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不知是不是面對律師,讓人天生的有種畏懼感,徐俊的態度稱得上謙卑有禮,雖然表情裡難掩急切,但與白星萌口中咄咄逼人的男人,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穿著講究,雖長得不算英俊,但談吐氣質,竟然給人十分儒雅的感覺。
要不是成瑤早就聽白星萌講過他,一時之間,恐怕也會被徐俊的外表所騙。
有些成功人士吧,就是如此擅長畫皮。
然而令成瑤意外的還不僅僅是徐俊,徐俊身後,跟著他走進來的,是一張成瑤熟悉的面孔,清俊而幹淨,氣質溫和而內斂——
“錢律師,您好,我是徐俊先生本案的代理律師顧北青。”來人話說到一半,抬頭看到了成瑤,臉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在這裡再遇顧北青,是成瑤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這一瞬間,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難掩的驚喜。
幸而顧北青很快收斂住了個人情緒,並用眼神溫和地提醒了她,成瑤才很快重新投入了自己的角色中去,她正了正身體,想對顧北青回以一個微笑,然而嘴角剛開始微微咧開,成瑤的餘光看到了錢恆冷冷的臭臉……
雖然一個字沒說,但錢恆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再笑你就死定了。”
錢恆沒有言語,然而就差在額頭上掛上這一行字作為彈幕了。
成瑤不敢笑了,趕緊抿緊了嘴唇。
“錢律師您好,今天我和我的律師過來,是想……”
“徐先生。”徐俊身邊的顧北青出聲制止了徐俊,然而徐俊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自己來。
“我想和解。”徐俊的態度甚至稱得上溫和,“今天我和我的律師過來,是想談一談庭外和解。”他的語氣和姿態都放得很低,“我願意賠償,該分割給她的財產,我一分錢也不會少。所以很想能和白星萌面對面溝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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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徐俊也有些黯然:“隻是不論怎麼給她打電話,她都不接,這次會談,她也隻委託了你們律師列席。其實我們這段婚姻最終如此收場,我也很唏噓……”
成瑤一直以為如徐俊這樣的企業家,應當是惜字如金寡言少語的,然而他卻恰恰相反,徐俊很喜歡說話,可以用健談來形容,即便是面對前妻的律師,也能侃侃而談,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總覺得,他有些過分活潑了,反而顯得身上充滿了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錢恆對自己當事人都掐著時間,更沒興趣聽對方當事人悲春傷秋瞎扯,他直截了當道地打斷了徐俊的話:“徐先生可以把和解方案提供給我,我會向我的當事人轉達。”
“顧律師。”
得到了徐俊首肯的顧北青拿出了文件:“這是我們草擬的和解方案。”
顧北青做事一如既往的細致到位,和解方案準備了一式多份,成瑤翻著自己眼前的和解方案,卻越翻越驚訝。
這份和解方案太大方了,徐俊在這個方案中向白星萌提供的財產分割金額可以說不僅是很公平,甚至略微超過了白星萌應該分得的金額。
“徐先生希望我們能夠在庭前達成和解,想必你們也調查過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起訴,白小姐最終能判得多少的財產份額,現在我們願意多於這個數字提前進行和解,這份協議足以證明徐先生的誠意。”
顧北青笑了笑,看向錢恆。錢恆也報以微笑,示意對方繼續。
得到了良好的反饋,顧北青的語氣更沉穩了:“何況如果走訴訟程序,一審二審判決下來,恐怕白小姐拿到這筆財產款項,就已經過去一年甚至更久了。遠沒有現在直接和解來的經濟。”
錢恆繼續微笑。
顧北青便也繼續道:“外加她也是演藝圈人士,現在媒體還沒有嗅到案件的信息,但一旦真的走訴訟流程,時間拖下去,早晚會被八卦曝光,這對於她的形象,恐怕也並不好吧。徐先生也是念及曾經對白小姐的一片感情,想著不想最終鬧到對簿公堂的地步,提出了這個方案。”
一番言辭,滴水不漏,從正面勸慰,從側面暗示,從反面攻擊,自信又強大。難得今天的錢恆,在顧北青面前,竟然都沒有說話,難道被對方的氣場鎮住了?一下子沒有招架之力了?
成瑤有些恍惚,這麼犀利的顧北青,真的是那個大學裡常常微笑著給自己帶零食的學長嗎?
“完美,真的很完美。”錢恆饒有興致地掃了掃和解協議,終於開了口,他輕聲哼笑了下,然後放下了手中的和解協議,“可惜我不接受。”
……
顧北青顯然不滿錢恆這好整以暇的態度,有些尖銳地道:“錢律師,您不同意,經過您當事人的同意了嗎?您根本沒有和當事人溝通,就為了自己的私利拒絕了我們提供的和解方案……”
“哦?我為了什麼私利?這分割的財產,最後也是到白小姐手裡,和我有什麼關系?”
顧北青冷笑一聲:“錢律師和白小姐籤的,恐怕是風險代理吧,一旦和解撤訴,你就不能針對分割到的財產進行按比例收費了。”
錢恆也不惱,他淡淡地笑了下:“第一,我錢恆籤風險代理,從來不論和解撤訴還是訴訟,甚至是終止代理,都必須按照比例支付我相應的律師費;第二,高院早有判例,即使當事人和解,律師仍可超過24%另收風險代理費,你不知道嗎?”
顧北青的臉上有些難看,顯然,他錯估了錢恆的戰鬥力,更不了解錢恆劇毒的屬性。
明明讓對方律師有些難堪,然而錢恆卻顯然很享受這種單方面的凌虐,他的心情看起來十分燦爛,嘴角甚至帶了笑。
十分英俊,但也十分邪氣。
“我拒絕接受這份和解協議,是因為我知道,這還不是最好的和解方案,你們可以給出更多。”他的語氣篤定,“徐先生,您的企業正在上市的關鍵時期,在起訴的同時,我們申請對您涉及上市的關鍵企業的股權進行了凍結,這對上市意味著什麼您很清楚,上市後您的財產會以幾何倍數增值,比起這些,您提供給您前妻的和解金額,可就九牛一毛了。”
“但是。”錢恆笑了笑,故意頓了頓,“如果我們不接受這份和解協議,你上市失敗,你的預期財富要蒸發多少億?所以到底籤署和解協議對誰更有利,你們想清楚再來和我談吧。”
*****
一場雙方律師溝通,最終不歡而散。
臨走的時候,徐俊先走後,顧北青才又轉身對成瑤笑笑:“等有空了我們聚聚。”
這才稍微緩和了點劍拔弩張的氣氛。
雖然錢恆的策略完全沒有錯,但成瑤還是有些疑慮,對方走後,她就忍不住問道:“老板,這樣直接拒絕不和白星萌溝通,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錢恆冷冷掃了成瑤一眼,“律師,再厲害、收費再高的律師,也不能替當事人做任何決定,而當事人就算作了錯誤的決定,你作為律師,也隻能尊重她的選擇。”
“那……”
“在和徐俊會面之前,我已經和白星萌溝通過了,她不接受和解,不論徐俊給出什麼樣的和解條件。”
“那為什麼你還讓徐俊回去想想,能不能提供更好的方案?”
“為了給他和解的希望。”
“哎?”成瑤有些沒明白,既然不準備接受和解,為什麼還要給人家和解的希望,“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可以迷惑他們,讓他們分心?不好好準備訴訟嗎?”
錢恆用一種看弱智的表情看了成瑤一眼:“你覺得我需要迷惑別人才能贏?”
“……”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這是白星萌的意思。作為律師,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不用去探究當事人的內心世界。”錢恆掃了成瑤一眼,“倒是你,別因為和對方律師有私交有好感,就對案件不專業。”
成瑤:???
錢恆從鼻孔裡高貴冷豔地哼了一聲:“別抵賴了,你以為我瞎嗎?當著我的面,就和人家律師眉來眼去。”
成瑤:???
“要是對方是你前男友或者現男友這種關系,你需要回避的話,盡早和我申請。”
成瑤隻覺得自己滿頭問號,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自己一句話沒說,錢恆怎麼仿佛都已經腦補出了一臺大戲?
“顧北青是我大學的學長,他研一的是時候我正好大一,他研三那年和我組了學習小組,一起復習司考,我司法考試就是在他的指點下才過的……後來他畢業後就出國了,去伯克利念了JD,我們也就沒什麼聯系了,我都不知道他回國發展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再見到呢……”
“哦。”
成瑤生怕被移出這個案件團隊,繼續解釋道:“真不是什麼男女朋友或者前男友關系,沒什麼需要回避的,我不會因為是熟人就影響到工作的!”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恍惚覺得自己像是給查崗的原配解釋自己沒出軌似的……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案子沒結束之前,不許聚。”
為了參與案子,成瑤豁出去了,她低聲下氣道:“您還有什麼問題嗎老板?”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問了一個話題完全跳躍的問題:“你司法考試多少分?”
“哎?”成瑤抓了抓頭,嘿嘿笑了,“正好三百六,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少一分受罪,我運氣還挺好的……”
“還給你輔導司法考試?就輔導出了這種分數?”
錢恆哼了一聲,神情裡充滿了不屑:“水平也太差了。”
“……”
錢恆說完,才志得意滿地走出了會議室,留下成瑤一個人望著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今天是吃了什麼□□,對顧北青這麼大的敵意???成瑤很想說,錢恆根本用不著有危機感啊,顧北青哪裡有他毒性大,錢恆這五毒教教主的寶座,可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撼動的!
*****
會議結束,成瑤例行需要把會議內容和結果簡單通知白星萌,她在郵件裡簡單寫明了情況,同時把這次會議的全程錄音音頻作為附件發送給了對方。
發完郵件,成瑤正準備梳理梳理案子目前的證據,就收到了秦沁的來電。
“瑤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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