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班婳點頭,“它叫墨玉,是陛下賞下來的。”
“墨玉?”容瑕啞然失笑,一匹白馬取名為墨玉?
“恩,它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墨玉一樣,”提到自己的愛馬,班婳十分驕傲,“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帶它跟你比一比騎術。”
“好。”容瑕一口應了下來。
杜九面無表情地想,自家的馬兒就叫墨玉,別人家的馬就叫白玉糕,不加後面的糕字不是挺好?
“行啦,”班婳把手從馬兒身上收回來,“你回去吧。”
容瑕看著班婳,她的眼睛很美,就像是一汪湖泊,幹淨澄澈,幹淨得讓他差點移不開眼睛。可是這雙幹淨的眼睛裡,卻沒有不舍,沒有留戀,甚至看不到多少情誼。
她並不喜歡他,或者說……並未對他動心。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喜歡的擺件,一隻漂亮的孔雀,有驚豔,有欣賞,唯一缺少的便是男女之間的情愫。
“告辭。”容瑕笑了笑。
“嗯,”班婳笑得眉眼彎彎,對容瑕搖了搖手,“慢走。”
馬蹄聲輕響,待容瑕的身影看不見以後,班婳轉頭對班恆道:“走,回去。”
“姐,我們不去別莊了?”班恆本來還想著再去埋點銀子什麼的,沒想到出門就遇到了容瑕,一來二去就把時間拖到了現在。
“不去,”班婳抬頭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恆有些失落,埋過兩次銀子後,他突然覺得,挖坑埋銀子這種感覺還是挺爽的,他有些愛上這種遊戲了。
貴人們住的地區離芸娘住的樓子有很大一段距離,幾個轎夫一路快行,還沒到樓子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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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紅燈區的地方,來往人員的身份就越復雜,有時候遇到幾個不講理的酒鬼撒酒瘋,他們還要小心應付。剛進巷口,就有一個衣衫凌亂,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嘴裡還嘀嘀咕咕念叨著,似乎在抱怨官場不公,又似在咒罵親朋。隨後他一頭撞在轎子上,摔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他正欲開口大罵,哪知道一個男人走到他面前,拔出散發著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頓時嚇得一聲不吭。
大業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級高的貴人護衛,一般百姓誰敢扛這種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會被扭送到衙門。
他以為這輕紗小轎裡坐著的乃是哪個貴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會派護衛送回來,於是等這行人離開以後,才敢小聲咒罵起來。
“不過是個妓女,有什麼了不起,等大爺我……考上狀元,連公主都能娶。書中自有、自有顏如玉,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打著酒嗝,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開了。
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口,他看到兩個黑衣人正把一把刀從某個肥碩的男人肚子裡拔出來,他嚇得差點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被人拿刀嚇了一嚇,他竟是忍住了沒有發聲,直到黑衣人離開很久以後,他才敢扶著牆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麼地上,他往前一撲,剛好摔在了胖男人面前。手撐在地上又黏又膩,他借著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麼東西,低頭聞了聞,終於忍不住大口嘔吐出來。
“殺人……殺人啦!”
“殺人啦!”
這個可憐的讀書人,喊出了生平最大的聲音,驚起百家燈火,也引來了衙門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確定,一個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滿地貴人的京城,此人身份並不高。但是此人姓趙,是趙氏一族的偏支,祖上也是幾代襲爵的貴族。
趙氏一族的族長是趙力,他的長子趙俊現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趙仲乃是薛州刺史。趙家人行事十分低調,平日在京城並不顯眼,唯一能拿來作為談資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原因就是趙家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與福樂郡主定下娃娃親,後來這孩子夭折,這門親事便自動作廢。後來謝家又跟班婳退婚。於是趙家三郎早逝這事,便成了班婳克夫的鐵證。盡管趙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解釋,是他們自家孩子身體不好,跟班婳無關,然而熱愛八卦的人們,並不在意當事人的意見,甚至覺得趙家這是在討好班家才這麼說,仍舊自個兒猜測得很歡樂。
在有談資,有話題的時候,誰會在意當事人的意見,誰知道當事人是不是在撒謊?
死者是族長趙力的堂弟趙賈,趙賈此人屬於正事樣樣不會,吃喝嫖賭門門精通的墮落派紈绔,是以班淮為代表的紈绔派不愛帶著一起玩的那類,不過這兩類紈绔互相看不順眼,所以彼此間幾乎很少有來往。
趙賈身上有兩處刀傷,自前腹穿透後背,可見兇手力氣很大,而且有可能是兩個人。
誰會下這麼大的力氣去殺一個沒多少用處的紈绔?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裡為了保證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許多人手對城內進行了嚴密的監控。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刺殺成功,而且他們還找不到兇手的半分身影,這裡面的水就深了。
為了不讓婚事觸霉頭,這件刺殺案被暫時按壓下來了。第二天一早,京城裡一片紅,謝家準備好的嫁妝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門,雖不是真正的“十裡紅妝”,但也是讓京城民眾看到了不少熱鬧。
班婳正在睡夢中,聽到外面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拉,蒙著頭想要繼續睡,可是吹吹打打結束了,又是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她氣得從外面坐起身,“外面怎麼這麼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與謝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氣,忙小聲安撫道,“外面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隻怕要熱鬧一陣子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班婳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往床上一躺,懶得像一根煮軟的面條,“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沒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臉漱口,”如意溫柔笑道,“早飯我讓人給您端進屋子來用?”
“嗯。”班婳有氣無力地趴在被子上,連臉都不想抬起來。
“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馬隊到了謝家門口,大家才發現,來迎接謝宛諭進宮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禮部的官員。謝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按照規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確實不必親自前來,也可以由禮部的迎親使代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皇子們都會給嶽家一個臉面,親自前來迎娶新娘,就連當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時候,也是太子親自出面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給謝家顏面?
第76章
謝宛諭靜靜地坐在閨房中,聽著外面的鞭炮聲, 一點點抓緊了身上的喜袍。
時間過得那麼快, 又那麼慢。
她期待了很久,又害怕了很久的日子終於到來, 腦子裡亂哄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
“迎親使到啦!”
聽到“迎親使”三個字,她心底顫了顫,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針對著她的心尖扎了進去, 她的內心頓時便變得空空落落, 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難過, 奇異的是, 她竟然沒覺得憤怒。
握了握拳,她的指尖有些涼, 但是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妹妹, ”謝家大郎聲音裡帶著強忍的怒氣, 他彎腰背起謝宛諭, 對她小聲道,“宮中諸事復雜,妹妹一切皆要小心。若是需要什麼,就讓人回來告訴家裡,不要太過委屈自己。”
謝宛諭拽緊大哥的衣服,低聲應下。
這門婚事是他們謝家自己應下的,現如今就算知道二皇子有可能不是良配,謝家也沒有膽量悔婚。若是普通人家婚事不幸,隻要有娘家人支持,女兒家尚能提出和離。可是嫁入皇家,那就隻能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出了內院,謝宛諭聽到四周都充斥著恭喜的聲音,但她卻覺得此刻格外難堪,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不喜歡她這個二皇子妃,連親自迎接她都做不到。
這本該她一輩子重要的時刻,卻成了她這一生最恨的時候。
事實上,二皇子也沒有來接謝宛諭,但他也沒有在宮中。
婚禮的吉時在傍晚,他換下新郎服,來到了石飛仙常去的竹林。他隻是心有不甘,所以出來散散心,沒有想到的是,石飛仙竟然真的在林中。
“二皇子殿下?”石飛仙從亭中站起身,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嗎,你怎麼在這裡?”
蔣洛看著眼前這個神情落寞的女子,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所娶之人,非我心儀之人,何喜之有?”
“你……”石飛仙避開蔣洛的視線,嘆息一聲道,“你不該說這話,宛諭若是知道,該有多麼傷心難過?”
“你總是替別人著想,為什麼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不為我想想?”蔣洛大步上前,抓住石飛仙的手腕,“我喜歡誰,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又算什麼?”
跟在二皇子身後的太監,嚇得跪在了亭外,今天這場婚事若是出了意外,跟著殿下一道出宮的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那你就算是腦子不太好咯。”穿著淺色騎裝的班婳似笑非笑地從林子走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有名的紈绔子弟,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京城混不吝的人物,他們臉上都帶著意外之色,誰能想到今天成婚的二皇子,竟然與石相的女兒不清不楚?
謝宛諭與石飛仙不是交好麼?
本來他們幾個都是不去湊婚宴熱鬧的遊手好闲之輩,今天約好出來騎騎馬,賞一賞春景,誰料到剛出來就會看到這場好戲?
班婳若不是被班恆提醒,也忘了今天約好要跟人賞春。他們一行人見到疑似二皇子的人進了竹林,出於好奇便跟了進來,沒想到會發現這種事。
新郎不去迎接新娘,卻跑來跟新娘密友述說衷腸,連話本都不好意思這麼寫,二皇子與石飛仙倒是幹出來了。
蔣洛回頭看向班婳等人,把石飛仙攔在身後,沉下臉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石飛仙臉色比蔣洛更難看,今天這事傳出去,對她絕對沒有好處。可是看看班婳身後那些人,有周家的,王家的,還有皇室遠宗同姓蔣的,這些都不是她與二皇子能夠隨隨便便命令的人。
越想石飛仙臉上的表情越不自在,尤其是二皇子竟然把她攔在身後以後,她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二皇子一句,究竟有沒有腦子,這不是明著告訴這些人,他們之間的關系,超出了男女正常情誼嗎?
她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從蔣洛身後走了出來,對班婳等人福了福身:“今日真巧,你們都是來賞春的?竟然跟二皇子殿下前後腳到?”
“班婳,你竟然帶著這些人跟蹤我?”蔣洛聽到石飛仙這話,頓時想到,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巧的事情,他剛跟石姑娘說話,這些人就冒出來,明顯就是跟著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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