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殷蕙穿好鞋子跟過來,就見魏曕站在屏風內側,正寬衣解帶。
殷蕙受驚不小,就算他有興致,也不至於這麼急吧?乳母、衡哥兒都在外面,早知道他多暗示一點,她好安排孩子去花園玩。
就在此時,她聽見魏曕吸了口氣,似是在忍受什麼痛苦。
殷蕙登時收起那些花花念頭,快步繞過屏風。
此時魏曕已經脫掉了外袍與中衣,露出一片未經烈日暴曬的白皙胸膛來,可在那一片白皙當中,左肋骨靠近後背的一側卻多了一處烏青,像個拳頭印。
“您跟人打架了?”殷蕙吸著氣道。
魏曕瞪她一眼:“軍中切磋。”
打架,當他是二郎、三郎?
“幫我塗藥。”魏曕坐到床邊,將一個青瓷瓶遞給她。
殷蕙裝出十分心疼的模樣,一邊給他塗藥一邊埋怨道:“既然是比武切磋,誰下手這麼狠?”
魏曕頓了頓,道:“馮騰。”
殷蕙吃驚地抬起頭,他還是跟馮騰動手了?
魏曕皺眉道:“據我的觀察,馮騰隻是好武,並無龍陽之癖,流言止於智者,你以後休要亂傳。”
不過,馮騰喜歡糾纏人比試倒是真的,去年馮騰明明答應了將來戰場上與他比殺敵數量,沒過多久又湊了上來,魏曕不勝其煩,今日終於與他比了一場,不小心挨了馮騰一鐵拳。
“馮公子受傷了嗎?”殷蕙緊張地問。
魏曕:“我也打了他幾拳,應該沒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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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蕙松了口氣,這場比試換了時間也換了方式,兩人沒有騎馬,馮騰也就沒有跌落馬下,傷勢自然不同。
“下次小心點,他是純武夫,您不一樣。”殷蕙繼續塗藥。
魏曕看著她專注的眉眼,忽然問:“我如何不一樣?”
殷蕙想了想,笑道:“您除了練武,還喜歡看書,文武雙全。”
魏曕就被她的笑容勾出了點興致,就在此時,殷蕙捏了捏他的胳膊,道:“上次你們劃龍舟,我都看見了,馮公子的胳膊比您粗了小半圈,您跟他比拳法,肯定要吃虧啊。”
魏曕臉色一沉:“非禮勿視。”
殷蕙朝他撇撇嘴:“父王允許我們觀禮,就說明不在乎讓我們看幾眼,再說了,不光我,大嫂二嫂還有那些官家少奶奶都看了呢,怎麼,隻許你們天天盯著歌姬跳那不正經的舞,我們看幾眼正經的龍舟比賽,都不行?”
這小嘴叭叭叭地說個不停,魏曕突然將她拉到懷裡。
殷蕙驚呼一聲。
魏曕動作一頓,掃眼外面,他便沒有做什麼,隻看著她道:“下次不許亂看。”
殷蕙眸光流轉,索性坐在他的腿上,捏捏他的手臂,一臉神秘地道:“其實我看過比馮指揮使還要健碩的人。”
馮谡乃燕王麾下第一猛將,無論刀法還是身形之魁梧,魏曕都沒有見過能超過馮谡的,聞言便問:“何人?”
殷蕙笑道:“明早我讓金盞去安排,傍晚城門口,您親眼見見,便知道我所說不虛了。”
魏曕懂了:“你的伙計?”
殷蕙:“差不多吧,如果您感興趣,明晚再與您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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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黃昏,魏曕進了城門,像上次找她的馬般掃視兩側街頭,然後他就看見一位穿灰色粗布短褐的壯漢。
城門前百姓們熙熙攘攘,個個都在為生活奔波,唯獨那壯漢,鶴立雞群猶如一棵歷經寒霜而不倒的蒼松,面容剛毅,目光內斂,仿佛周圍發生什麼都不會牽動他的情緒。
當魏曕看過去的時候,廖十三也看到了他。
雖然尊卑有別,廖十三也想接受三夫人的引薦去燕王的護衛所裡做事,可他並沒有像周叔那般卑微地恭迎魏曕,而是維持默立的姿態,隻有目光跟隨魏曕,隨著魏曕的移動而移動。
漫長的對視過後,魏曕朝他點點頭,策馬離去。
“三爺,那人絕非等闲之輩。”長風也看到了廖十三,對主子道。
魏曕隻想快點回府,向殷氏打聽此人的來歷。
於是,吃過晚飯,殷蕙就坐在床上,繪聲繪色地給魏曕講起廖十三行走江湖的英勇事跡來,譬如祖父遇見廖十三那日,廖十三所在的商隊幾十個護衛都死了,隻有廖十三殺都殺不死,劫匪們不想白白折了人手才丟下廖十三在大漠裡自生自滅,又譬如廖十三為了報答祖父的救命之恩,從此不辭辛苦地替廖家商隊效力,重情重義。
魏曕默默聽著,此時問:“既然如此,你為何向我引薦他?”
她安排廖十三給他相看,不可能隻是讓他見識對方魁梧的體格。
殷蕙猶豫片刻,道:“內情不好明說,總之是我堂哥得罪了廖叔,廖叔鐵骨錚錚,不願再為我們家效力。哎,通過此事您也能明白我為何要扶植阆哥兒,我那堂哥,真不是什麼好人,祖父差點被他氣病了。”
魏曕想到了月初她多出的那趟門,大概就是處理殷聞與廖十三的恩怨了。
“他住在何處?明日讓長風去試試他的功夫,如果他能打敗長風,我會向父王引薦他。”
殷蕙高興道:“他就住在潼關烤肉馍鋪子的後宅,鋪子生意忙,前面人多眼雜的,您叫長風去後門叩門。”
魏曕記下了。
次日,長風奉命去廖家走了一趟,比試完了,再去衛所見三爺。
魏曕上下看他一眼:“如何?”
長風慚愧道:“比了拳腳與刀法,我都輸了。”
魏曕:“比了多少回合?”
長風頭垂得更低:“其人力大無窮,拳法我隻堅持了十二回合,刀法他精妙不如我,我堅持到了三十招。”
魏曕點點頭,勉勵道:“輸給他並不丟人,可有受傷?”
長風難掩苦色:“挨了幾拳。”
魏曕讓他去軍營領傷藥。
回到王府,魏曕就去找父王稟報此事。
燕王聽了廖十三的來歷,摸著胡子思忖道:“也不知道殷家小子究竟做了什麼。”
魏曕自然已經派長風查過,結合廖秋娘燒了王家廚房一事,很容易猜到真相。
燕王哼道:“沒出息的玩意,殷家遲早敗在他手上。”
早知如此,當年他就該多跟殷墉要點銀子,白花花的銀子,與其糟蹋了,不如充當軍需,還能給殷家後輩積德。
魏曕垂眸,妻族家裡出了這種事,他面上也不光彩,隻是他也惜才,不忍為了面子錯過一位猛將,廖十三那人,即便不懂兵法,亦可衝鋒陷陣,重挫敵軍。
燕王瞥見兒子的神色,咳了咳,道:“你媳婦很不錯,純良明理,且舉薦有功,可見殷墉教女有方,隻是二房不中用。”
魏曕:“父王謬贊了。”
燕王:“嗯,你先帶廖十三去衛所吧,下個月我要去圍場秋獵,到時候再看看他的本事。”
魏曕領命告退。
殷蕙從他口中聽說“秋獵”二字,眼睛便是一亮。
魏曕道:“你先別高興,父王並未說要帶內眷去。”
殷蕙笑道:“可父王也沒說不許我們去,怎麼,不如咱們打個賭?如果我贏了,您再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輸了,我……”
她湊到魏曕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魏曕看她:“你當真會跳?”
殷蕙:“殷家姑娘都多才多藝無所不精,要我給您數數我一共有過多少位女先生嗎?”
魏曕從未聽過如此自誇之詞,頓了頓,同意與她賭。
三日後,燕王準備七月中旬去圍場秋獵的消息就在整個王府裡傳開了,不但他會帶上妻妾,還允許兒子們帶上媳婦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蕙蕙:開心!
二爺&紀纖纖:開心!
燕王:老三怎麼繃著臉,不想去?
第56章
燕王府其實就是一座規格略小的皇宮,規矩森嚴。
京城的皇後妃子們基本一輩子都出不了宮,燕王府裡的女眷亦是如此,隻稍微自由點,譬如郭側妃可以回娘家瞧瞧,紀纖纖偶爾可以拉著二爺魏昳出門逛逛,殷蕙則在燕王的默許下可以每個月出趟門料理嫁妝產業。
殷蕙外出有因,郭側妃、紀纖纖是恃寵生嬌,而像徐王妃、徐清婉等人,那是自己願意恪守禮法,一點僭越的行為也不屑。
但誰又真的喜歡被關在一座華麗的牢籠裡?
所以,燕王要帶眾人去圍場秋獵的消息一傳出來,王府後宮各房主子丫鬟都喜氣洋洋的,把過年的氛圍都比下去了,二郎、三郎更是差不多每日都要把秋獵掛在嘴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撒撒歡。
衡哥兒還不懂這些,他隻看到娘親與丫鬟們說說笑笑地在收拾各種箱籠。
衡哥兒很喜歡那些箱籠,也喜歡幫忙收拾,金盞剛取出一件裙子疊好,衡哥兒就給扒亂了,銀盞才把幾樣首飾裝進匣子,衡哥兒就把他的一個小玩具也放了進去。別人都是認認真真地做事,他在那裡認認真真地搗亂,殷蕙訓他,小家伙還開心地笑。
傍晚魏曕來到後院,看見次間裡擺了一個箱籠,格外突兀,正疑惑箱籠有何用,箱籠裡面的彩緞居然動了,隨即冒出衡哥兒的小腦袋。
魏曕差點沒繃住笑,走過去要把兒子抱出來。
衡哥兒推開爹爹的手,就喜歡在箱子裡待著。
殷蕙對魏曕解釋道:“這一整天都在給我們添亂,後來就喜歡鑽箱子玩,我幹脆給他擺一個在外面。”
箱子有衡哥兒肩膀那麼高,小家伙一會兒站著,一會兒坐下去。
箱子兩邊有提手,魏曕叫兒子坐好,他提著提手,將箱籠拎了起來。
衡哥兒就像坐轎子一樣,跟著爹爹在屋裡轉了一圈,魏曕放下箱子,他還不幹,還要。
殷蕙坐在榻上,看著魏曕陪兒子轉了四五圈,衡哥兒才肯出來。
兩輩子,隻有與衡哥兒在一起的時候,魏曕才像一個真正的大活人,充滿了人情味。
不過,衡哥兒也就這兩年能使喚爹爹了,等衡哥兒去書堂讀書時,魏曕就會變成一個徹底的嚴父,開始嚴格教導衡哥兒的學業與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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