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呢?」顧泊川冷淡地問我,「讓她接電話。」
我安靜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你是方雲的朋友。」顧泊川已經不耐煩了,「讓方雲立刻來見我……」
「方雲死了。」我輕輕地說。
那邊沉默了很久。
片刻後,我聽到顧泊川發出一聲嗤笑。
「別再跟我玩這套了。」
他的聲音隨即嚴肅下來。
「告訴她,我已經安撫好綿綿了,綿綿答應不報警,也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方雲沒必要再躲著了,讓她趕緊來見我!」
我不再說什麼,隻是緩緩說了一個地址。
「你這麼想見她,就來這裏找她吧。」
8
時間是深夜十一點。
顧泊川在靈堂裏找到了我。
我呆呆地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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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顧泊川的腳步聲,我機械地轉過頭來。
「你來了。」
顧泊川沒有說話。
他低頭看著我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個骨灰壇。
「這是……」
我緩緩低下頭,撫摸骨灰壇。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她出了車禍。」我面無表情,隻有眼眶又腫又紅,「如果我打完電話你就趕來的話,你們明明可以見上最後一面的。
「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顧泊川的雙手顫抖起來:
「我隻是……」
我打斷他:「我知道,你隻是懷疑是她綁架了沈綿綿。
「無所謂,你去查吧,反正查出的結果,都跟方雲無關了。」
我抱起骨灰壇,轉身跟顧泊川擦肩而過。
他叫住我:「等等。
「她是我的妻子,她……」
我站住腳步:
「你想讓我把她的骨灰給你,是嗎?」
我笑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
「不可能的。
「顧泊川,方雲她活著的時候,是那份對你的愛,把她困在顧家。
「現在她死了,她終於可以不愛你了。我要帶她走,給她自由。」
我看著顧泊川的臉,終究還是沒能克制住怒氣,「請別再說她是你的妻子。
「畢竟你,根本不配做她的丈夫。」
9
我帶著那罐骨灰離開了。
我不可能把它給顧泊川。
因為裏面方雲隻敷衍了事地從她的化妝臺上找了幾盒散粉撒進去。
還是我緊急百度了一下,告訴她骨灰並不是粉末狀,她才又趕緊找了些吃剩的小骨頭丟進去。
我走到江邊,將那些散粉和排骨撒入了江裏。
「方雲,你自由了。」
我哽咽著說。
我知道顧泊川就看著我的背影。
撒完骨灰後,我開上自己的車離開,自始至終,我沒有再給顧泊川一個眼神。
算算時間,池妄也該找我了。
他懲罰我三天,現在差不多剛好到點。
但池妄沒有找我。
我知道,是因為沈綿綿去找他了。
顧泊川因為方雲的死,現在不理沈綿綿了。
以沈綿綿的作風,一定會立刻啟動自己的下一個攻略對象。
她會來到池妄的身邊,跟他相認。
玫瑰園外的小女孩終於失而復得,池妄怎麼還有心情管我這個冒牌貨。
我開著車,來到跨江大橋上。
江城這個地界,大佬們是彼此劃分勢力的。
像我剛剛倒骨灰那個地方,其實屬於池妄的地盤。
現在,我來到了顧泊川的地盤上。
坐在江邊,我復盤了一下自己留在別墅的東西。
銀質玫瑰胸針——我給池妄的最後一樣禮物。
絕筆信——告訴池妄我愛他。
抑鬱癥診斷書(偽造的)——表明我的死亡原因。
復盤完畢,我給池妄打了電話。
他接起來,帶著微微的醉意:「喂。」
旁邊還有女孩不滿地嬌嗔:「阿妄,這是誰啊?」
是沈綿綿。
我無視沈綿綿的聲音,平靜地開始了我的表演:
「池妄,你放心,我打這個電話,不是為了纏著你。
「我隻是想說一聲謝謝。
「我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是你給我房子住,給我遮風擋雨,還給了我……被愛的錯覺。」
池妄的聲音有點變了。
他說:「夏顏,你在哪?」
我平靜地說:「我也很高興,往後能有人替我跟你相愛。
「你要記得少喝酒,膝蓋的舊傷要定期去檢查……」
「顏顏!你在哪裡,我現在去找你……」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池妄失控的聲音。
我笑了,風聲灌入:
「池妄。
「再見啦。」
手機扔入江水,我縱身一躍。
10
江水灌進我的喉嚨。
下一秒,衣服裏的漂浮層就起了作用。
我的後背浮上來,嘴裏咬著特製微型水肺的氧氣管,一路順著江水漂流。
漂了大概一小時,我撞上一個皮劃艇。
抬起頭,方雲撐著槳坐在上面。
「你可他媽來了!」方雲上氣不接下氣,「快上來一起劃,想累死老娘嗎?」
我趕緊爬上皮劃艇。
就這樣,我跟方雲一個撐著左槳一個撐著右槳,劃著友誼的小船離開了江城。
11
我們很久之後才知道,在我們哼哧哼哧劃船的那一夜,江城天翻地覆。
顧泊川在緩過神來後,帶著人瘋了一樣地找我。
我是方雲死時唯一陪在她身邊的人,顧泊川想知道,方雲有沒有留下什麼話給他,是不是很怨他?
在江邊,顧泊川跟同樣瘋了一樣找我的池妄相遇了。
過去的幾年裏,顧泊川在大大小小的場合見過池妄。
但他從來沒見過池妄這樣。
池妄坐在江邊,神情像是很平靜,又像是徹底瘋了。
江上打撈船來來往往,有人上來,站在池妄面前,戰戰兢兢:「池少……」
池妄開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找到屍體了,是嗎?」
「不是,什麼都沒找到……「
池妄起身,一腳把人踹進江水裏:「那他媽就繼續找啊!」
顧泊川叫他:「池妄。」
池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像是沒聽見。
顧泊川深吸一口氣,「池妄,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但這裏離入海口太近了,已經七個小時了,屍體很可能是找不到的……」
池妄抬起眼睛,看向顧泊川,雙眸中全是血絲。
顧泊川身後的保鏢們嚇到了,趕緊護到顧泊川身邊,那一瞬間他們覺得池妄可能瘋了,這個黑道出身的狗崽子沒準連顧泊川都敢踹。
池妄沒踹顧泊川。
他隻是盯著顧泊川,一字一頓地說:「顧泊川,什麼叫你理解我的感受?
「你老婆死透了,我的顏顏可沒有。」
字字誅心,顧泊川的面孔狠狠一白。
「顏顏是在你的地盤上跳的江。」池妄說,「找不到她,我連你一起算賬。」
顧泊川身邊的保鏢臉色都跟著變了。
池妄跟顧泊川不一樣,顧家出身政界,顧泊川凡事講究一個名聲體面。
池妄不同,他是條徹頭徹尾的瘋狗。
他說要跟顧家算賬,那就是真敢。
顧泊川捏捏眉心,把助理叫過來:
「我們這邊的船隊,下去一起找人。」
這一夜,江邊燈火通明。
顧家和池家的船隻在江中來來往往。
但始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顧泊川先回去了,他說方家那邊還在等他的一個交代。
池妄依然怔怔地坐在江邊。
他喃喃:「顏顏,你肯定沒死,對不對?」
12
池妄和顧泊川到底什麼反應,都跟我和方雲無關了。
千裏之外的錦城,多了兩位幸福而又美麗的富婆。
歡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我們已經來到錦城三年。
此時此刻,我和方雲正在夜店的包間裏享受人生。
一群男模圍著我們,個個英俊帥氣能唱能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在進行什麼男團選秀。
方雲說:「你看那個,是不是長得有點像池妄?」
我簡直一個激靈,隨即翻著白眼道:「像個屁,我看那個長得倒挺像顧泊川!」
開完玩笑,我的心裏無端滑過一片烏雲。
這三年來,池妄完全沒動靜。
顧泊川的消息倒是時不時傳來。
他在方雲的葬禮上給方家人下跪請罪;
他設了一支慈善基金,以方雲的名字命名;
方雲離開後,之前滴酒不沾的顧泊川開始酗酒,多次被救護車接走。
而池妄,他自始至終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應該感到高興的,這說明我對他而言的確是個無足輕重的替身,死了也就死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有一根不安的弦在繃著。
好在我身邊的兩個混血模特很會察言觀色,立刻上前展示才藝:「姐姐,我們兩個的胸肌都會動,你評評誰動得比較快。」
我來了興致:「好,我一定公平公正。」
那邊,方雲沖我翻白眼:「低俗。」
她自己轉頭對男模說,「來,伸出手來,姐姐給你們看手相。」
我:「……封建。」
這三年來,有錢花不完的空虛讓方雲迷上了神秘學。
什麼星座塔羅八字看相,沒有她不涉獵的。
離方雲最近的是個眉眼很幹凈的男孩子。
方雲很少讓同一個男模在她身邊待三天以上,但這個男孩子,在方雲身邊已經整整三個月。
男孩叫許聞,是附近大學的高才生。
據說是父親破產,欠了很多債,他才來這裏陪人喝酒賺學費。
許聞長得很好看,面容清冷,總是白襯衫戴一副金絲邊框眼鏡。
長得的確有一點像少年版的顧泊川。
但許聞和顧泊川不一樣,方雲握住他的手說要幫他看手相時,許聞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他不敢看方雲,冷白的皮膚變成粉色。
「姐姐。」許聞低聲說,「我有個忙,可不可以請你幫一下?」
方雲說:「是不是缺錢了?」
「不是。」許聞急忙道,他低下頭,指了指夜店的外面,那裏坐著幾個年輕的女孩。
許聞說,有個他們學校的富二代女生,追他追得厲害。
他不想答應,隻想專心學業,但女生不信,每天都堵在夜店的門口等他下班。
許聞問方雲,可不可以裝成他女朋友,讓這個女孩死心。
方雲說:「小事一樁。」
她站起來,大大方方地挽住許聞。
許聞的臉更紅了。
他們一起走向富二代女孩的方向。
起初還是正常地交涉,很快一群人就莫名其妙地拉扯了起來。
那個富二代女生估計是喝多了,激動地哭叫起來,指著方雲對許聞喊:「她怎麼可能對你認真,她這種人一看就隻會玩弄你的感情!我才是真的愛你!」
眾所周知,吃瓜是人類的天性之一。
連DJ都不打碟了,跟著客人們一起伸頭看戲。
我原本也抱著我的AD鈣奶在遠處看得津津有味。
但突然,一陣涼意襲上我的後背。
說不上來我到底看到了什麼,它更像是一種詭異的感覺。
一把抓起我和方雲的包,我朝著方雲沖過去。
方雲還在那敬業地演戲,她緊緊拉著許聞的手,對女孩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許聞都是認真的。
「我是真的愛他,想要跟他結婚。」
說完這句話,突然,方雲也怔住了。
她的脊背一節一節僵硬起來。
燈光一明一暗,她看到遠處,一個身影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萬籟俱寂。
顧泊川站在陰影裏。
剛剛方雲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進了顧泊川的耳朵。
此刻他看著方雲和許聞握在一起的手,瞳孔如同冰封。
「想要結婚?」顧泊川笑了笑,聲音如同碎冰,「方雲,你的上一段離了嗎?」
他發話的工夫裏,顧家的保鏢們已經動了。
他們像沉默的魚遊入水中,從人群中向方雲靠近。
好在我已經趕到了方雲的身邊。
「愣著幹什麼!」我拉起方雲,「跑啊!」
酒杯翻倒,酒液飛濺。
我和方雲撞翻了四張桌子,三個端著託盤的服務員,兩輛小推車,不要命地向前狂奔。
顧家的保鏢死死地追在我們身後,距離越來越近。
我們沖進了地下車庫。
「你喝酒了嗎?」我問方雲。
「還沒來得及。」方雲說,「你呢?」
「我也沒,太好了沒有人酒駕。」我急速地從方雲的包裏翻出她的車鑰匙,然後把我的扔給她,「走,分頭走!」
方雲明白了我要幹什麼。
她開我的車,我開她的車。
我用我自己來掩護她。
「夏顏……」
「別磨嘰了,快!」
沒時間了,我沖進方雲的車,一腳踩下油門。
顧泊川來找方雲,以他的性格,一定是提前查過方雲的。
我和方雲的車同時開出,顧家的主力一定會來追這輛車牌號在方雲名下的車。
果然,我開出去沒多遠,追兵就出現在我的後視鏡裏。
追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輛轟響的哈雷摩託。
騎手戴著頭盔,死死地咬住我的車尾,速度快得車輪下麵幾乎要冒出火星子來。
顧泊川從哪僱到的這種亡命徒?
這種開摩託的方式完全就是不要命!
突然,我的心臟仿佛停跳了一拍。
以我對顧泊川的瞭解,他沒那麼瘋。
有這麼瘋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池妄。
再看摩託車上的那個身影,我還有什麼認不出來的。
我瘋狂踩油門,但已經到了最大限速。
池妄的摩託飆到了我的前面,他甩尾停下,像是要截停我,又像是要跟我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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