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買後悔藥第2章

11.

我是因一場意外來到這個世界裡的。

 

系統說隻需我依照指引完成任務，便可獲得賞賜。

 

賞賜之一便是回到意外發生前，我可避開那場禍事，重獲新生。

 

可幾年前，我放棄了，選擇留在這裡，與陸明川共度餘生。

 

雖在這個世界，我和離後分得巨額家財，可裡外世界不相通。那些銀兩，我帶不出去。

 

我的遺書裡已寫明，將我所有家產給我的貼身侍女春桃。

 

我來時兩袖清風，走時亦是如此。

 

系統問我可值得。

Advertisement

 

我想也未想：「自是不值，我說，你們可否改進一下啊，讓我帶些銀兩傍身也好。」

 

系統沉默片刻：「統子會將你的意見稟報BOSS。」

 

在時空通道中，我忐忑不安。

 

我不知我將去向何方。

 

「你好，系統，我想問問，那我如今會去何處呢？」

 

系統思索片刻。

 

「宿主，你的任務已然完成，但你自己放棄了賞賜，你會回到意外那一刻，再次經歷那般痛苦，生S未卜，統子也不知曉。」

 

方才經歷過心痛，現下又要經歷一次肉體之苦。

 

不如就此長眠。

 

系統察覺我求生意志不強。

 

他吞吞吐吐。

 

「不如這般，因宿主此前任務完成度超出兩倍，統子為宿主申請到一項恩典，隻需宿主出去後給統子我寫下好評，系統便贈你一道護身符，意外就傷不到你。」

 

原來如此，你早說便是。

 

我連連點頭：「我應下了。」

 

12.

 

就這般。

 

我又回到了原先的時代。

 

終於躲過意外後，我恍如大夢一場。

 

直到系統的聲音在我腦海響起：「記得寫下評價啊宿主。」

 

我才明白，這一切並非夢境。

 

我回到從前租住的小院。

 

看見案幾上還未合上的醫書。

 

醫書上是剛記錄的藥方。

 

院中的茉莉開得正好，庭外陽光明媚。

 

我才明白，我當真回來了。

 

我該放下過往，重新開始。

 

往事已矣，此生重來。

 

也罷。

 

我想。

 

這或許才是重生的真意。

 

13.

 

於是。

 

我向師父告了長假。

 

退了院子。

 

遠離鬧市。

 

到山村，去那裡，展開新的人生篇章。

 

山裡有許多無人照看的孩童，他們與小霖年歲相仿。

 

未曾含著金湯匙出世，相伴他們童年的是泥塘、枯井和院中的小黃狗。

 

我做了一名郎中。

 

村裡的孩子們。

 

都喚我「向阿媽」。

 

歲月流轉，就在我以為此生便這般過了的時候。

 

我接到了裡正的口信。

 

裡正語無倫次。

 

他說他見著了兩個瘋子。

 

他本想報官的，可又覺得瘋子不該生得那般俊美。

 

於是他又細細盤問了一番。

 

才知曉瘋子是來尋人的。

 

「一個男子帶著個孩童，看衣著打扮像是從城裡來的，向郎中，你也是從城裡來的，他們說要尋一位姓蘇的夫人，你可認得？這男子說是他的發妻，不知為何不見了蹤影，四處尋訪，竟尋到了我們村裡。」

 

14.

 

那是我在在那個世界中的身份。

 

知曉此事的人不多。

 

一個男子和一個孩童。

 

我呆住了。

 

嚇得連醫書也掉在地上。

 

「您沒事吧向郎中。」

 

我忙將醫書拾起。

 

「裡正，你還是報官吧，幫他們報官，若是尋人，報官不是更快些？」

 

說罷我慌慌張張欲結束談話。

 

卻聽見突兀的一聲：「娘親，是娘親的聲音。」

 

15.

 

一個時辰後。

 

門外傳來幾聲驢叫。

 

再然後。

 

二人已立於我面前。

 

與我，面面相覷。

 

那個世界裡的時辰與現世不同。

 

我回到現世才一年。

 

可那個世界裡已過去了整整五年。

 

陸霖長大了，陸明川鬢角染霜，雖年方而立，卻已顯出幾分滄桑。

 

小霖衣衫褴褸，渾身沾滿泥濘，他一見著我便撲入我懷中。

 

「娘親，嗚嗚嗚，我終於尋到你了，你莫要丟下我好不好？娘親，我好生想你。」

 

他身量長高了許多，站起身來，已到我肩頭處。

 

他淚如雨下，每一句話都在訴說我無情離他而去。

 

當真是我拋下他的麼？

 

我將他推開。

 

輕聲說道：「小霖，我從未拋棄過你，是你，是你親口說的，不認我這個娘親。」

 

聽我這般說，他哭得更加厲害了。

 

「分明是娘親拋棄了我，我不聽，我不聽，分明是你不要我了，娘親怎能同一個孩童計較呢。」

 

陸明川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他就那般坐著。

 

看著我。

 

待陸霖哭累了。

 

他才開口道：「你當真不願說些什麼？」

 

我攤手，該解釋的人並非我吧。

 

我心中疑惑，他們二人為何能來到此處？

 

我在心中瘋狂呼喚系統。

 

許久之後，系統伸伸懶腰，打了個呵欠。

 

「統子見過宿主，許久不見，可有何事需要統子效勞，瞧你面色不佳，咦……咦！」

 

顯然，它也瞧見了立在我面前的二人。

 

「且慢，宿主，此事顯然不合常理，據統子所知，異世界與現世是不可能相交的。

 

「因你的五星好評，主神賜我長假，統子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容我先去查閱數據，看看到底出了什麼岔子。」

 

陸明川見我神遊天外。

 

他輕喚一聲：「鶴景，靠近些，聽我說說你離開後的事。」

 

「抱歉，陸公子，我如今姓沈，你喚我，沈姑娘便是。」

 

16.

 

我離世後，他日日守在我身旁。

 

他說我不就偶爾不好好用膳，怎地就S了呢。

 

我不就偶爾腹痛一下，怎地就這般S了呢。

 

直到大夫將診單遞到他手中。

 

「陸公子，這是夫人歷年來的診單，她之前吩咐過，不能讓你知曉。如今陸夫人已去，我想你該看看這些診單了。」

 

他手不住顫抖，一頁頁翻看診單。

 

陪他長年住在漏雨的柴房，我因此患上嚴重的風寒，每逢雨夜，便如萬箭穿心般痛楚。

 

他在外面奔波生計，我在陰暗潮湿的柴房為他料理家務，洗衣做飯，偶爾還接幾個繡活，因光線昏暗，我的眼睛愈發不好。後來雖請了名醫醫治，但我雙目仍怕光畏風，常常淚流不止。

 

陪他長年累月食用粗茶淡飯的那些時日裡，我患上了很重的胃疾，雖然之後有郎中調理，但我的五髒六腑已傷得極重，連尋常飯菜的香氣都受不得，聞之便要作嘔。

 

身子日漸虛弱，常常頭暈目眩，動輒便要昏厥。

 

……

 

我已經活得那般痛苦了。

 

我隨時可以向系統請求離去，可是我沒有。

 

我咬牙忍受這一切，隻為多陪他一日。

 

可他……

 

三十歲的陸明川，坐在書房。

 

他癱坐在我斷氣之處，酒飲了一壇又一壇。

 

這時。

 

葉婉柔領著小霖來叩門。

 

「明川，蘇鶴景已經魂歸天際，再不會出現在世間，你如今有了我，我會好好待你，好好待霖兒的，咱們三個把日子過好便是。」

 

這話如驚雷般炸響在陸明川耳畔。

 

他一把將葉婉柔扯進房內。

 

「你這毒婦，害S了寧兒。」

 

他力道極重，葉婉柔被摔在地上，手肘撞破見血。

 

她抬頭望著陸明川，仍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明川，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蘇鶴景是心疾發作而亡，與我何幹，又不是我讓她心疾發作的。」

 

小霖在門外嚇得放聲大哭。

 

陸明川目光如刀：「滾開。」

 

葉婉柔這才知道他是真的震怒了。

 

她神色一變，淚珠滾落：「明川，蘇鶴景已去，我知你心痛，但這是天意，她與你緣分已盡，而我才是你命中注定之人。信我，我定讓你過上更好的日子。」

 

陸明川不信她的鬼話，將她關入柴房。

 

嚴刑拷打下才知曉，葉婉柔是得了系統眷顧的穿越者，她的任務，就是逼走我，嫁給陸明川。

 

講到這裡。

 

陸明川神色激動。

 

他站起身想將我擁入懷中。

 

「鶴景，你瞧，我是真心愛你的，我隻是被那妖女蒙蔽了雙眼，迷失了方向，辨不清誰是真心待我。她有系統加持，蠱惑了我的心智，我才會被她迷惑。你離世後，我頓時清醒過來，我不愛她，我心裡裝的始終是你。」

 

17.

 

也確實如他所言。

 

我離世後。

 

他從葉婉柔口中逼問出所有關於系統之事。

 

其實我早就跟他說過，可他隻當是我胡言亂語。

 

葉婉柔被他關在陰暗潮湿的地牢。

 

她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承受著折磨。

 

直到奄奄一息。

 

她向系統饒，可任務未成，求饒無門。

 

她的路，隻剩最後一條。

 

那就是因任務失敗被系統抹S。

 

她從這人世間，徹底消失了。

 

臨S那日，她見到了小霖，想託他向陸明川求個情。

 

可小霖見她就跑得遠遠的，一邊跑還一邊喊著：「啊，妖怪，比娘親還醜的妖怪，我是天兵天將，我要除掉你。」

 

系統降下天罰。

 

她在痛苦中化為灰燼。

 

四肢斷裂，七竅流血，化作一縷青煙。

 

不過陸明川有一事未說。

 

若他不信我之前說的系統之事，又怎會教小霖說那些克制妖魔的話，以此逼我離府呢。

 

許多事情，無需問出口。

 

問出關於系統之事後，他將全部家財投入尋仙問道。

 

陸明川堅信，既然我能離開，那他也能尋到我。

 

五年間，他散盡家財，將所有銀兩都用在尋找仙緣之上。

 

直到五年後，他找到一位得道高人，煉成了一枚穿越陰陽的丹藥。

 

他用小霖的一縷頭發，尋到了我所在之處。

 

「陸公子，您當真要服下這枚丹藥嗎？此丹藥尚未完全煉成，風險極大，或許您會喪命，或許您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

 

陸明川想都未想。

 

「我意已決，快將丹藥給我。」

 

他正要服下。

 

一隻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爹爹，我也要去，我想念娘親了。」

 

再睜眼，他們就掉到了一處山谷裡。

 

18.

 

「娘親，我很勇敢對不對？那條陰陽路好黑，我好害怕，想起你從前講的故事，我才堅持下來。」

 

可那樣的路。

 

我曾兩度獨行。

 

第一次滿懷憧憬，第二次萬念俱灰。

 

「娘親，是小霖錯了，從前的小霖不懂事，如今我已十歲了，我明白了葉姨娘才是惡人，是她害S了娘親，娘親，你能原諒我嗎？」

 

說到動情處。

 

他又哭得淚如雨下。

 

就在這時候，我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群小腦袋往裡面鑽，他們手持木棍，明明自己怕得要命，身子卻顫顫巍巍地往前衝。

 

「惡人！快放開向阿媽。」

 

19.

 

「阿媽？！」

 

聽到衝進屋子裡的孩童這般喚我。

 

父子二人神色一怔。

 

陸霖隻愣了一瞬，就衝過去將領頭的孩子推倒在地。

 

「誰準你這樣叫她的，她是我的娘親，是我一個人的娘親。」

 

那孩子名叫阿朗，是附近村民家的孩子。

 

阿朗從小就沒了爹娘。

 

是爺爺奶奶將他養大的。

 

他瘦小得很。

 

那一下，摔得他生疼。

 

可他仍掙扎著爬起。

 

「讓向阿媽哭的人，就是惡人。」

 

恍然間我察覺。

 

我的臉上。

 

不知何時，已經有了淚痕。

 

我將他們關在門外。

 

他們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