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季懷沙也覺得自己不能碰她。
於是兩個人躺在床上,摟在一起,各玩各的手機。
季懷沙以前從來都不熬夜,可是確診以後,卻總也舍不得睡覺。
其實該看的都看過了,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他的人生遠比絕大多數人都要精彩。
他也說不清楚還有什麼遺憾,隻是覺得自己實在太年輕了。
二十九歲,要變成亡魂,實在是太年輕了。
江盞水躺在他臂彎裡,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把外賣軟件設置成了停止接單——她明天要搬家,要和季懷沙一起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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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一次約會,應該要好好對待。
見一面,少一面,她要有與S神爭分奪秒的覺悟。
第二件事,她打開代駕軟件,把剛剛騷擾她的中年男人給拉黑了。
她點了一下「加入黑名單」,從此以後,就再也接不到這個人的單了。
季懷沙看著她操作,冷不丁問:「你拉黑我了嗎?」
「沒有呀。」
於是季懷沙沉默了片刻。
一吻落在她額頭上。
「謝謝。」他說,「那天你說希望我們別再見面了,我還以為,你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
這一晚江盞水睡得很好。
又一次睡在了別墅裡,她再次體驗了美妙的「自然醒」。
她不焦慮了,也不做噩夢了,夢裡的季懷沙會跟她親嘴兒,不會再冷笑著叫她「敲鍾人」了。
她覺得挺好的,真的很好了。
季懷沙的別墅和沈嫣的不太一樣,要更「空曠」一些。
沈嫣是個生性活潑,愛好繁多的人,屋子裡也堆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但季懷沙的屋子裡除了生活必需品,其實沒什麼。
與之一比,江盞水的房間又小,東西又多,沒錢租好房,又什麼都舍不得扔。
季懷沙比她醒得早一些,已經開始收拾,在衣帽間裡跟她喊話。
「要不你先別租新房了,先把東西都搬到我這來吧,眼看著快過年了,年後再找新房也來得及。」
江盞水才不幹呢:「快過年了我更不能賴你這,到時候讓你爸媽看見算什麼?」
半天沒聲,隔了很久,季懷沙踢踢踏踏地走進來。
「他們不來,年我自己過,你呢?」
「我沒闲錢回家。」說完,她又覺得不妥,怕季懷沙多想,「我可不是管你要錢的意思。咱們倆可以一起過,我來給你包餃子。」
季懷沙想了想,說:「那把叔叔阿姨接過來吧,那個助聽器你也別瞎配,咱們找個好醫院看看,順便給阿姨做個體檢,看一下術後恢復得怎麼樣。」
這下,換成江盞水沉默了。
她用被子蒙住頭,悶聲說:「季懷沙,你再跟我說一遍吧。」
「說什麼?」
「說你對我好,不是因為同情我,想幫我。」
季懷沙朝她走去,把被子掀開,俯身吻她。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我不想被你忘記。」
江盞水愣了愣,縮起脖子:「我現在都不敢想象,你那封信到底會有多肉麻!」
嘴上這麼說著,她心裡卻覺得飄飄然,不知道是不是魔法顯靈了。
其實也不全是因為戀愛吧。
她忽然想起前幾個月,在她還是沈嫣助理的時候,曾經幫忙整理劇本。
那時她發現,最近的偶像劇早已不再流行古早的「灰姑娘」敘事。
女主可以繼承皇位,繼承家產,繼承美貌或是智慧,繼承絕學或是秘籍……
但絕不能繼承貧窮。
當然了,她可以一時落魄,逃難,甚至為奴為婢,家破人亡,這都沒關系。
但她最終仍然會有一個隱藏起來的厲害身份,比如流落在外的貴族孤女,下凡歷劫的唯一真神,最不濟,也是某個厲害男人的夢中情人。
這世上才子佳人的故事太多,你方唱罷我登場,像江盞水這樣的,隻能站在臺下,發呆彷徨。
她是貧窮的繼承者,平庸的代名詞,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隻有她的本性,是真的勤勉善良。
可這世界告訴她,「善良」是道附加題,需要和美麗的臉蛋,高貴的身份一起作答,才能得分。
隻有善良,是壓根不配被愛的——要是沒有季懷沙,她差點就信了。
兩人去搬家,季懷沙沒開那輛「風之子」,而是叫了輛網約車。
快年底了,司機比較少,等了五分鍾也沒人接單,他才加了點錢換成專車。
當初江盞水跟他說,「風之子」如果開進她們那個小區,會被人誤會,這話他一直記在心裡。
今天早上收拾的時候,他特意沒戴表,還穿了一身優衣庫,沒熨,翻箱倒櫃找出來的。
江盞水當然看出他在「裝窮」,在為了她花心思。
她覺得很納悶——男人這種東西,心地也可以這麼好嗎?
老實說,沈嫣那些前男友已經快把她嚇傻了,不管是帥的還是有錢的,全是垃圾。
更不用說她平時賣酒,代駕遇到的大部分男顧客,簡直比沈嫣的前男友還不如。
季懷沙這種心思細膩,心地善良的好男人真的存在嗎?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季懷沙問:「想什麼呢?」
江盞水誠實地說:「想你為什麼這麼好。」
季懷沙勾起嘴角,說了個地獄笑話:「可能是男人快要掛在牆上的時候,就會比較老實。」
江盞水也笑了,說:「你不知道,我經常遇見像昨天那種人,猥瑣男,還偷拍我,我就一把抓住他,搶他手機。可他不承認,還說你又不好看,我偷拍你幹嘛?我說我好不好看你也不能偷拍我!」
季懷沙沒有義憤填膺,也沒有當場表演一套「心疼寶寶快抱抱」。
他靜靜地聽著,問:「然後呢?」
「然後他女朋友出來了,說我自作多情,當時我都傻了。」頓了頓,江盞水低著頭,莫名其妙地說,「她長得特別像我一個好朋友,看男人的眼光也像。」
車停在巷子口,離小區大門還有一百多米,但巷子太窄,專車又寬,實在是開不進去了。
下車後,江盞水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公共廁所:「我去換個衛生棉,要不你先上樓,幫我收拾收拾,沒用的東西就直接扔了吧。」
季懷沙覺得有點奇怪:「上樓用自己的洗手間,不是更方便嗎?」
江盞水笑了笑:「合租房的洗手間,和公共廁所也沒什麼區別。你上去吧,我給你鑰匙。」
季懷沙在小區裡七拐八拐,爬了五層樓,終於找到了江盞水的家。
牆上貼著各種小廣告,有開鎖的,疏通管道的,送桶裝水的,把門牌號都給遮住了,害他差點沒找到。
大門按密碼就能開,除了廁所以外,裡面被分割成了四個房間,其中一個居然是廚房改的。
一進門,季懷沙就聽見有人在叫。
一對男女,叫得比日本人還誇張。
他確定這不是某種視頻的聲音,而是切實發生的白日宣淫。
因為他聞到了一股怪味兒——他是男人,他知道那是什麼味兒。
季懷沙皺了皺眉,停在玄關處,腳下的地毯髒兮兮的,寫著 sweet home。
甜蜜之家......
腥膻之家還差不多。
他實在難以想象,江盞水是如何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的。
叫聲的來源是主臥,廚房改造的那個房間裡面也有人。
一個看起來還沒二十歲的小男生,從門裡探出頭來,腦袋上戴著個巨大的耳機,但根本就不降噪。
因為季懷沙隔著老遠,都聽見他耳機裡正在放網課。
網課老師扯著脖子:「你們高中玩了三年,渾渾噩噩!現在想和別人站在同一個起跑線,請問憑什麼!」
男生摘掉一側耳機,衝著季懷沙喊:「來看房呀?」
他也不是故意想喊,隻是整天戴著耳機,音量開得太大,他耳朵都有點背了。
他也不是故意想每天都戴著耳機,隻是隔壁那對情侶實在是太吵了,從早吵到晚,吵得他不戴耳機就沒法學習。
季懷沙舌頭頂了下腮幫子,因為眼下荒唐的情況而發了一會兒呆。
他半天才說:「我不看房,我來幫江……來幫人搬家。」
他想了想,不太希望這裡的人知道江盞水的名字。
「哦,那就是上著鎖的那一間,沒人叫喚的那一間。」說著,男生縮回腦袋,故意把門摔得很響:「要S了,一天到晚叫叫叫!」
他關門的間隙,季懷沙看見桌上攤著一本書。
說是書,其實就是自己打印的盜版,《零基礎專升本數學衝刺》。
季懷沙被這些場景衝擊得頭暈目眩。
這已經不是生動,或不生動的問題了。
如果他看著這樣的場景,感受到的是所謂的「生動」,那他簡直又蠢又壞又傲慢。
但他明白江盞水為何會對他的幫助應激,甚至稱之為「扶貧」了。
是他對貧窮的理解太淺薄——貧窮不僅是沒有錢。
貧窮是不舒適,是沒尊嚴,是失去隱私,是安全隱患。
貧窮是一個女人,要和陌生男人共用一間廁所。
貧窮是一個考生,要在宣淫聲中聽盜版的網課。
貧窮是就連想要一個人靜靜,都成了奢侈。
而這段日子,江盞水就住在這裡,吃著過期的八寶粥。
冒雨騎回家,徹夜難眠時,她就想起那個漂亮的有錢人,叫她是「敲鍾人」。
季懷沙懊悔地抓了抓頭發。
手指有點發麻,他用力蜷了蜷,攥成拳頭。
江盞水的房門上掛著一把鎖,除了自帶的門鎖,還加了一把老式的鎖頭。
左邊住著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右邊住著個大白天交配的色情狂,她不害怕才怪。
季懷沙開了門,走進去。
房間很小,沒有窗戶,有股潮氣,不太好聞。
裡面一共就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很簡陋的木頭櫃。
桌子下面囤著很多日用品,都是江盞水平時薅的羊毛,雜七雜八的,但被她收拾得挺規整。
打開櫃門,衣服很少,春夏款還稍多一點,秋冬款一共就兩條秋褲,三件毛衣。
至於棉服,隻有她室友留下來的那一件,現在正在她身上穿著。
掛起來的衣服一共有三件,其中明黃色的夾克衫,很明顯是某外賣軟件的工服。
和它配套的黃色頭盔掛在旁邊,上面有兩個小耳朵,代表她送單又快又準,好評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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