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馨妍無辜回視。
幾秒鍾後,司南把巧克力收回衣袋,緩緩道:“你是女孩子,不能吃那麼多甜食,會發胖的。”
吳馨妍:“……”
春草和鄭醫生也醒了,春草餓得不行,爬下越野車去找吃的,正好看見一位熱心大媽正給半昏半醒的顏豪準備病號餐,立刻流著口水湊了上去。誰料她還沒來得及伸手去偷個罐頭吃,突然身後平地炸起一聲爆喝:“陽春草中尉!你給我滾過來!”
春草全身一悚。
周戎休整完畢,要算賬了。
“為什麼沒救出產婦王雯?”周戎一字一頓問。
春草在他面前筆挺立正,垂頭喪氣,猶如霜打了的小白菜。鄭醫生搓著手想上前解釋,但還沒開口,就被周戎狂風暴雨般的呵斥逼了回去:“為什麼不自己背著她!為什麼不把她捆在背上!為什麼撤退那麼慢!”
“你和司南一共兩千五百發彈藥,司南打空到最後一發!你為什麼沒有?!”
“你的九百發還剩一百六十四!為什麼還剩一百六十四——!”
周戎幾乎貼在春草耳邊咆哮,空地周圍人人震悚,不敢言語。
司南被吼聲震醒了,突然開口冷淡地插了一句:“我也在場,當時沒抓住她,要罵連我一起罵。”
“罵不起!”周戎毫不留情地懟了回來:“你不是我的隊員,沒宣過誓,國家又沒給你發餉!”
“那點餉夠幹什麼?這裡哪個人為你賣命是為了那點軍餉?現在118還發不發的出來工資?”
眾目睽睽之下,司南竟然爭鋒相對起來,誰也沒想到一貫沉默寡言的他口舌竟然如此鋒利:“你們工資多少,折算油糧幾斤?那誰給我把槍,我去前面市裡照著數搶回來,陽春草中尉一個月工資多少我給你搶多少,從此她為我賣命了,幹不幹?”
周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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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
被點到名的“那誰”郭偉祥:“……”
鄭醫生簡直目瞪口呆,半晌才鼓起勇氣,虛弱道:“那、那個……”
人們紛紛回頭望去,鄭醫生硬著頭皮辯解:“他倆都盡力了,真的特別多喪屍,左右包圍……都怪我沒把她背緊,她偷偷跳下去的,想讓我們快跑……”
很多人面露不忍之色,嬰兒被吵醒了,哇地大哭起來。
“要是怕累贅的話,為什麼還千辛萬苦把孩子帶回來?不是他倆……不是他倆我們都沒命了,”鄭醫生縮了縮脖子,感慨道:“真的都沒命了。”
幸存者們向周戎投來隱晦而譴責的目光,大有你怎能這樣你無理取鬧的意思,周戎沒辦法了。
“你認錯嗎?!”
春草蔫蔫道:“認。”
周戎隻能偃旗息鼓,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滾那邊去不準吃飯!”
春草很慫地走到車邊蹲下,臊眉耷眼的,手指揉搓著深綠色軍裝裙髒兮兮的下擺。
司南下了車想去奪槍,郭偉祥想起這位是單槍匹馬殺出喪屍潮的主兒,怕他一言不合真去搶糧食,忙不迭抱著他的槍躲了十多米:“冷靜點,你冷靜點!”
司南別無他法,不滿道:“我也不吃飯了。”說著走回春草身邊,也往地上一坐。
“……”周戎無奈道:“我祖宗,你剛剛才吃過好嗎?”
顏豪恍恍惚惚被人喂了幾口熱湯,終於清醒了過來。之前他聽見周戎罵春草和司南,一直想開口阻止,無奈卻實在發不出聲音,眼下終於能捂著肋骨痛苦地咳了幾聲,沙啞道:“戎哥,戎哥……”
周戎氣哼哼地,轉身走向另一邊生化車:“醒了?你沒事吧?”
趁他這一轉身,空地邊上準備早飯的女人們互相對視,然後之前那位準備病號餐的大媽點點頭,往懷裡藏了點什麼,偷偷摸摸挪過來,往春草手裡一塞。
那是倆滷雞蛋。
春草沒來得及說什麼,周戎猶如背後長眼般回過頭:“幹啥呢?”
大媽搶著回答:“沒幹啥!”
“咳咳咳!!”顏豪立馬放聲大咳——也真是拼了,本來肋骨就斷了幾根,這一震的滋味堪稱酸爽,差點沒把他自己疼暈過去。
周戎隻得又回去履行他作為隊長的職責:“快快快,拿溫水來,把這個夾板在他胸前綁緊……”
大媽萬分憐愛:“我可憐的小閨女……”示意春草趕緊吃,然後踮腳溜走了。
春草餓極了,扒開一個雞蛋皮就開始狼吞虎咽。司南坐在草地上幫她剝另一個,抬頭瞥見不遠處生化車邊,周戎背對著他,半跪在地上,摟著顏豪的頭,正招呼旁人幫傷員煮沸水消毒紗布。
那姿態在外人看來,確實是有點親密的。
不知為何司南情緒略微低落,一聲不吭地別開了目光。
“還難受吶?”郭偉祥帶著兩瓶水從草地另一頭踱過來,遞給他倆一人一瓶,笑道:“沒事,當著這麼多人面,沒把產婦救出來,戎哥肯定得罵啊。罵完了就好了,別往心裡去,他知道你倆都盡力了。”
司南懶洋洋地不作聲。
“戎哥剛才那麼說,其實是因為心裡對你有愧疚。”郭偉祥壓低聲音勸他:“你不是特種部隊的人,應該算受保護的平民,但迫於形勢又得把你當敢死隊員來使。萬一你光榮了,連個升銜撫恤的待遇都沒有,他心裡對你其實很歉疚……”
——如果鄭醫生在邊上的話,肯定能察覺到不對,進而解釋點什麼;但春草是個懵懵懂懂的姑娘,嘴裡塞滿雞蛋,在旁邊嗯嗯地點頭。
“……快閉了吧,”司南一手撐著額角,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了祥子的叨逼叨:“你懂什麼?你就是個大公雞。”
他站起身,隨手從兜裡摸出巧克力塞給郭偉祥,說:“給你倆了。”
然後司南頭也不回上了車,屈起膝蓋縮在後座角裡,裹緊外套閉上了眼睛。
第33章
不明所以的春草和郭偉祥吃了那塊巧克力, 中途不怕發胖的吳馨妍姑娘也來分了一塊。
然而下午司南打著哈欠醒來時已全然什麼都忘了, 他伸了個懶腰,莫名其妙問:“人呢?”
“往前搜索物資去了, ”吳馨妍一邊洗衣服一邊說, “周隊長帶著十多個人, 看你睡著了就沒叫你。”
“因為我不是他們118的唄,”司南立刻冷冷道。
吳馨妍笑道:“說你兩句怎麼記這麼牢?”
周戎他們開走了一輛車, 把另一輛停在河邊。昨夜烏雲那麼厚, 今天卻出乎意料是個好天氣,陽光灑在河面上, 反射出粼粼的金光。
吳馨妍洗好衣服拿去晾起來, 不遠處大家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準備晚飯的準備晚飯,儼然是末世中難得的祥和氣氛。
司南下車來活動筋骨,深深吸了口初冬清涼的空氣,看見身後空地上鄭醫生正給顏豪檢查創口, 大媽抱著嬰兒, 在燒熱水衝奶粉——不用說那滿杯是給傷員的, 半杯是給嬰兒的。
司南遠遠看著那包自己連封都沒來得及拆的奶粉,內心相當的惆悵,知道自己這一路上都不會再有機會碰到奶制品了。
吳馨妍晾好衣服,去端起那杯牛奶給顏豪,和鄭醫生兩人蹲在鋪蓋邊不知道在商量什麼。過了會兒鄭醫生起身離開,她又跟顏豪聊了幾句, 用手背捂著嘴笑了起來。
司南搖搖頭,揉按酸疼的後頸骨,十分老成地嘆了口氣。
這些人哪……
這時鄭醫生拿著一根樹枝削成的拐杖回來,示意顏豪挪兩步試試。顏豪有些痛苦地坐起身,鄭醫生一個人沒法把他扶起來,吳馨妍想攙,卻被鄭醫生攔住了,逡巡空地後向司南招了招手:“小司同志,來幫個忙!”
司南揉著後頸走過去,還沒走近,就隻見顏豪向他微笑起來。
司南試了試他胸前的夾板:“現在走路會錯位吧?”
顏豪低聲喚道:“司南。”
鄭醫生說:“不會,斷口已經接上了,這種幹淨利落的閉合傷他們Alpha造得住。”
司南不想跳河裡去洗澡,大媽們肯定不會準他插手灶臺,也沒其他事情好幹,便順從地扶著顏豪右臂,和鄭醫生倆攙扶著他慢慢向前走。
這時候荒草滿坡,餘暉西下,遠處城鎮仿佛熔化在金水中,放眼望去一片金紅。司南本來就不太主動開口,鄭醫生邊走邊盯住顏豪要用沸水、注意消毒,過了一會兩人也安靜下來,顏豪輕輕咳了一聲。
“……司南。”
“嗯?”
“那時候……”顏豪復雜地頓了頓,沙啞道:“我好像聽見你說,英傑他也活下來了,但我當時恍恍惚惚的也沒聽真切……”
“我騙你的,”司南小聲說。
顏豪嘆了口氣:“沒關系。”
過了會兒,他又像是掙扎了很久,才開口澀聲問:“你就是從那時……從我身上,知道我們都是Alpha的嗎?”
鄭醫生本來正有一搭沒一搭聽著,聞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嘴角突然抽搐了幾下。
司南一愣,“……唔。”
他抬頭望向顏豪,猝不及防撞上了對方的眼神。
在河面千萬閃爍的金點中,顏豪眼底深處流轉著某種讓司南似曾相識的暖光——那是在B軍區地底隧道兩組隊員分手,他上前來緊緊擁抱時,眼底燃燒著的欲語還休的溫度。
司南低下頭想了想,微微蹙起眉頭,他那早早就有了細微紋路的眉心又擰起來了。
顏豪一直在注意他神情的細微變化,大概意識到什麼,立刻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說,當時……”
誰料司南卻委婉地打斷了他:“我有點事,要不讓那姑娘來扶你走走?”
司南松開手,下一刻被顏豪抓住了。
“咳咳!”
兩人一同望去,鄭醫生表情十分正經:“那個,那邊孩子哭了,我要去看看,過會兒吃晚飯我再叫你倆哈!”
司南心說那孩子哭關你什麼事,那孩子一天醒四個小時哭三個半小時,你又不能讓她不哭——但他根本來不及阻止,鄭醫生就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顏豪略有點尷尬,“你還聽嗎?”
司南往周圍一掃,空地上做飯的做飯洗衣的洗衣,鄭醫生已經像模像樣抱起了孩子,一邊拍打一邊哄著,完全沒人想要過來的意思。
“……”司南嘆了口氣:“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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