，愛自己也愛別人。

 

希望在不久後的某一天，我能收到任菲的信息，讓我帶她看看外面美好的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