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逗得破涕為笑。
「你多替我罵他幾句,我改日請你吃頓大餐。」
不過,我和崔晤第三次約會也不順利。
吃到一半,我被臨時喊去加班。
我本以為崔晤會介意,誰知他什麼都沒說,站起來,接過我手裡的包。
「我送你過去。」
「飯,下次繼續約。」
其實現在我倆的原生家庭都挺安靜,沒再出幺蛾子,我們根本不用再約彼此。
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在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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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們心知肚明,也沒有拆穿彼此。
深夜的城市並不擁堵,崔晤把車開得極快。
到達公司樓下的時候,他抬頭看了看,問:「很晚了,大廈裡就沒亮幾盞燈。你自己去加班,怕不怕?」
「是有點怕,那也沒辦法。」
崔晤二話沒說,從車後座拎起一個電腦包,「正好我有文獻要看,介不介意我蹭下你們公司的燈光?」
17
崔晤當真坐在我旁邊的空座上,認真看文獻。
等我處理完工作,伸個懶腰,回頭去看,人已經睡著了。
他平時總是略顯嚴肅,就算入睡,眉宇也是擰得緊緊的,好像揣了很多心事。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想把皺紋撫平。
就在我手指將將觸及的時候,崔晤睜開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心髒狂跳,趕快把手收回去。
可是崔晤動作比我更快。
他捉住我的手,微微用力將我往前一拉。
另一手引著我環住了自己的腰,將我整個人抱進懷裡。
觸到他滾燙的肌膚,我瞬間頭腦一片空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不容置疑地覆過來。
柔軟的吻先是印在眉心,然後是唇角。
他身上帶著醫院獨有的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崔晤嘟囔了一句什麼,聲音沙啞,我沒聽清,不由「嗯」了一聲。
於是他重復:「你也對我有想法的,對不對?」
我頭腦中殘存一線清明。
「可是你別忘了,我們是做戲的男女朋友。」
崔晤愣了一下,好像完全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幾秒鍾後,他抿了抿唇,略帶狡黠地說:「現在我不想做戲了。」
「許倩女士,能不能請你跟我,談個認真的戀愛?」
沒什麼不可以的。
有的人談戀愛,是從完美開始,缺點一件件暴露。
而我和崔晤,絕對是從缺點開始,然後慢慢加分。
比如說,我發覺崔晤會做飯,而且做得不錯。
他還會彈吉他,唱起歌來也像回事。
高強度的腦力工作使他保有健身習慣——也因此,咳咳,讓我如獲至寶。
這個周末,照例是崔晤到我的公寓。
他剛進門沒多久,我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是銀行的短信提示。
我媽給我轉了五萬塊錢。
這什麼情況?
我很久不跟家裡聯系了。
不過,我加上了那位曾經幫著補課的遠房表妹的微信。
有什麼動靜,都是跟她偷偷告訴我的。
據表妹說,許欣悅剛談上的相親對象,因為打聽到她本人身有百萬房債,親姐又「身有頑疾」,跟她吹了。
而為了還債,我媽不得不找了個幫人接送孩子的事情,繼續補貼小女兒。
腰腿的毛病,雖然住上了電梯房,反而更重。
但是說起「惡疾纏身」的大女兒,兩個人都是諱莫如深。
左思右想都猜不透我媽給我打錢的用意,於是我把電話打了過去。
我媽的解釋居然是:「倩倩啊,媽媽手裡沒太多錢,這一些就留給你治病吧。別告訴你妹妹。」
一時間我有些迷糊。
「你哪來的錢?錢不是都給許欣悅還房貸了嗎?」
「房賣啦。」
「為什麼?」
我媽支支吾吾,後來甚至直接掛了電話。
我跟表妹打聽,這才知道,許欣悅談了個男朋友。
對方是外教。兩個人是在工作中認識的。
原本,許欣悅看不上來自第三世界國家的男朋友,但她接連吹了好幾個相親對象,有些著急了。
隻有這個外教不介意她的家庭環境。
她準備結婚、移民,而且會把媽媽一同帶走。
18
這個事情,怎麼聽都不靠譜。
我把電話打回去,問我媽:「當年你花時間花錢,讓她考上的編制,又賣房給她買房。現在說移民就移民了?你根本連英語都不會。」
我媽卻不耐煩聽我講:「行了,你把錢收下就行。」
活了二十七年,這是我第一次感覺我媽在偏心我。
「你在想什麼?從小到大,你都是寵妹妹,不寵我,為什麼又要給我錢?」
我媽長嘆一聲。
「你哪來那麼多問題?做父母的都是一碗水端平。哪個子女弱,就多疼她,哪個子女強,就少疼她。總要大家都差不多,這樣家庭才和諧。」
「小時候,你比你妹妹身體好、成績好,所以多疼她一些。現在你妹妹比你混得強一些,就多照顧你一些。」
我想過無數個原因,為什麼我妹比我受寵。
也許是因為她年紀小,也許是因為她長相更像父母,也許是因為她出生的時辰「吉利」。
但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居然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是什麼奇葩的邏輯?!
這就好像兩個人一起站在圍牆邊,往外看。一個人個子高,看得見,一個人個子矮,看不見。
正常人的做法是送給矮個子一塊踮腳的石頭。
可我媽,不止給了石頭,她還要把高個子的腿砍斷。
我掛斷電話,看了看旁邊的崔晤。
他的表情說明,他現在跟我一樣,哭笑不得。
「她說的也不一定是實話。」
「你應該懂得,很多人事後說出的原因,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至於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打拼。
許欣悅結婚也好,移民也罷,我都懶得關心。
隨便她作吧。
正好租住的房子到期,我和崔晤向對方坦陳了各人的賬戶餘額,居然能合力買得起一套還不錯的住宅。
我們忙著買房、裝修、置辦家具,完全把老家的事情拋之腦後。
搬家不久,表妹轉給我一張電子請柬。
「悅悅要辦婚禮,日子都定了。下周六。」
從親戚手裡看見我親生妹妹的結婚照,是挺奇怪的事情。
不過從照片來看,她笑得挺幸福。
考慮到未來假如我結婚,許欣悅肯定不會給我隨禮,所以我也不準備送她份子錢。
但是崔晤的眼睛眯起來。
「這個男人,很眼熟。」
我又打開照片看了看,「她老公在我們小縣城當外教老師,你怎麼會認識?」
崔晤卻很肯定。
「如果是外教,應該不會錯。」
一年前,崔晤接診過一個年輕的女病人。問診時,發現她渾身都有瘀青,他便報了警。
結論是家暴。
病人是上海一座私立學校的員工,她談了個男朋友,就是自己的同事。
也許是事情發酵,施暴者在上海做不下去,所以去了其他地方發展?
我和崔晤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安。
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誰能保證,這個人是積習難改,還是浪子回頭?
崔晤皺眉,「我想,如果有這個疑慮的話,最好還是知會家裡推遲婚禮……雖然你跟他們有矛盾,但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
我何嘗不知道事關重大。
但,以我和許欣悅的關系,告訴她,恐怕她不會領情,反而會暗諷我嫉妒。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又會被打擾。
猶豫了幾天,我最終決定還是通知她們。
真正地放下,不是繼續恨一個人。
而是把他當成陌生人來對待。
假如我與許欣悅素不相識,我還是會告誡她的。
畢竟,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會痛恨恃強凌弱。
我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發給我媽,還附上了當年崔晤拍照留底的受案回執。
我確信我媽看明白了,因為她發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婚禮如期舉辦。
甚至, 許欣悅的微信頭像也已經變成了她成功領證的秀恩愛照片。
為什麼許欣悅會無視丈夫家暴的過去,還一定要結婚?
當真是這樣的戀愛腦?
我忍不住打電話問我媽, 到底怎麼回事。
「我已經告訴你了,許欣悅要嫁的男人有暴力傾向,她為什麼還嫁?她不相信我, 可以自己去調查啊!」
我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悅悅自己拿的主意。她說,結婚的事情已經公之於眾,怎麼能悔婚?多丟人!」
「你怎麼不勸她?」
「我想著, 離婚總比嫁不掉要強些。再說, 那男人也有改好的不是?他現在待悅悅很好, 想必不會有問題……」
糊塗。
老的糊塗,小的也糊塗。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我默默掛了電話,把腦袋放在崔晤肩上。
他則替我攏一攏碎發。
「都處理好了?」
「沒處理好, 但我懶得去想了。」
他安撫地揉一揉我肩膀,「那就別想了,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已經問心無愧了。」
此刻,我們坐在新房的露臺上。
這幾天, 我們陸續請了不少朋友過來溫居。
有人問我們何時辦婚禮。
我和崔晤已經決定旅行結婚。
那人很詫異, 「不需要家人見證嗎?」
我們雙手交握, 對視一笑。
「沒這個必要。」
接近傍晚,天邊有厚重的雲遮蔽了落日。
但, 絲絲縷縷的陽光,不知怎麼找到了縫隙, 鑽出來,灑出一線金黃。
萬物皆有裂痕。
但,那也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我喃喃:「崔晤。很慶幸我遇到了你。」
崔晤揚起嘴角。
「慶幸的人,加我一個。」
這一刻, 很寧靜。
我覺得我可以跟崔晤相擁到天荒地老。
「假如生孩子的話,我們隻生一個。然後把全部的愛都給他,好不好?」
崔晤笑著捏一捏我的臉頰。
眾人還沒接話,客廳門口慢悠悠轉出來一個年輕女郎。
「而雖」是的。
我會努力地承擔好母親這個職責。
至少,我不會讓我身上發生的事,在我的孩子身上重演。
——從小到大, 我都嫉恨許欣悅比我受寵。
可是被糊塗媽媽寵,是什麼好事嗎?
孩子是張白紙, 父母才是畫筆。他們畫成什麼樣子, 孩子就會變成什麼樣。
因為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我不得不背井離鄉, 獨自打拼。
是我受過的種種委屈,造就了今日的我。
而許欣悅,因為半輩子泡在蜜罐裡,所以她既狂妄, 又無知。她分不清楚是非黑白, 因為寵溺她的父母蒙上了她的雙眼。
沒在家庭裡得到的教訓,就一定會在其他地方,加倍補回來。
有因就會有果。
雖然我和許欣悅沒有在父母面前獲得公平,但人生, 是一條更漫長的賽道。
而它的競賽規則,公平地,適用在每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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