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憂不假思索道:“給你做不麻煩。”
賀蘭瓷端著手裡的肉籤,隻覺得心口又被撞了一下似的,她掩飾似的低下頭咬了一塊肉,然後意識到剛才烤了半天,陸無憂自己都沒吃,不由又抬頭,把自己沒咬過的部分遞過去:“你還沒吃……”
陸無憂輕聲道:“你再勾引我,我等不到回去了。”
“……!”
賀蘭瓷隻好又低頭默默吃肉,還沒咬上兩口,突然聽見有人道:“大人!不好了!”
她和陸無憂一並抬頭,就看見那個叫孫李的大漢衝進來,緊張又興奮道:“又有水匪了!您還去剿嗎!”
陸無憂道:“說具體點。”
孫李搓手道:“就是大人你不是讓我們盯著嘛,我們剛才看見又有水匪去攔行路船了,這不快馬加鞭就來找你了……那個水匪,和我一個幫派的,我們以前不太對付……”
他“嘿嘿”笑著,言語裡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快樂。
陸無憂和賀蘭瓷對視了一眼。
賀蘭瓷迅速放下手裡的肉籤道:“公務要緊,走吧。”
陸無憂頓了頓道:“……行吧。”
和陸無憂隨行的人本來也在吃吃逛逛,這會得了消息,剛好買了新馬,一群人即刻便縱馬趕往渡口。
原本陸無憂還想讓賀蘭瓷先回府衙,誰知道她騎上馬毫不猶豫地就跟了過來,倒把霜枝留下收拾沒吃完的烤羊肉——自然是絕不能浪費。
渡口處和他們來時所見差不多。
一艘匪船攔路在中央,被堵截的則是兩艘客船,他們過去時,剛進行到水匪大搖大擺踩著鋪過去的艞板,準備去對面搜檢金銀細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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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瓷一勒韁繩,還有些意外,因為被劫掠的客船上有不少穿著瀾衫,頭戴方巾的年輕人。
晃州窮苦,大部分是往外走,很少有往這來的,至多不過是回鄉,但應該也不會有這麼多讀書人。
她正想著,就聽見其中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大聲道:“陸六元!是陸六元啊!”
水匪領頭的頓時惱怒道:“亂叫什麼!什麼五元六元的!”
這時更多的人看到岸邊上的陸無憂、賀蘭瓷一行。
“還有賀蘭小姐!”
“陸大人,我們是為你不忿,特地來尋你的!”
“陸大人為國為民,實為我等之楷模,如今竟被貶謫到此等苦寒之地,我等自願前來追隨!”
此時,就連孫李都有些詫異地看向陸無憂。
他光知道這位大人看起來很有本事,且很能打,對他為何來,怎麼來到隨原府的卻是並不知曉。
正在劫掠的水匪領頭人亦是一無所知:“都胡嚷嚷些什麼!快給老子閉嘴,免得老子揍你們!”
他自然也看見岸上的人,雖然為當先男女的容色恍惚了一會,不過很快清醒過來,這伙人就算是官兵,現在手裡又沒箭又沒船,還能遊過來不成?
他們搶完就開船走了!
再說了,當地官府知道他們是蒼山幫的,早不管他們了!
剛想到這裡,卻發現對面還站了個熟悉的人:“孫老二,你怎麼在這?幫主還在問你這幾天人呢!”
孫李挺著胸膛道:“許老三,我已經是這位大人的人了!”
陸無憂:“……”
賀蘭瓷:“……”
許老三開口都覺得荒唐:“你投誠了?你是腦子栽進水坑裡了?這他媽跟著官府的人能有什麼出路!你還他媽得意!馬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行,我回頭就去告訴幫主!你……”
他話音未落,陸無憂先動手示意。
身後人已經摩拳擦掌,從馬背上飛身而下了。
“……!天啊這群人居然會飛!”
“我們好像抵抗不住啊……”
“他們不講武德!”
“陸大人的侍衛也未免太……”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得令人熟悉,隻是被揍的換了個對象。
孫李覺得格外身心愉悅,心道自己果然沒白投誠,又策馬過來靠近陸無憂道:“這些人小人都認得,待會勸他們投降就交給小人了!”
陸無憂道:“往那邊去點。”
孫李:“嗯?”
陸無憂道:“擋到我夫人了。”
“哦哦……”孫李立刻讓開。
賀蘭瓷看著打鬥,還沒回神,聞聲才側頭,詢問道:“待會還要登記造冊,把贓物充公麼?”
陸無憂道:“自然,不過……”他也轉頭道,“你也太上道了吧。”
賀蘭瓷誠懇道:“我們不是很缺銀兩嗎?”
客船上的人自是聽不到他們的山賊對話。
他們隻能看見剛才還氣焰囂張的水匪被揍得七零八落,毫無還手之力,噼裡啪啦兵器掉了一地,人也很快被捆縛起來。
為首一個穿青衣的小哥,還笑得腼腆道:“諸位不用擔心,水匪已經被我家大人收拾了,隻管讓船家靠岸,拿了行李下船便是。”
“多謝這位兄臺。”
“萬分感謝,在下這就去……”
賀蘭瓷看見那些書生陸陸續續下了船,有獨自一人的,也有攜家帶口的,老少皆有,俱都走到岸邊,朝著他們的方向鞠躬。
有了秀才身份後,不止會減免賦稅,還可以到處遊學,離籍也相對方便,隻是賀蘭瓷沒想到真有人追到這裡來。
兩人從馬背上下來,也很客客氣氣回禮。
不過,陸無憂還是很現實地道:“多謝諸位高義,但隨原府也是確實窮困,若是待不下去,也不用勉強。而且本官任本府推官,不一定有時間吟風弄月,談論詩文。”
“陸大人不用介懷,我們也隻是讀罷‘十罵諫疏’後,心有震動,自願前來。”
“知道陸大人公務繁忙,我隻願能在帳下為幕僚,鞍前馬後,為陸大人分擔一二,不用給幕酬。”
“吾等亦是。”
“在下是想尋個清靜地方讀書,覺得陸大人在,興許能感受些文氣,不會過多打擾。”
七嘴八舌說了一通後,還有人道:“尊夫人亦是巾幗不讓須眉,當日在大雍門外敲響登聞鼓那一跪……”
賀蘭瓷頓覺不妙,連忙出聲道:“不用提我了!”
然而對方卻是慷慨激昂道:“……口言‘還我夫君一個清白’,當真令人震撼不已,有賢妻若此,夫復何求,當此生無憾矣,令在下欽佩又羨慕。”
賀蘭瓷想跑路了。
她伸手去夠韁繩,就想上馬,誰料,一隻手突兀伸過來,一把拽緊了她的胳膊,不讓她跑。
陸無憂的聲音亦貼了過來道:“夫人,這段我怎麼不太清楚?”
“陸大人竟還不知?啊,那時陸大人應當還在詔獄中,出來後又立刻動身前往晃州,故不知曉也不奇怪。”
又有人體貼道:“就是陸大人遞了那封死諫的奏疏後,被下了詔獄,士子們為陸大人鳴不平,在大雍門外哭跪,尊夫人亦敲了登聞鼓鳴冤,大雪天的,在大雍門外跪了一晚上,還有賀蘭大人和一眾官員,才讓聖上最後改了心意……”
陸無憂聲音仍舊溫和道:“多謝告知。”
做歸做了,但當時是憑著胸口那一腔熱血,頭腦發熱,以一種近乎發瘋的心態為之,現在猝然被人提起來,賀蘭瓷是真的覺得有點羞恥。
等送走人,她低著腦袋,被陸無憂扯上了同一匹馬,聽見他道:“哭跪那段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也跪在外面。”
賀蘭瓷解釋:“怕你擔心,就沒讓青葉跟你說。”
“所以你當時的風寒……”
賀蘭瓷嘴硬道:“跟那個沒關系。”
陸無憂環著她的腰道:“天天說我不老實,你自己也不怎麼老實。”
賀蘭瓷張了張嘴,最後決定閉嘴。
陸無憂還貼在她身後,胸膛溫暖,溫熱呼吸撩得她後頸微微顫慄,她忍不住往前俯低身子,道:“要不,我還是換匹馬吧……”
“那可能有點晚了。”
陸無憂一隻手緊按著她的小腹。
賀蘭瓷拼命岔開話題道:“那些讀書人你打算怎麼辦?”
“將來府事變多,自然需要人手,到時再行安排,還要和柳通判商量一下。”
“那剿匪呢……”
陸無憂口不停頓道:“我已經著人又打探過了。晃州這邊的三個幫,蒼山幫最簡單,隻是烏合之眾,拳頭說話,打贏即可,幫主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莽夫,我打算分而取之,一點點蠶食,最後再打上門去。另外兩個幫,一個叫義勇幫,隻劫掠富戶,幫主似乎讀過幾年書,手下還有個軍師,是舉人出身,我準備到時隻身前往去招安,權衡利弊,他應當會願意出人疏通河道,最後一個叫青蓮教,這我很熟,是個邪.教。”
他嘴上說話,但摩挲在她腰上的手卻越來越燙。
賀蘭瓷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她咬著唇,努力繼續道:“邪.教你怎麼熟了?”
“我娘那個教派以前就是靠這個坑蒙拐騙人進來的,當然現在已經改了,都在懲惡揚善,不過套路卻是很熟的,唯騙人爾。所以可以從這方面下手。”
隨著陸無憂越來越快的語速,馬蹄奔騰,不一時,便到了隨原府的官宅。
他抱著賀蘭瓷飛身下馬,顛簸中也不給賀蘭瓷掙扎的機會,就徑直把她抱進了臥房裡,隨手合上了門。
門外眾人倒是都一副眼觀鼻鼻觀心,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
賀蘭瓷被陸無憂放下,背脊著床,聽見“咯吱”一聲,清透的瞳眸還微微怔愣著,陸無憂已經低首含住了她唇,輾轉親吻,外頭仍是天光明媚。
她剛送給他的那枚簪子,也輕輕地“啪嗒”一聲掉落在了榻上。
陸無憂在她唇齒間,還品嘗到了一絲烤肉的滋味,他還一口都沒吃,因而越發覺得飢餓。
加固了也依然顫顫巍巍的床板發出不堪承受的聲音。
賀蘭瓷掙扎著搶出一句:“……要不等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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