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第3章

周從嘉向我下跪，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巴掌，他媽看到了心有不滿想把人拉起來，被自己丈夫使勁拉住。

 

說實在的，我對周從嘉的動作沒有半點憐惜，隻覺得像個小醜在那做滑稽的表演。

 

隻是我媽悄悄拉著我的手，說我跟周從嘉戀愛這些年，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也算半個同居狀態，以後想再找個好男孩不容易。

 

我壓根不在意這些。

 

可我在看到我媽幹枯下垂的臉頰皮膚和眼底的淚花，一轉眼還有我爸霜白的雙鬢時，心軟了。

 

他們都老了。

 

5

 

發現周從嘉疑似出軌那天，是一個很尋常的工作日。

 

Advertisement

我的師父楊連溪讓我提前去會議室準備待會兒開會用的 PPT。

 

恰巧撞上周從嘉所在的小組剛剛開完會，其他人都走了，剩他和還沒出實習期的小姑娘。

 

還沒斷開連接的大屏幕顯示那個叫齊雯的小姑娘正在苦兮兮備注方才組長提出的奪命三連問。

 

周從嘉在旁邊陪她。

 

這個時候的周從嘉也就比齊雯早進公司兩個月，勝在之前有過一年工作經驗，上手很快，實習生齊雯就分在他身後給他帶。

 

我很確定，周從嘉將手伸向齊雯手邊的咖啡杯的時候特意瞄了一眼。

 

他喝了一口之後假裝自己順手拿錯和齊雯相視而笑，後者頓時紅了臉。

 

這是我和周從嘉相戀的第七年，七年間偶爾通過大數據出現在眼前的「七年之痒」的字樣在此刻具象化。

 

他和更年輕更漂亮的女生眉來眼去，我看著他和更年輕更漂亮的女生眉來眼去卻沒有覺得憤怒，反倒是松了口氣。

 

在提車事件之後，我怎麼看周從嘉怎麼不順眼，其間一言不合我隻會冷眼說：「能過過，不能過就分。」

 

每次我這樣，他又開始他的下跪扇巴掌發誓三件套，聯合著公司所有人見著我都要用揶揄的語氣替他說好話。

 

他在公司喜提「老婆奴」稱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愛我愛得不可自拔。

 

他沉浸在這樣的角色扮演中洋洋得意，帶給我的隻有愈發絕望，但凡我每次跟他吵完架，我的同事都會來勸一句嘴：「這樣的好男人不多了，你還要怎樣。」

 

無端端在外人眼中，爭吵中的過錯方永遠是我，是我不知足。

 

周從嘉在我倆工作的地方編織了一張網，SS將我粘住，等到我所有的脾氣都被磨去後隻能任由擺布。

 

我大抵是自私的，我竟然希望他有了新歡之後能夠果斷和我分手，而不是一邊纏得我無法呼吸，一邊還要將自己的觸角伸向別處。

 

隻是可惜了這個女孩子。

 

單從外表和年齡來看，周從嘉配不上她。

 

「上班的時間，還是不要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男朋友身上。」

 

身後響起了低沉的嗓音，楊連溪接過我手裡的筆記本電腦，輕飄飄看了會議室一眼，又看向我：「這一點，男人就比女人現實得多，上班時間注意力更多在自己同事身上。」

 

說完，楊連溪徑直走進去，右手食指和中指彎曲，關節敲打在桌面上，將兩個埋頭苦幹的年輕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你們應該可以回到自己工位上忙。」他道。

 

周從嘉趕緊起身，友好笑笑：「楊工。」

 

齊雯怯怯跟話：「楊工好。」

 

我緊隨其後，眼神放在周從嘉身上，企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心虛，周從嘉眼神反倒是坦坦蕩蕩，見到我後笑意更濃，露出自己可愛的小虎牙：「茗茗，中午食堂見，食堂二樓新開了個米粉窗口。」

 

沒等我答應，周從嘉從容不迫，在齊雯抱著沉重的電腦和筆記本起身後，沒有搭把手，沒有給予任何紳士風度，徑直離開。

 

齊雯緊隨其後。

 

「不如把眼睛挖出來黏在他身上。」見我久久沒回神，楊連溪挖苦道。

 

我收回眼神，桌子上的咖啡杯杯口處帶著明顯的口紅印記。

 

一想到昨晚，周從嘉用喝過這杯咖啡的嘴親吻過，我突然惡心作嘔。

 

楊連溪頭也沒抬，話語惡毒：「懷了就直接打掉，別想著去父留子，劣質基因遺傳的可能性很大。」

 

我被他刻薄的言語弄得惱怒：「你是見不得我好嗎？」

 

「我見不得你好？」楊連溪這才抬頭，他單手撐著桌子，另一隻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落在筆記本電腦的觸摸板上，純棉白色 T 恤外套著深藍色襯衫，卡其色直筒休闲褲，挺拔的身材，歲數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三十歲，「我見不得你好你不分手我還苦口婆心地勸？見不得你好你每次任性酒桌上不給人好臉色我還得護著，下飯桌了還得要哄你？見不得你好你沒上進心我還推著你往前走，讓你能升職加薪？」

 

「奚茗，誰教得你這麼沒良心？」

 

他細數的每一條「罪狀」我都無法反駁，隻好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讓你管我！」

 

楊連溪冷哼一聲：「是，我上趕著犯賤。」

 

後來我又撞到好幾次周從嘉對齊雯有意無意的輕浮舉動，內心的糾結不斷放大，最終良心抵過了自己的私心，趁著周從嘉請假，齊雯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孤零零，我端著飯碗過去，想跟她說離周從嘉遠點，他配不上她。

 

即便周從嘉對她每一次的曖昧舉動，她沒有表現出生氣或者不適。

 

我隻當她是內心膽小怯懦，對於前輩一些稍微逾矩的舉動不懂拒絕。

 

但楊連溪卻拉住了我。

 

他凌厲的眼神看過來就知道我想做什麼，諷刺的語氣倒豆子似的出來：「人家剛畢業的小姑娘都比你聰明上進，少管人家，還有，之後周從嘉以任何理由找你要錢都別給，你要不想背上夫妻債務的話，也別被人哄兩句就頭昏腦熱去領了結婚證。」

 

他話裡有話，我連忙追問：「你什麼意思？」

 

楊連溪沒回我，他拉著我找了食堂角落坐下來，拿著筷子狀似不經意說道：「我要跳槽了，跟我走嗎？」

 

我的大腦一下宕機。

 

我畢業那年就跟著他了，我所有的工作經驗，所有的人情世故都是他教的。

 

剛進公司的時候有同事故意給我挖坑，楊連溪直接當著人家領導的面懟了回去。

 

在實驗室的時候被老人陰陽怪氣，楊連溪讓他喝點濃硫酸治治嘴賤。

 

我跟著他五年，沒受到過一點兒職場霸凌，隻要他一升職，要麼我就漲工資，要麼我也跟著升職。

 

我以為我會就這樣跟著他直到退休，他竟然要走了。

 

「你要去哪？」我問他。

 

「S 市，鼎峰科技，去那搞研發。」他回。

 

「你在榮康不也是研發崗位嗎？」我大腦有些懵，「你是想去大城市闖闖嗎？」

 

「奚茗，」楊連溪眸色認真，「榮康還是太小了，它不願意扛風險，隻想按部就班地掙錢，鼎峰的領導層答應我，願意給我一個全新的實驗室，團隊成員由我自己選，他們讓我創新，也願意替我的創新承擔風險。」

 

我垂眸，食堂油水極大的飯菜看起來膩人得很，讓人沒有胃口。

 

「我不去。」我拒絕道。

 

我隻是個小人物，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我也沒有闖一闖或者掙大錢的想法，我和榮康一樣，隻適合按部就班地生活。

 

仿佛是意料之中，楊連溪臉上沒什麼其他表情，在動筷之前說了句：「後悔了就找我。」

 

6

 

後來我反復騷擾楊連溪詢問他那些關於周從嘉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總是用「你跳槽過來我就告訴你」這句話來打發我。

 

詢問無果，我隻能多注意周從嘉和齊雯。

 

我安安靜靜不鬧騰，周從嘉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漸漸減少。

 

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周從嘉更注重打扮了，酒肉朋友更多了，業餘生活更豐富了。

 

他的襯衫外套鞋子動輒幾百上千，手上戴的一萬多的表，總是大手一揮就是請人喝酒吃飯。

 

他已經很少留宿在我這裡。

 

我在某一次被叔叔阿姨叫過去吃飯的時候聽到阿姨吐槽，周從嘉一到家就打遊戲。

 

我沒把這句吐槽放在心上，因為周從嘉留宿在我的公寓的時候也打遊戲，我經常能聽到他的手機裡傳出「全軍出擊」、「Victory」、「Defeat」，又或者是「加油特種兵」這樣的字眼。

 

後來他留宿在我這裡的時候，他洗完澡打遊戲，我瞄了一眼屏幕，並不是我認識的王者榮耀或者和平精英，而是一款我壓根沒見過的古風遊戲。

 

他操控的角色正坐在一匹有著金色翅膀的白馬上，身後還坐著個女角色。

 

在公司，周從嘉對齊雯逾矩的舉動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膽，但是這小姑娘，小便宜願意給周從嘉佔佔，真到了吃大虧的時候，總能不動聲色地哄過去。

 

我不明白齊雯想要幹什麼，是很喜歡吊著周從嘉的感覺嗎？

 

但不管怎樣，知道這小姑娘對周從嘉大概隻是玩玩，我松了口氣，內心的愧疚感減少了許多。

 

周從嘉這些年的言而無信也警醒了我，別人是靠不住的，自己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所以我將更多的目光放在工作上。

 

從前我總想著在一個自己滿意的職位上扎根就行，太拼搏會讓自己很累，可現在，我真的迫切想要一套房子，不需要多大的空間，多好的地段，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家就行。

 

趁著現在還年輕再往上升一升，爸媽再幫襯點，靠自己就行。

 

要不是周從嘉跟我求婚，我真的想在榮康待一輩子的。

 

早八晚六中午休息兩小時，雙休，一個月工資扣除五險一金和個稅後到手七千多，工作內容簡單輕松，技術崗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情世故。

 

對我來說是很美好的工作。

 

可我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我身邊的同事全都成為了周從嘉操縱的傀儡，他們每天在我耳邊嗡嗡叫，企圖讓我深陷深淵無法脫身。

 

7

 

遞交離職申請後我如今的頂頭上司頗為惋惜地挽留我，說我要是對現在的職位不滿意他可以調我去其他的職位，還貼心地問我大學學的什麼專業，他可以找個對口崗位給我。

 

如果是初入職場的我，一定會因為領導的話心生暖意。

 

可現在，我知道，他們隻是不想花時間和金錢成本去培養新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