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坐著不動。額頭剛才撞了的那塊,到這會兒還是隱隱有點痛。明天說不定就起烏青了。
剛才他分明聽到她在笑。
再往前,自己剛回來進門時,因為酒喝的確實有點醉,腳步不穩停在門口暫時醒神時,她看著一臉的關切,嘴裡讓僕婦們來攙扶,自己就杵在跟前不過來。
以為他看不出來,她臉上的關切,分明也是做出來的。
真要這麼關切,過來扶一把,手就會被自己給拗斷嗎?
男人難免總這樣,娶了個妻,哪怕自己再不待見,下意識也是要求妻子對自己死心塌地。
魏劭就是這樣一個大路俗貨。
剛才小喬要是真走過來扶他,他還未必會讓她碰。
但她看著不動,那就是她的問題了。
他要是沒理解錯,喬家是為了向自己示好,才主動嫁了個女兒過來的。
難道在出嫁前,就是這麼教導她來侍奉自己的?
魏劭瞄了眼床榻裡側的那個身影。
她這會兒縮在最裡頭,跟隻貓似的一動不動,從頭到腳,透出股老老實實的勁。
魏劭這才覺得心裡稍微舒服了點。再次摸了摸自己額頭,一個仰身倒回在了床上。
仰下去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剛才她被自己絆倒撲跌過來時的一剎那感覺。
前頭,好像還挺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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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魏劭醒了。
昨晚喝的實在太多,宿醉了一夜,現在醒來,還是微微有點頭疼。
他睜開眼睛,立刻看到一張臉,目光一定。
短暫的茫然過後,意識很快清醒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睡了一覺醒來,和這女人就睡成了面對面,靠的還挺近,就剩一肘的距離了。
其實更嚴格的說,是他自己往裡翻身,結果朝她靠了過來。
她睡的依舊還很沉,長發略微凌亂地覆在脖頸一側,有幾絲兒還沾在了她唇上,兩邊臉龐睡的紅撲撲的,眼睫毛卷曲著,透著股俏皮的勁兒。
魏劭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幾乎是出於男人的本能,自然就往下,看了眼她已經有點松開的衣襟。
雖然才同住了沒幾個晚上,但魏劭早就留意到,她睡覺時衣襟總是掩的嚴嚴實實,好像自己會對她做出什麼似的。
他感到有點可笑,為她這種幼稚的舉動。
但這會兒,她的衣襟既然是自己松開的,他便順道看上一眼也是無妨。
魏劭因為這個念頭,心裡好像忽然生出了一種報復似的小小快感,瞄了眼她從衣襟裡露出來的生的極是精致的鎖骨下方的幾寸之地。
下頭慢慢有點脹的難受起來,想去解手。
這時,小喬的眼睫毛微微動了動。
魏劭迅速收了目光,翻了個身朝外。
小喬睜開眼睛,看到魏劭背對著自己還睡著。揉了揉眼,目光落到帳外的窗上,腦門一下就清醒了。
她起晚了!睡過頭了!天已經大亮了!
這會兒再去徐老夫人那裡問早安,鐵定是遲了!
她真的挺想盡量在魏劭祖母跟前給她留個好印象的。就算原本沒這個想頭,昨天見面過後,這個念頭仿佛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了。
可是卻這麼倒霉,徐夫人昨天剛回來,自己第二天的早上就睡成了一隻豬!
她睡晚也就算了,可是春娘怎麼就沒來敲門提醒。難不成這西屋裡的人全都睡死了過去……
小喬欲哭無淚,彈簧似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魏劭睜開了眼睛,回過頭,皺眉看著她手忙腳亂從自己腿上一腳就翻跨了過去:“怎麼了你這是?一大早的,後頭有狼在追你不成?”
“遲了!起晚了!去祖母那裡問安要遲了!”
小喬顧不上他了,下了地,哭喪著臉回頭道了一句。
魏劭這才慢吞吞地翻身坐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唇邊露出一絲譏笑:“至於嗎?去晚了些,祖母會吃了你不成!”
你當然沒事了!
小喬心裡嘀咕了一句,有些怨他。要不是昨晚他回的太遲,臨睡前又折騰了一番,自己早上也不至於睡過了頭。
小喬沒再理會他,掩上衣襟匆匆去開了門,春娘和服侍盥洗的僕婦們果然在外頭廊上已經站了一地。春娘看到小喬,立刻低聲道:“女君莫急。是老夫人那邊方才傳來了話,說知道男君昨夜吃酒回來晚了,你二人不必早起過去問安,婢才沒叫門的。”
小喬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讓人進來服侍梳洗。
魏劭仿佛故意和她作對似的,動作慢的離譜。她一個女人都已經收拾好了,他還在那裡穿外衣,系條腰帶也要好久,看的一旁的小喬兩眼冒火,恨不得上去拍他一巴掌。好容易收拾妥了,他又吃了幾口端過來的早點,這才看了眼小喬,慢條斯理地道:“走了。”
小喬跟著他走了出去。
這會兒離正常的問安辰點已經過去了差不多整整半個時辰。太陽也升上了北屋的屋脊。兩人在僕從的一路注目之下來到了北屋,不是昨天的那間正堂,徐夫人在她平常活動的一間起居室裡,裡頭人還不少。除了朱夫人、鄭姝,連魏儼也在。他一身精神,正陪在徐夫人身側說說笑笑,聽到僕婦報說魏劭和小喬來了,停了下來,轉過了頭。
不止他,屋裡剩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魏劭一臉坦然地走了進去,小喬垂下眼睛,跟他站到了徐夫人面前。
她已經覺察到了一旁朱夫人盯著自己的目光,沒法形容的酸爽。
“祖母在上,受孫媳婦一拜。”小喬行禮,“實在是孫媳婦無禮,祖母歸家次日,竟就怠惰至此。懇請祖母責罰,下回再不敢了。”
“無妨,”徐夫人顯得很和氣,“是我叫人不用吵你們的。可吃了?要是沒吃,這裡還有熱的早羹,你二人去吃便是。”
“來時用過了。孫兒謝過祖母疼愛,體諒孫兒昨晚回的遲。下回再不敢了。”魏劭也笑道。
魏儼哈哈笑道:“還是怪我,昨晚硬留仲麟一起吃酒,許久才放他走。恐怕他回去路都不認得了。早上還能起來,可見弟妹照料的好。外祖母要怪,就怪我吧。”
小喬沒抬眼,卻感覺到他說話時,目光掃了眼自己。
徐夫人微笑道:“你們兄弟許久沒見,坐下來一起吃酒也是應該的。隻是下回,不許再吃多。免得傷身。”
魏儼與魏劭齊齊應是。兄弟兩人陪著徐夫人又說了會兒過幾天的壽筵。徐夫人叫他二人不必鋪張,略辦便可,也就散了,依次告退。魏儼魏劭與管事議事,走了,小喬便也回了西屋。
北屋裡,徐夫人將朱氏留了下來,叫鄭姝也退了出去,屋裡隻剩下了婆媳二人。
朱氏陪著跪坐在一側,見婆婆半晌不說話,因畏懼了她大半輩子,此刻心裡便些不定,遲疑了下,終於試探著笑道:“過兩日就是婆母大壽,這幾日闔府忙著,我那邊也不得空闲,人雖趕,心裡頭卻是高興。”
徐夫人微微笑道:“不過是個小事。照我本來意思,也不必這麼操辦。你們非不聽,我也隻能隨你們,免得背後被你們埋怨不肯成全孝心。”
朱氏陪笑道:“哪裡的話。確實是小輩們的孝心。應該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獨目看向朱氏,忽然道:“我記得鄭女,如今也有十□□吧。女孩兒到這年紀,再不嫁,留著也不好。你留個心,若有合適的人家,將她嫁了吧。”
第26章 壽堂
</script> 朱氏一愣。
時人婚嫁,男子初婚年紀多為十四五到十八,九,女子則十三四到十六七,像鄭楚玉這樣十八,九還未出嫁的,除非另有原因,或體疾貌陋,或家貧置辦不起妝奁,否則極是少見。
朱氏早年失了丈夫長子,膝下隻剩魏劭一個兒子,難免將重心全都移到了這個獨子身上。原本一心想讓兒子娶外甥女的,奈何鄭女出身不夠,知道徐夫人斷不會允許,退而求次之,希望兒子納她為妾,如此不但親上加親,她也能將外甥女長留在身邊。偏鄭女年歲漸長,事卻遲遲不得進展,這一兩年裡,她焦急起來,難免催逼魏劭更緊。不想他半分也不讓步,回來的第一個晚上就弄出了那樣的事,令她在下人跟前顏面掃地。
她倒不怪兒子掃自己的臉,把怨怒全都遷到了喬女身上。這幾天本來就生悶氣,今早又見兒子和新婦遲遲不到,心想兒子定是被那喬女以色迷竅這才貪歡晚起,心裡更是悶懑,就在片刻前,還在想著這個,忽然聽徐夫人留下自己原來是要說這個,心裡咯噔一跳,臉上便露出為難之色。
“怎不說話?你是尋不到合適的人家,還是備置不了妝奁?若你不方便,我來尋人,妝奁也由我這裡出。”
朱氏說不出話時,聽徐夫人不緊不慢地又說了這麼一句,抬起眼,正對上她的目光。見婆婆那隻獨目盯著自己,心裡便發虛,勉強笑道:“怎會是這個緣由!婆母應也知道的,這兩年裡,便是家中下人,也一直視楚玉為仲麟的房裡人了,這會兒若將她嫁人,恐怕有些不妥……”
徐夫人道:“下人無知,你身為魏家主母,不去管教便罷,怎也被下人所牽引?我們這樣的人家,男子便是納妾,也要過禮。一無禮儀,二無名分,鄭女何時就成仲麟房裡的人了?”
朱氏不敢直視徐夫人,隻辯解道:“婆母有所不知,這事我已跟仲麟說過的,仲麟也沒說不可,隻是之前他一直在外,如今剛回家,新娶了妻,立馬提這個也是不妥。原本我是想,等再過些時候,就把事情給辦了的。”
徐夫人哼了聲:“我怎麼聽說,仲麟回來的頭天晚上,就有個婆子去西屋聽牆角根兒,惹的仲麟發怒,把門都給砍壞了?什麼婆子敢這麼犯上?我年紀大了,人也懶怠,把這邊家裡的事都交給你,你就是這麼管教下人的?”
朱氏羞慚滿面,沒想到徐夫人也知道了這事,再不敢出聲,低下了頭去。
“我知你這些年,也是不容易,我都看在眼裡的。”
徐夫人的聲音緩和了下來,“你留鄭女在家,也是出於疼愛之心。隻是疼愛歸疼愛,再這樣糊塗下去,隻會耽誤女孩兒的終身,早上留你說話,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提醒你一句。”
朱氏叩頭下去,眼中含淚道:“媳婦知道婆母善意。回去後就照婆母吩咐,替楚玉尋個合適人家,再不敢耽誤下去了。”
徐夫人面露淡淡笑意,點頭道:“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也無別事,你且去吧。”
朱氏拿帕子拭去淚,恭恭敬敬告退,回到東屋那邊,屏退了下人,對鄭楚玉說了剛才自己被徐夫人留下敘話的事。
鄭楚玉愣住,慢慢地,眼眶泛紅,哭著俯身在榻上,下拜道:“姨母對楚玉一片摯愛,楚玉無以為報,還是讓我早些走了的為好,免得再這樣留下去,讓姨母夾在中間徒增煩擾!”
朱氏本就疼愛外甥女,留在身邊陪伴多年,視若親女,何況她又篤信巫祝所言,認定鄭女是自己的吉人,見鄭女哭泣,極是心疼,急忙扶她胳膊安慰道:“莫傷心。方才在老夫人那裡,我也不過虛應下來而已。我心裡早將你視為仲麟的人了,怎會再安排你另外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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