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子取走,一盤中規中矩的九層塔炒雞丁配白米飯。
模樣家常,香氣誘人。
盤子剛一上桌,顧傑便大快朵頤,風卷殘雲間,仿佛能聽見五髒廟在愉快地唱歌。
輪到冉霖和韓澤了。
冉霖盯著僅剩的兩樣菜式,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徵求隊友意見:“你想吃哪個?”
韓澤手指輕輕摩挲下巴,慎重給出答案:“冬陰功。”
冉霖望著同事深邃的眼眸,軟著口氣商量:“那我們選咖喱蝦好不好?”
韓澤手一滑,下巴差點嗑到桌子上,生無可戀地重新坐直身體,深沉點頭:“好,我懂的。”
冉霖朗聲宣布:“泰式咖喱蝦!”
不鏽鋼罩子順勢被掀開,露出裡面寬大潔白的圓形瓷盤和盤中的……一隻蝦。
張北辰一口湯噴出來。
顧傑樂得險些被米飯噎住。
夏新然更是不給面子,邊笑邊捶桌的聲音響徹半個海灘。
與此同時,夏新然的冬陰功也揭開神秘面紗——容器和張北辰的椰汁雞湯一樣大氣,且用料十足,一勺撈起來,滿滿全是蝦、蛤蜊和蘑菇。
冉霖絕望地趴到桌子上。
韓澤安慰地拍拍他肩膀:“其實換個角度想,你應該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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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隊友:“快樂點在哪裡?”
韓澤微笑:“我不是常駐嘉賓。”
冉霖:“……”
不光冉霖,所有伙伴都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包圍,熱淚盈眶。
陸以堯,我們想你——
同一時間,正在公寓的影音廳裡觀摩學習過往經典古裝劇演員表演的陸以堯,渾身一震,下意識看向四周,總覺得哪裡有聲音在呼喚。
但漆黑一片的影音廳裡,除了牆壁上的一個個漆面實木相框於屏幕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微的光,再無其他。
陸以堯思索片刻,把屏幕上的電視劇暫停,起身開燈。
燈光大亮,屋內陳設跟著一目了然。
這是一間客房改造的影音廳,房間不大,九十八英寸的液晶電視幾乎佔了一面牆的主視覺區,剩下三面牆,一面立著原木色的膠片架和黑膠唱片機,另外兩面則掛滿了實木相框鑲嵌的劇照——陸以堯,劇照中的人都是陸以堯。
古代裝,近代裝,現代裝,或風雅江湖客,或民國貴公子,或青春陽光男,有的禁欲高冷,有的溫柔和善。不同的角色,各異的風情,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帥到沒朋友。
陸以堯很滿意這樣的裝飾,並打定主意未來還要把劇照常換常新。
房間是做過隔音處理的,遍布在房內的立體聲環繞系統既能讓屋內人身臨其境,又不會打擾到周圍鄰裡。
房內沒有桌椅,隻一張雙人英式沙發擺在正中,沙發邊立一張小幾,放置水杯或者手機等小物。
陸以堯開燈去摸的,就是手機。
【錄影結束了吧,我猜你們肯定把票都投給了韓澤。[哈哈]】
上一次跟伙伴們聊還是前天,算算今天是錄影第三天,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收工了。
陸以堯不知道自己是闲的發慌,還是有點想念小伙伴們了,以至於剛剛出現了被呼喚的幻聽不說,幻聽完還靜不下心來,開始惦記“不知道他們錄得怎麼樣了”,索性拿手機問兩句。
過了一會兒,回應才來——
【必須的,民心所向[偷笑]】
回復他的是冉霖,陸以堯有點開心,又有點意外。畢竟根據往日經驗,最先冒頭的通常都是夏……呃,等等。
陸以堯眉頭微微蹙起,定睛去看,他那句詢問根本沒發在陳勝吳廣群裡,發的是冉霖私聊。
兩個聊天上下挨著,也不知道點進去的時候想什麼呢,完全沒意識到。難怪半天才過來回復——冉霖的回復速度通常比較慢,當然,也可能是有夏新然那種話嘮作對比。
人家都回過來了,也不好再說原本是想發群裡這種話,況且陸以堯也挺喜歡跟冉霖聊天的,索性將錯就錯,聊了起來。
夜已深,曼谷素萬那普國際機場的貴賓休息室裡,也從最初的喧囂,慢慢歸於寧靜。
張北辰和夏新然都帶著各自經紀人坐在靠窗的沙發裡,但兩處沙發距離很遠,幾乎算是從休息室一端到另一端了。張北辰望著窗外剛剛降落仍在滑行的客機,不知想什麼,夏新然已經睡得四仰八叉,偶爾手亂抓一下,仿佛夢中還在跟人戰鬥。
顧傑這次獨自錄影,沒帶經紀人,進休息室後在吧臺喝了幾口小酒,這會兒直接趴在那裡眯著。
冉霖、韓澤和王希一起,坐在另一邊的角落。
王希窩在單人沙發裡,帶著耳塞聽輕音樂,這會兒已經睡著了。她比來的時候曬黑了一些,尤其有臉頰側的白色耳機線作襯託,膚色變化更明顯,也不知道是不是趁著他們錄影偷偷跑去海邊玩了。
身旁的韓澤靠在沙發裡,頭微微後仰,閉目養神。
冉霖判斷不出他是眯著還是睡著,正漫無目的地想,陸以堯就發來了微信。
之後他便再顧不上韓澤,噼裡啪啦打起字來。
跟陸以堯的微信沒有聊太久,對方隻是問問錄影情況和趣聞,他這邊言簡意赅地講一講,那邊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一聽。
眼看話題要冷場,冉霖索性先道了晚安。
那邊還是一如既往地打字,很快也回了相同的話。
退出微信,冉霖忽然有點想念陸以堯的聲音。
“你和陸以堯關系很好?”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冉霖一跳,手一滑,手機就掉到了腿上。
韓澤把手機撿起來,遞還給他,露出歉意微笑:“不好意思,無意中看到了你們的聊天。”
韓澤的眼神很深邃,裡面似乎包羅萬象,唯獨,感覺不到歉意。
冉霖敷衍笑笑,收回手機:“沒事。”
韓澤仍看著他,狀似隨意,目光卻牢牢鎖定在他的臉上,然後冉霖聽見他低聲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冉霖微微皺眉,眼前的韓澤仍然帶著淺淡的溫和的笑,卻莫名讓人有一種壓迫感。和這三天錄影裡那個韓澤完全割裂,倒與冉霖記憶中那個永遠冷著臉的公司一哥有了某種重疊。
“嗯?”韓澤笑容更開,近乎呢喃地聲音輕揚。
冉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毒蛇吐信子的嘶嘶聲。
他被自己的想象嚇出一身冷汗,對面的韓澤不知什麼時候斂起了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笑容,正疑惑地望著他。
“也沒有多好,”冉霖甩掉亂七八糟的思緒,斟酌著給出答案,“就是一起錄了這麼多期節目,相處得比較融洽。”
他和陸以堯本來也沒聊什麼奇怪的事情,所以無論韓澤看過去多少,都是安全的。他也不想為這麼一個仿佛隨意聊天的問題,搞得同事關系尷尬,畢竟還有王希的關系在。
“難得。”或許是這說法與他看見的聊天內容基本吻合,韓澤對於答案沒有太多疑意,隻是在道了難得兩個字後,歪頭打量一下冉霖,又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睛,輕笑道,“當初王希那樣幫你炒,我以為陸以堯會把你拉進黑名單呢。”
冉霖避開韓澤的目光,下意識拿起放在前面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韓澤氣定神闲,隻淡淡看著他,笑而不語。
冉霖放下礦泉水,眼睛卻還盯著瓶身的商標上,含糊道:“這事兒說來話長……”
“那就不用說了,看你想得也辛苦。”韓澤也擰開自己的礦泉水,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小口。
冉霖有一絲狼狽,但更多的是解脫。
韓澤和張北辰的情況還不一樣。面對反常的張北辰,他雖然緊張,但清楚對方就是想撩,想約炮,所以緊張隻在於怎麼樣拒絕才能把影響降到最低;可面對反常的韓澤,他的緊張來源於根本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不清楚究竟隻是單純的聊天,還是對方話裡有話。
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的韓澤,對他帶著一種幾乎不怎麼用心掩飾的俯視感。
那感覺冉霖太熟悉了,無數次龍套,劇組裡的主角們對他這種小咖都是這樣的眼神。區別隻在於那些人連笑容都吝嗇偽裝。
“這個圈子挺奇怪的,”韓澤翹起二郎腿,後背舒舒服服地靠進沙發,“有時候拼死力氣也紅不起來,有時候一個意外,就紅了。”
“是啊……”冉霖還能說什麼,他就是那個意外。
“讓我紅起來的那個劇也是。原本男一號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他最後推掉了,才輪到我。一部劇,我就起來了。”韓澤說著看向冉霖,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一下,“不過還是沒你幸運,機場出口一站,機會就來了。”
冉霖終於知道那個讓他一直介意的不適感是什麼了。
嘲諷。
而且是居高臨下的嘲諷。
“王希說她很看好你,說你一步步來,紅隻是時間問題。”韓澤聳聳肩,臉上又浮出淡淡笑意,然而那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我聽著,心情有點復雜呢。”
除了嘲諷,還有敵意。
“希姐就那麼一說,我如果真能紅,也不會等到現在了。”冉霖沒有王希那樣樂觀,更不覺得自己能威脅到韓澤。
“她可比你樂觀,這段時間我都是自己趕通告,一問,她就跟著你這邊呢。”
韓澤說得雲淡風輕,冉霖卻聽得頭疼欲裂。
“我很多事情都不懂,希姐可能怕不跟著,我會捅婁子。”
韓澤露出好笑的表情,定定看他:“你才不會,你拎得清著呢。”
說罷他忽然伸出一隻手,遞到冉霖面前,是個友好相交的姿態:“以後我們恐怕就要抬頭不見低頭見了,請多指教。”
冉霖愣了下,才連忙伸手握了上去。
韓澤的手指修長白淨,像彈鋼琴的手,特別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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