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語氣,還打算繼續裝不認識他。
他淡淡眨了眨眼,打字配合:「你好。」
「許律師,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嗯。」
「那個……我剛才發來的驗證內容是什麼?」
許淮頌對著屏幕笑起來,好像從這一串省略號裡,讀出她的崩潰掙扎。十秒鍾後,他幹脆利落截屏給她。
軟玉:「……」
靜止了足足兩分鍾,手機才重新震動。
軟玉:「對不起,我不小心摁到的……許律師,你現在在美國嗎?」
許淮頌看了眼截圖上,自己暴露的手機運營商信息,回:「嗯。」
軟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許淮頌想說沒關系,他本來就睡得晚,打完字又覺得這語氣不妥,於是刪掉。
就在這片刻沉默裡,阮喻已經接上:「抱歉打擾你休息,等你方便的時候我們再談吧。」
他回頭看著那杯喝空的咖啡捏捏眉心。
神都提完了,這意思是,他可以睡覺了?
阮喻沒再發消息來。他翻到她的朋友圈,盯著空白的界面,以及那行“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看了五分鍾,摁下鎖屏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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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對她裝傻到底的疏遠態度感到煩躁,許淮頌轉頭走進浴室,重新解了浴袍。
花灑的水從頭淌到腳,一個澡衝完,他湿漉著頭發出來,看了眼桌上的手機,最終還是拿起了它,回復:「舊金山時間下午五點吧。」
於是阮喻又得到了一個關鍵訊息,他在舊金山。
過去這八年,他或許就生活在那個距離她一萬多公裡的地方,與她隔著一整片太平洋。
當然,以後也一樣。
她忽然有點慶幸。
這樣看來,他們不需要面對面交流,隔著屏幕,一切秘密就會變得安全許多。
所以五分鍾後,當許淮頌附上郵箱地址,叫她把一應資料先傳過去的時候,她也拿定主意顧全大局,沒再躊躇。
不過這一晚,阮喻還是沒大睡好。因為舊金山時間下午五點是北京時間早八點,這就意味著,她一睜開眼就要跟許淮頌談案子。
這陣子被網絡暴力包圍,她的生物鍾本就紊亂,又被這個約定施加了壓力,直接失眠大半夜,以至於七點半鬧鍾響的時候,她沒抗住,秒掐了它。
再醒來已經過了約定時間,手機屏幕顯示“08:27”。阮喻一下醒神,鑽出被窩。
打開微信沒見消息,她松了口氣。在加州當律師,許淮頌應該不是什麼清闲的人,不會幹等她吧。
不過道歉還是應該的。
她趕緊發消息過去:「許律師,實在抱歉,我起晚了,你現在有空嗎?」
那頭遲遲沒有回復。
阮喻下床洗漱,直到做完早餐,手機還是很安靜。她因此不必狼吞虎咽,得以慢吞吞把肚子填飽。
剛擱下喝空的牛奶罐頭,手機就震了一下,好像算準她吃完了早飯一樣。她劃開一看,見許淮頌發來一個簡單的“嗯”字。
阮喻沒有打官司的經驗,不清楚和律師的交流模式,看他這麼高冷,也不主導談話,隻好再次打字:「那談談案子?」
「面談吧。」
阮喻一愣,他不是在舊金山嗎?
下一秒。
許淮頌:「視頻,方便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頌頌:你略我?
阮阮:QAQ沒有,是微信先動的手!
第9章
阮喻差點沒拿穩手機,猶豫著打字:「冒昧請問,這個案子有必須要視頻面談的部分嗎?」
「嗯。」
她心下一涼。昨晚還想著不用面對面真好,今天Flag說倒就倒。
阮喻低頭看了看身上睡衣睡褲,迅速回:「不好意思,我現在不太方便。」
「多久?」
這樣言簡意赅的問話確實具有震懾力,隔著屏幕無法精準判斷語氣,阮喻甚至覺得,他好像不耐煩了。
想到自己才失約一個鍾頭,又矯情視頻不視頻的,實在說不過去,她隻好誇下海口:「十分鍾後。」
沒見許淮頌說好不好,她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默認計時開始了?
阮喻飛快扔下手機,扒掉睡衣,隨手抓起一件荷葉袖的雪紡衫往頭上套,穿完覺得有點透,又重新脫了添內襯。
來不及換睡褲了,考慮到視頻可以忽略下半身,她轉頭奔到梳妝臺前。
鏡子裡的人因為連日疲憊憔悴得面如菜色。
不行。
都說前男友面前不能輸陣,“前男神”跟“前男友”就差一個字,可不是半斤八兩麼?這麼邋裡邋遢怎麼成。
阮喻拿出素顏霜往臉上抹,又在眼下蓋了點遮瑕,最後薄塗一層水紅色唇釉,臨要大功告成,看了眼劉海,心中警鈴大響。
劉海太油了,洗頭來不及,但她拿來救急的蓬蓬粉好像兩個月前就用光了。
還剩兩分鍾。
她翻箱倒櫃一陣,隻能旋開散粉往頭發上撲。
最後三十秒,她跑到客廳打開電腦,喘著粗氣平緩呼吸,一邊打字:「許律師,我這邊可以了。」
那頭靜止了十五秒才發來視頻邀請。
阮喻一手調整鏡頭角度,一手揉松臉皮,嘗試微笑了一下,然後按下接受鍵。
許淮頌出現在了屏幕裡。
他穿了件簡單又體面的白襯衣,紐扣扣滿,連袖口那兩顆都沒落,正低頭翻著一疊資料,整個人透著股緊繃的職場精英味。
他沒看她,全然處在工作狀態,阮喻松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希望不要跟他產生任何對視。
但好像是聽見了她心底僥幸的聲音,下一秒,許淮頌就抬起了頭。她立刻正襟危坐,跟他打招呼:“許律師好。”
一聲“許律師好”生生喊出了“首長好”的味道。
許淮頌的目光往屏幕上一掠,也像首長一樣,朝她頷首致意,然後重新低頭,翻著資料說:“阮小姐的原稿篇幅有點長。”
阮喻這才發現,他把她昨晚傳過去的資料打印出來了,厚厚兩沓。
她心裡一緊,嘴上鎮定道:“沒關系,你慢慢看。”
許淮頌就真的慢悠悠看起了稿件。
與他的氣定神闲相反,阮喻雙臂交疊,緊張得像小學生聽課,一雙眼盯住屏幕,細細觀察他的神色變化。
她怕他看到哪一段,突然產生了熟悉感。
但許淮頌除了翻頁就再沒有多餘動作,看上去完全是在讀別人的故事。
阮喻慢慢放松下來。
這一放松,就留意到了他周圍的環境。
那邊看起來像一間書房,陳設簡單,桌椅都是冷色調,後方黑漆漆的書櫃整整齊齊排滿了書,好幾本厚得令人咋舌。
他的右手邊,隱隱露出一角黑漆漆的落地窗。
東八區的天已經豔陽高照,西八區卻還沉沒在黑暗中。
阮喻盯著看了會兒,平時就不太好的頸椎變得僵硬,扭扭脖子準備活動一下,卻被對面迅速捕捉到動作。
許淮頌抬頭,忽然與她四目相接。
她猛一頓,扭到一半的脖子,硬是拗出了個歪頭殺的姿勢。
有沒有殺到許淮頌,阮喻不知道,但她殺到自己了。
脖子清晰地傳來咔噠一聲響,她因為痛苦閉了下眼,也就沒發現,屏幕那頭的人,原本寡淡的眼神微微閃動了下。
等她睜開眼,許淮頌已經重新低下頭。
一刻鍾後,阮喻見他好像看累了,翻攏了稿件,大概打算之後繼續,抬起眼跟她說:“反調色盤的制作,說說你的想法。”
她清清嗓子,張嘴卻頓住,垂頭一掃,發現自己根本從頭到尾忘了把相關資料拿來。
她這是在幹什麼,能不能專業點了?
阮喻這邊頓住,許淮頌似乎就懂了,伸手一引,示意她請便。她說句“稍等”,起身打算去書房拿資料,剛一站定卻渾身一僵,如遭雷劈。
那什麼……她的小黃人睡褲,好像沒來得及換?
她緩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然而這時候已經於事無補,她沒忍心回頭確認鏡頭的角度,抬頭挺胸,左右腳打了一次架,手扶著桌沿慢慢轉身離開。
那頭許淮頌握拳掩嘴,忍笑。再過兩分鍾,看見她換了一條半身裙,若無其事地回來。
他也就恢復了冷淡的表情。
為了掩飾尷尬,阮喻坐下後語速極快,直奔主題:“之前一位業內朋友已經做了一部分反調色盤,我摘了其中幾個比較典型的例子,認為可以作為反擊方向。”
許淮頌點頭示意她繼續。
她翻開資料,讓自己集中注意力,說:“第一個方向是細節設置類。比如對方在調色盤提到的罐頭花,雖然那段描寫,我的確發表在對方作者之後,但翻到第七章可以看到……”
許淮頌跟著翻到相關章節。
她把礙事的頭發別到耳後,在資料上拿熒光筆打個圈,拿起來對準鏡頭:“這個位置,我做過鋪墊,說女主角喜歡向日葵和薰衣草。而這處鋪墊卻發表在對方作者提及這兩種花之前。也就是說,表象上的先後不一定作數。”
許淮頌點一下頭,示意這個方向沒問題。
得到肯定,阮喻繼續:“第二個方向是情節設置類。比如我在第十章寫到的,男主角和幾個配角的對手戲。”
許淮頌再次翻到對應頁碼。
阮喻卻頓住了,有點心虛,因為這段完全是真實經歷。
高一時候學習壓力沒那麼大,十班有幾個痞壞的男生特別鬧騰,嫌學校食堂難吃,三天兩頭翻牆出去買炸雞。
有一回,她碰見許淮頌跟他們走在一起,其中一個男生勾著他肩,小聲說:“下課弄把梯子來,放後門牆根那兒。”
她當時很驚訝,想許淮頌這樣清冷優雅,天外謫仙似的人,明明該喝露水長大的,怎麼會跟他們沆瀣一氣,為滿足口腹之欲貪炸雞?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推開對方的手,語氣冷淡:“沒興趣。”
但對方簡直是惡霸,又把手勾回去:“你不弄?那把你手機交給老阮了啊!”
“老阮”是阮喻的爸爸。她知道她爸的暴脾氣,一聽急了,想聽聽許淮頌打算怎麼應付,可那群人已經拐進了教室。
沒法知道後續,為了不讓許淮頌陷入可能的危機,下課後,她憑著爸爸的關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後勤那兒弄來一把梯子,偷偷放到學校後門牆根草叢裡,然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阮喻把這段原封不動搬進了小說,怕被認出來。
看她出了半天神,許淮頌發問:“怎麼?”
她一秒神魂歸位,繼續說:“這段情節,另一本作品也有,但仔細看,發展後續和著墨意圖完全不一樣。我的版本是女主視角,後續是女主角偷放梯子事件,意在展現她的暗戀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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