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婳笑了笑沒說過,清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讓她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容瑕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在遠處的山腰間,一簇簇粉紅妖娆的靜立著,像是粉紅的煙霞,帶著朦朦朧朧的美。
然而幾個衣衫褴褸的乞丐卻打破了他們的興致,不知道這些乞丐是從哪裡走出來的,他們衣衫褴褸,臉又瘦又髒,一個女人手裡還抱著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毫無動靜地躺在她懷裡,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餓得暈過去了。
這幾個乞丐看到容瑕與班婳,雙眼頓時變得極其明亮,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久到他們快要放棄時,終於找到了前方的一縷亮光。
噗通。
抱著孩子的女人坐在了地上,張開嘴嚎啕大哭,不知是興奮還是難過。
班婳看著這幾個乞丐在官道上又哭又笑,扭頭去看容瑕。
容瑕給杜九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去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是京城的乞丐,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直接在官道上行走。
按大業律,未經允許,普通百姓不可在官道上行走,違者徒一年,罰銀十兩。
班婳掏出一個裝零嘴的荷包,遞給身邊的護衛,指了指那些狀若瘋癲的乞丐。
抱孩子的婦人拿到荷包,朝班婳磕了一個頭,便急切地拆開荷包,因為她動作太急,荷包裡的東西掉了兩樣在地上,她撿起來就往嘴裡塞,然後又從荷包裡拿出一塊糕點遞到半昏不醒的孩子嘴邊。
就在班婳以為這個孩子不會張嘴吃東西時,這個孩子竟然張開了嘴,他的嘴張得很大,那樣式不像是在吃糕點,而是在啃一頭牛。
“伯爺,郡主,屬下問過了,這些人是從齊州逃難而來,”杜九表情有些凝重,“他們說,齊州爆發了很嚴重的雪災,死了不少人,他們原本是齊州當地的富戶,可是在進京前,被人搶了金銀馬匹,這是他們的路引。”
現在重點不是這些人的身份,而是齊州雪災的真假。
若是真的,為什麼齊州的官員沒有上報?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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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婳與容瑕這幾個自稱是逃難的乞丐帶進了京,然後把人交給了大理寺。
容瑕對班婳歉然一笑:“本來還想多陪你一會兒, 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我恐怕等下還要進宮一趟。”
班婳點了點頭,表示十分理解:“正事要緊, 你隨意就好。”
容瑕騎在馬背上,目送著班婳走遠,對杜九道:“齊州知府是石家的人?”
杜九點頭:“齊州知府是石夫人的娘家子侄。”
“齊州知府也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能逃出來的難民本是不易, 還被他一路追殺, 真正逃到京城的竟然隻有這幾個人, ”容瑕調轉馬頭, “去查一查是誰在背後護著這幾個人。”
不然依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 怎麼可能成功走到京城來?而且他們連馬匹金銀細軟都丟了, 唯有路引還好好留著, 不知道這些人是早有防備, 還是下定了決心要來京城告御狀?
“伯爺,您現在去宮裡,石家那邊……”
“人是我帶進來的,若我裝作一無所知,陛下那裡就交代不過了,”容瑕垂下眼睑,掩飾眼底的冷意,“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主意。”
杜九知道伯爺向來是有決斷的人,便不敢多言。
班婳回去後,就把這件事當做八卦說給班家人聽了。
“雪災?”陰氏皺了皺眉,“齊州離京城並不算太遠,當地官員有多大的膽子,才敢掩蓋真相?”
去年冬天的雪確實比往年更大一些,他們身在京城的人從未聽說哪裡遭了災,隻有一些官員說著什麼“瑞雪兆豐年”,倒與災禍扯不上任何關系。
“光靠他一個人肯定壓不住這麼大的事情,”班淮一臉嚴肅道,“沒準他在京城還有同伙。”
“誰?”班恆好奇地問。
“我怎麼知道?”班淮一臉理所當然道,“你爹我如果連這都知道,我還當什麼紈绔?”
班恆點頭:“那倒也是。”
陰氏每次聽到父子兩人這種對話,就覺得格外糟心,這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與孩子,她甚至覺得多看一眼都嫌煩。
當紈绔難道還當出榮譽感了?
“乖女,你今天就跟容君珀出去看了下孔雀?”班淮懷疑地看著班婳,“看幾隻孔雀會花這麼多時間?”
“我半道上遇到點事兒,跟石家姑娘起了些矛盾……”
“又是石家?”班淮皺眉,“自從嚴家人失勢後,石家人就越來越猖狂了。這會兒太子還沒有繼位,他家就擺出國丈的架勢,我怕他們會給太子帶來麻煩。”
班家人齊齊沉默,因為他們都想起,嚴家人倒霉……跟他們還有點關系,而且太子麻不麻煩也不重要,反正幾年以後,江山都沒了。
“石家再猖狂咱們也不怕,”班淮拍了拍桌子,“婳婳,你可不能在她面前受委屈,反正我們家也不用求著石家辦什麼事,咱家的人,可不慣著他們的臭毛病。”
“那石家小姑娘瞧著倒還不錯,不曾想心思竟這般重,”陰氏搖了搖頭,對班婳道,“這樣的女孩子若是能想通還好,如若不然,這輩子定會活得很累。”
班恆撇嘴道:“她那已經不是心思重,是心思有問題。她有時候看姐的眼神,挺瘆人的。”
“那我也不怕她,”班婳小聲哼哼道,“在我夢裡,她跟謝啟臨還不清不楚,謝啟臨就是在給她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才受傷的。”
“謝啟臨那個花心獨眼狗還跟石家二姑娘有一腿?”班恆嘆為觀止,半晌才道,“他的真愛不是那個風塵女子麼?”
“如果是真愛,就不會把人丟在了外面,自己回來了,”陰氏並不太喜歡聽到謝啟臨此人的名字,“當然是我們眼瞎,替你姐姐找了這麼一個未婚夫。”
“母親,這不能怪你,當初也是我自己同意那門婚事的,”班婳笑著抱住陰氏胳膊,“再說我現在不是換了一個未婚夫麼?”
班恆:我的親姐哎,請不要把換未婚夫說得像是在換一件衣服這麼輕松。
班婳以為齊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陛下應該震怒,結果幾天以後,朝堂上仍舊安安靜靜,甚至沒有任何人提起齊州。
她不懂朝堂,也不懂政治,隻是覺得齊州那些死在災難中的百姓有些可憐。
以前她不懂死亡,可是自從她做了那幾個怪夢,祖母又過世後,她對死亡有了新的理解。
死亡,便是天人永隔,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再也摸不到,隻能靠著回憶,一點一點描繪著他的容顏,當時光漸漸離去以後,記憶中的容貌也會變化,褪色,最終隻會留下一張模糊的人臉。
她坐在窗戶邊,望著院子外那棵看起來有些不太精神的石榴樹,樹匠說剛移植過來的樹木就這樣,不過這棵樹挖出來的時候十分小心,沒有傷到主要根脈,所以肯定能存活下來。
陽光穿透樹葉,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點,班婳忍不住回憶起從前,良久後,她對身後的如意道,“如意,明日我要去正德寺上香,你去問問世子,他要不要與我同去。”
如意見郡主神情有些恍惚,擔心她心情不好,找到班恆以後,就順口提了一句班婳神情看起來有些落落寡歡的事。
班恆不放心,便跟著如意一起到了班婳的院子。
“姐,你明天要去寺廟裡上香?”班恆走進班婳的房間,在多寶架上取了一個小巧的玉擺件在手裡把玩,“我記得你不愛去寺廟啊,說什麼寺廟外面還有和尚解籤算命,一看就是騙子在搶道士的活。”
“我看不慣騙子和尚,又沒說看不慣所有和尚,”班婳嗤了一聲,“我還看騙女子感情的兒郎不順眼呢,難道就是看天下所有男人不順眼了?”
班恆:……
“好吧,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班恆覺得,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哪一次能說過他姐,都是同一個父母生下來的,為什麼他的嘴就那麼笨呢?
第二天,班婳難得起了一個大早,把還在睡夢中的班恆拎出來,扔進馬車裡就出了城。一路上都是繁榮盛世的景象,班婳掀開簾子看著馬車外來來往往的百姓,忍不住想,京城還算繁榮,那麼其他地方呢?
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這種費腦子的事情,不適合她來思考。
正德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廟,不過由於大業貴族更信奉道教,連帶著百姓也更愛去月老廟,送子娘娘廟這些地方,所以正德寺的香火並不太旺盛。
班婳與班恆的到來,讓正德寺的和尚沙彌們什麼高興,就連方丈都來親自迎接了。
雖然說出家人應該四海皆空,但他們現在還沒有真正的成佛,還要吃飯穿衣,所以暫時還是不需要做到全空。
“今日一早老衲便聽聞喜鵲在枝頭鳴叫,沒有想到竟是郡主娘娘與世子大駕光臨。”方丈給姐弟二人行了佛教禮,引著兩人進大雄寶殿上香,在班婳上香的時候,竟是方丈親自給班婳誦經敲木魚,可謂是服務周到。
班家姐弟最喜歡待他們周到的人,所以毫不猶豫地撒了不少香油錢給方丈,方丈這下更高興了,甚至引著二人到後院去飲茶論禪。
“這茶是貧僧帶著徒弟親自去山間採摘的,不算什麼好東西,請郡主娘娘與世子莫嫌棄。”
“方丈客氣了,”班婳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與舍弟都不是講究人,茶好與不好都是拿來解渴的。”
“郡主好生靈氣,竟是看透了世俗,直達本質,”方丈放下竹筒茶杯,低聲念了一句佛,“貧僧見郡主神情雖輕松,眉梢卻仍有愁緒未解,不知有何心事,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話,可以跟貧僧說說,貧僧長了一雙過風耳,左耳進右耳便出了。”
班婳笑著搖頭:“來之前我的確有很多心事未解,可是看到方丈,又喝了這杯茶以後,我仿佛又明白了過來。”
“阿彌陀佛,”方丈雙手合十,“郡主娘娘若是能明白,亦是好事。人生在世,最難的便是看破,不能勘破俗世,便隻能給自己徒添煩惱。”
班婳笑出聲:“是啊,有些事隻能看破,若是破不了,那也隻當當已經經歷了一場噩夢,夢醒便沒了。”
方丈笑而不言,他看班婳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者,讓班婳很難對這樣一個人起厭惡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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