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下個禮拜一還有四天,成瑤心下緊張,自己來得及準備嗎?這可是一個全新的案子啊!
“不需要你做什麼。”錢恆抿了抿嘴唇,仿佛看穿了成瑤的內心所想,“這是董山的離婚案,前因後果你大致清楚,而且這個案件不難,董山自己出軌在先,提出離婚,心裡也有愧疚,願意按照正常的法律規定賠償前妻,甚至多賠一點也願意,隻求著能離婚就行,不在乎錢。”
錢恆冷著張臉,語氣嚴肅漠然:“成瑤,上個案子的錯誤,下不為例,這個案子要是還有任何差池,你就不用在君恆繼續待了。”
“還看著我幹嗎?還不出去研究?”錢恆瞪了成瑤一眼,“打個電話給當事人做下訴前溝通,了解下他為了離婚對財產分割金額的心理底線。”
成瑤愣了愣,咬了咬嘴唇,才抱著材料走了。
成瑤走後,錢恆有些煩躁地松了松領帶,他覺得自己最近有一點不妙,即便沒有吳君的調侃,他也意識到了,他對成瑤,有些過分縱容和回護了。
如果換一個別的助理律師,犯了成瑤這種錯,他會怎麼辦?想也不用想,錢恆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把人開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對成瑤破例了。
因為她漂亮?
不,肯定不是,錢恆想,我怎麼可能是這麼膚淺的人?!長得漂亮能力不行有個屁用!就成瑤這種,撐死隻能當個花瓶,擺著是挺好看的,連插個花都不行!要她何用?!何況還是個關系戶!
自己的原則不能因為任何事被破壞,上個案子給她開了後門,就當給吳君這個介紹人面子了,下個案子,要是有差池,就沒有任何情面可講了。
雖然最近錢恆也知道成瑤對自己充滿感激,晚上準備的晚飯明顯能感覺她的用心,甚至這兩天錢恆早起,他的門口都貼上了便籤。
“早飯在冰箱裡,微波爐熱三分鍾就行啦。”
成瑤秀氣的小字邊上,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畫的真醜。”
然而雖然吐槽著醜,但這張很醜的便籤,此刻還躺在錢恆的口袋裡。他沒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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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即便成瑤畫的醜,但她做的早餐,卻是很好的,連續兩天,錢恆都不用再去買全家的飯團或者面包吃,他甚至覺得以後也沒法再吃了,他的嘴巴完全被成瑤給養刁了。
但做飯是做飯,工作是工作,成瑤工作能力不行,自己也不能就因為做飯好就把她留在所裡啊,公私必須分明。
然而一想到辭退成瑤後,她肯定不會再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睛給自己做飯了,錢恆心裡又有些不舍。
他也沒深想,自己到底是舍不得那種亮晶晶的眼神,還是舍不得美味的飯菜。
那麼,怎麼能辭退成瑤,但又能讓她留在家裡做飯?
錢恆想來想去,覺得隻有讓成瑤知難而退,自己退出了。這樣成瑤不會記恨自己,協商下就應該還能願意給自己做飯了。
按照這個思路,錢恆應該給成瑤安排最難的案子,讓她又一次焦頭爛額被打擊到自暴自棄,放棄做律師這條路。
然而事到臨頭,錢恆最終給成瑤的,是董山這個中規中矩到四平八穩的案件。
錢恆自我安慰道,我這是怕她挾私報復給我飯裡下毒。何況董山這個案子,有成瑤在,至少能幫自己擋住董敏哭哭啼啼的騷擾,這個層面來說,成瑤的用處還是挺大的。
案子可以給簡單的,但有一件事錢恆卻覺得刻不容緩了,那就是必須傳遞給成瑤一個訊息——
自己和她之間,是老板和下屬不可逾越的鴻溝。不能讓成瑤覺得她和自己很熟,不能讓成瑤覺得她可以影響自己,絕對不行。大家的相處應該泾渭分明。
*****
然而事情在成瑤眼裡是完全另一碼事。
翻閱著董山這個案子材料,成瑤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這個案子實在是太簡單了。
如果白星萌的案子是高中奧數題,那董山的案子,就是小學一位數加減法題。
雖然董山和妻子一同創業創辦了真味餐飲,從個體戶慢慢過渡到企業集團的過程中,也有很多牽扯到財產歸屬的瑕疵,然而在這個案件中,董山隻求速度離婚,並不在乎分割走多少財產,因此對律師的訴求也隻有一個——能讓他離成婚就行了。
成瑤聯想起剛才錢恆對她突然的冷漠態度,再看著手頭這個簡單到如送分題般的案子,心裡百爪撓心般的忐忑和難受。
是因為白星萌的案子,自己辦的太差勁了,所以錢恆再也不願意讓自己參與那些有難度、有挑戰的案子了嗎?
錢恆的五毒教,成瑤入教之初,就是抱著學五毒神功的目的來的,現在這樣,就像她不僅沒摸到五毒神功的皮毛,反而被教主錢恆打發去掃茅廁了……
一想到這裡,成瑤就有些沮喪。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雖然對隻能辦這樣簡單的案子有些沮喪, 但成瑤還是認真又細致地看完了董山離婚案的材料,然後給當事人董山打了電話。
董山正好有空, 她就和他約了在君恆樓下的咖啡館見面。
家事案件,不比其餘案件, 涉及到很多當事人的隱私和生活,第一次見面就在會議室裡太過商務, 反而會加劇對方的戒備感,不利於溝通交流。
關於這一點,錢恆自然沒空指點她,但勝在成瑤是個喜歡觀察學習的人,幫錢恆約了幾回第一次見面的客戶,發現他都選擇在離事務所不遠、環境幽靜、有隱私感卻也更為放松的咖啡館後, 成瑤就記下了。
董山到的很準時,一如既往的, 他穿得樸素的甚至有些過分, 眉眼之間一點沒有中年生意人的油膩和精明, 相反,看起來老實本分到憨厚。
如果不是錢恆告知,成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男人, 竟然會因為出軌而向一路扶持創業的妻子提出離婚。
成瑤正在心裡糾結著怎麼來一段開場白,董山就先開了口。
他微微笑著看向成瑤,眼神慈祥:“你和我的女兒差不多大。”
“董敏嗎?”
“恩。”董山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孩子現在在幹嗎, 我要離婚這件事, 對她打擊挺大的,我也挺擔心的,她一輩子順風順水,我和她媽,實在是很不容易才有了她,真是捧在手心怕化了。導致她也習慣了什麼事都順著自己的心意來,一旦有什麼自己沒法左右的,完全沒法接受。”董山一邊說著,一邊有些無奈卻帶著寵溺地搖了搖頭。
看得出來,他是相當寵愛自己女兒的,然而即便女兒痛苦崩潰,也無法改變他要離婚的心。多數女人會為了孩子而忍耐著不離婚,然而這種事,成瑤鮮少看到在男人身上發生。
“這次錢律師讓我約您,是想和您溝通下訴訟的方案。”成瑤甩開了腦海中的想法,進入到了工作模式,她拿出了一份清單,“這是我們整理出來的您與您妻子目前的共同財產部分。”
“這份則是按照目前《婚姻法》,這些共同財產可能會被分割的比例,包括您在真味餐飲中的股權,同時我們也整理了離婚財產分割對您企業可能造成的影響。”成瑤一份份地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表格和資料,娓娓道來,“我們想看看您對此有什麼想法?”
然而對於成瑤辛苦整理出來的材料,董山卻隻翻了翻就放回了桌上:“我沒什麼想法。”他低下了頭,“是我對不起文秀。”
雖然錢恆說過,董山為了離婚願意對財產分割讓步,然而隻要是人,就總有需求,成瑤試圖循循善誘:“您不用不好意思,我是您的代理律師,就是為您爭取權益的,即便在婚姻中有過錯,但您對真味餐飲的成功,也付出了精力,在共同財產中進行主張也很合理。”
“成律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知道我在這個離婚案件裡對財產分割比例的心理底線是嗎?”雖然看著憨厚,但董山畢竟是個老辣的生意人,一眼看穿了成瑤的目的,他換了個坐姿,“我是真的對這個沒有想法,就算多分割點給文秀我也甘願。我隻想盡快離婚。”董山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越快越好。”
雖然說起董敏,董山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失落和愧疚神色,然而一提起離婚,他身上那種快樂和期待卻是即便掩藏也能從身上泄露出來的。
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都要盡快離婚……
成瑤的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猜測:“您、您那位,懷孕了?”
董山的眼睛亮了亮:“這麼明顯?”大概是被成瑤看穿,董山也不再端著了,他爽朗地哈哈笑了兩聲,一掃剛才的陰霾,整個人像是放著光,“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是個兒子!”
談起這個兒子,董山整個人都變得十分亢奮:“所以我這不就要趁著孩子沒生出來之前,給他個名分麼?否則都落不上戶口,以後名不正言不順的,家庭又不健全,怕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說起這個私生子,董山的語氣裡激動中帶著溫柔,“我等這個兒子,可等了幾十年了,盼來盼去,終於算是對得起我老董家的列祖列宗,沒把我們董家的根給斷了!我爸都八十九了,身體也不好,我也想等這孩子出生了給他個驚喜和交代……”
怕給沒出生的私生子留下心理陰影,然而與自己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女兒是否因此會有心理陰影,卻不是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興許是覺察出自己的失態,董山收了收臉上的表情,恢復到了那種憨厚老實的模樣,他有些推心置腹地向成瑤解釋道:“你知道的,我有真味餐飲這麼大一個企業,後來又雜七雜八投資了不少領域,我總要有個兒子接班的。”
成瑤看著眼前恨不得和全世界分享自己老來得子的董山,隻覺得十分可笑。
不欺少年窮與自己青梅竹馬一同創業的妻子,還有如花年紀的女兒,都比不上一個男性生-殖-器。
董敏之前流著淚質問錢恆自己的爸爸為什麼離婚,她或許永遠想不到,在她出生的那個剎那,因為她是個女孩,就已經注定被自己的父親放在了可舍棄的位置上。
然而就算再重男輕女,那也不是找第三者非婚生子的理由啊!
成瑤忍了忍,最終沒忍住:“您當初沒考慮過和蔣女士再生個孩子嗎?雖然當時計劃生育,但您做生意的,也並不是交不起那些罰款啊。”
“我也不是沒想過和文秀再生個兒子,交罰款我也交得起,可我們生不出啊。”董山嘆了口氣,“文秀因為身體原因,要孩子很難,敏敏也是我們好不容易要上的,想再懷一個,幾乎是不可能,我也確實舍不得她為了懷個孩子這麼受罪……”他顯得有些痛苦,“我爸快不行了,他做夢也想有個孫子,我也是沒辦法。你也知道,我們做生意的,總有些逢場作戲的應酬,那次我喝醉了,把她當成了文秀,誰知道之後就有了孩子,還是個兒子,我實在舍不得啊……這就像是老天送給我的孩子,更何況,這是一條生命啊,我沒法親手扼殺他……”
前因後果,幾個回合,便很清晰了,如果是以前的成瑤,此刻就會微笑和董山告辭了,然而經歷了白星萌這個案子,成瑤謹慎了很多。
很多時候,讓你出錯的並非是大處,反而是那些辦案過程中你壓根沒注意到的細節。
“董先生,我能再問一句嗎?如果蔣女士願意接受這個孩子,並且代為撫養,但不想離婚,你能接受嗎?”
董山愣了愣,然後他有些尷尬道:“如果這樣那當然更好,那我肯定不離婚了。”
成瑤點了點頭,又和董山確認了些別的,才送走了他。
任何離婚案件,首先都要了解當事人的心態,是為了什麼緣由離婚,是否還有調解和好的可能性,這樣律師在準備起訴或應訴時,才能對所有情況都有所準備。
家事案件不比商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起訴離婚的,很可能當事人一開始咬牙切齒想要離婚,然而經過法官的調解,想起過去共同的回憶,當庭痛哭流涕抱在一起說這輩子再也不分開的都有。因此律師更要對各種情況有應急方案。
*****
成瑤剛回了君恆,就被錢恆叫進了辦公室。
“和董山談完了?”他交叉著手,坐在老板椅裡,居高臨下地看向成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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