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瑕可不管朝臣們怎麼想,他費盡心思坐上帝位,不是為了特意討好這些朝臣的。他轉身從禮官高舉的託盤中取出鳳冠,親手為班婳戴在了頭頂。
鳳冠,與帝王之冠一樣,是身份的象徵。一般而言,封後大典上,皇後的鳳冠由德高望重的命婦佩戴,鳳印寶冊同樣也是如此,若是皇後得太後親眼,由太後來加冠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由皇帝親自為皇後戴冠這種事,史書中還從未記載過。
故人曾雲,男為天,女為地,天高於地,又怎麼能讓皇帝親自為皇後戴冠,這太不符合體統了。
準備封後大典流程的官員們偷偷抹汗,他們沒有想到陛下會有這樣一出。轉頭看了眼他們請來的周夫人,為首的官員尷尬的笑道:“周夫人,您看這……”
“挺好,”周夫人笑道,“帝後和諧,龍鳳呈祥,乃是我們嬴朝之幸。”
“周夫人說得對,龍鳳呈祥,乃是大吉之兆。”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不是吉兆那也必須是了。
鳳印、寶冊都由容瑕親自交到班婳手中。班婳捧住手裡的金冊,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神情溫和的男人,緩緩笑開。
“來。”容瑕把手伸到班婳面前。
班婳眨了眨眼,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容瑕拉著她站到了殿內最高處,這裡設了龍鳳雙椅,夫妻二人牽著手雙雙坐下。
“跪!”
文武百官,命婦女眷,齊齊下跪,行三拜九叩之大禮。
大業朝的封後大典,皇後一般是分開受禮,朝臣行一拜三叩禮,命婦行三拜九叩之禮。這種皇後受男女同拜的規矩,大業朝是沒有的,歷史上最近的一次記載,便是近一千年前的純明皇後。
純明皇後,與開元帝同甘共苦,打下一代基業,受帝王愛重,朝臣敬重,乃是史書上少有的巾幗英雄。
不過野史上還有另一種說法,純明皇後與開元帝萬年感情並不太好,開元帝猜忌純明皇後,甚至打算廢純明皇後所出的太子,還是朝臣勸阻,開元帝才放棄了這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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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明皇後一共輔佐了三任帝王,她去世時,她的孫兒哀痛不已,罷朝二十八日,每每提到這位祖母,仍舊哀慟不已。
朝堂上的朝臣莫不熟讀歷史,所以見皇上堅持以純明皇後封後大典的規制,來給班皇後行封後大典,他們就明白了皇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這位班皇後也算是一代傳奇了,出生勳貴,卻接連被退婚三次,就在大家她閨名大損,有可能找不到好的兒郎時,她卻與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陛下訂了婚。
後來陛下受雲慶帝責罰,又被監國的二皇子厭棄,所有人都瞻前顧後時,這位班皇後卻帶著大夫去了成安侯府。
這是重情重義,但也是十分衝動的舉止。當時雲慶帝身體不好,脾氣差,常常發作他人,班家此舉,稱得上是與雲慶帝作對。
班家在朝中沒有實職,若是惹得雲慶帝厭棄,班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可是班家上下就是這麼死心眼,對當時還是侯爺的陛下態度一如既往。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他們有些理解陛下登基以後,為什麼會對班家人這麼好。若是他們有這樣一個不管你顯赫還是落魄,都對你一如既往的嶽家,他們也是感激這份恩情的。
說起來這班家也真是運勢好得莫名其妙,被刺殺死不了,一家子紈绔卻偏偏能活得風光顯赫。
這就是命,上天注定,別人就算想也想不到。
周夫人靜悄悄的回到女眷隊伍中,與她排在一起的陰氏見她回來,對她點頭一笑。
陰氏作為皇帝的丈母娘,在女眷中極有地位,即便是周夫人也要禮讓其三分。見陰氏對自己微笑,周夫人回了對方一個笑,她在陰氏身邊小聲道,“恭喜夫人,覓得佳婿。”
猶記得三年前她還給嚴家兒郎說親,當時在眾人看來,嚴家二郎是暈了頭,班家更是眼高於頂,連丞相家有才有貌的二公子都看不上。沒想到命運就是如此有意思,嚴家早已經沒落,班家還是那個沒幾個人敢惹的班家。
若是班家當年稍微心狠一些,不顧女兒的心意,讓班皇後嫁給嚴二郎,這朝堂之上怕是已經沒有班家立足之處。
乘龍快婿,乘龍快婿,班家這是真的找了一個乘龍的女婿,有女兒的人家,誰不羨慕他家的眼光。
“事不過三,走了三次霉運,不就等著把好運攢著後面用?”陰氏知道周夫人在有意示好,她笑了笑,抬頭看著殿上與皇帝並肩的女兒,臉上的笑容有些淡然,“我所求不多,唯盼她此生無憂,與陛下攜手同老。”
周夫人眉梢微動,她張了張嘴,沉默下來。
成為了帝王的女人,哪能此生無憂?
陛下能不忘舊情,待班皇後一直愛重,就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個她明白,想必靜亭公夫人也是清楚的,不過她不能說,而靜亭公夫人是不想去明白。
封後大典結束以後,就是宴席開始,班婳換下了頭上這頂厚重的鳳冠,穿著鳳翔九天宮裙、梳著飛雲發髻重新出來。
帝後共用一桌,與群臣同飲三杯以後,眾人便隨意起來。
班婳偷偷揉了一下脖子,臉上帶著小,嘴邊卻小聲道:“我脖子是不是彎了?”
“還是直直的,很好看,”容瑕捏了捏她的後勁,痒得她縮頭躲開,“別鬧,痒。”
容瑕在她耳邊小聲道:“等回去,我給你按摩按摩。”
“隻是按摩?”班婳懷疑地看著他。、
容瑕回她一個十分溫柔的笑。
“禽獸。”班婳小聲罵道。
“就對你禽獸。”容瑕義正言辭道,“你必須要對我負責。”
班婳挑眉:“我平時對你還不夠好嗎?”
容瑕偷偷在桌子上輕輕捏班婳的手:“還可以再好一點。”
端端正正站在帝後身後的王德,面上一本正經,內心已經在驚濤駭浪。誰能想到,帝後之間說話這麼……不要臉呢?
“父親,”坐在下面的班恆小聲對班淮道,“你聽說了沒?”
“什麼?”班淮放下筷子,低頭喝了一口酒,臉上帶著飲酒後的紅暈。
“最近已經有大臣準備計劃向陛下上奏,讓他廣納後宮,開枝散葉。”班恆覺得,這些朝臣挺多管闲事的,沒事就盯著別人的後房之事操心。有這心思,不如想想怎麼造福百姓。
“我看這些大臣就是居心不良,陛下剛登基,龍椅還沒坐暖和,他們就急著讓陛下納妃,這是讓天下百姓覺得陛下是個急色之人嗎?”班淮罵道,“誰說這種話,誰就是想亂我大贏朝的根基,說不定是前朝餘孽。”
班恆點頭:“父親說得有理!”
女眷們看著帝後兩人之間親密的動作,心裡對班婳是羨慕到了極點。嫁了京城第一美男子便罷了,哪知道這美男子扭頭變成了皇帝,她嘎嘣一下就變皇後了。
小時候她們比不過班婳,沒想到改朝換代還是比不過,這真是讓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了。
“不知道楊家的女人後不後悔?”一位女眷朝坐在末尾處的一個女眷看了一眼,語氣怪異道,“那就是楊氏吧?沒想到她今天也能來這個場合,不怕陛下看到她心情不好麼?”
“這種女人有什麼好說的?”另外一位女眷嘲諷地笑道,“陛下的兄長當年屍骨未寒,她便迫不及待改嫁,當時不少人還說,楊氏早就跟後嫁的男人不清不楚,就等著容大郎咽氣呢。”
“這……不能吧,不是說楊氏肚子裡當時有了孩子麼?”
“當初容大郎病得那麼厲害,孩子是不是他的還是兩說,”這位女眷笑聲更冷,“誰知道她那個孩子怎麼沒的,反正我若是陛下,絕對忘不了這個羞辱。”
其他女眷紛紛噤聲,畢竟這事牽扯到陛下家中的私事,她們怕說得太多,到時候傳到陛下耳中,對她沒有什麼好處。
楊氏並不知道其他女眷在談論她,她坐在大殿末尾處,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容家當年那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竟然會有膽子造反,還成為了新朝皇帝。
她現在夫君的雙親,以為她與陛下有幾分親人情誼,所以想盡辦法讓她出現在了大殿上,可是她隻覺得手腳冰涼,連瞧帝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宴會結束,楊氏也沒有用幾口菜,她渾渾噩噩地站起身,順著人流走出大殿,直到身後傳出尖利的笑聲,她才恍惚地回神。
“陛下對娘娘真好。”
“皇後穿著鳳袍的樣子真漂亮,又威嚴又華麗。”
“可不是,有皇後娘娘在,我們這些人跟灰團子似的。”
楊氏扭頭看去,幾個女眷湊在一起,正在說各種皇後娘娘的好話。這幾個女人她認識,當初班家被戾王抄家的時候,她們還在幸災樂禍,現在卻又換了另外一副嘴臉。
這時候,一個女人從她面前經過,楊氏忍不住開口道:“趙夫人。”
她叫住的是趙仲的夫人,她聽聞趙仲夫人與皇後娘娘關系不錯,若是她能在趙夫人得引薦下,見皇後娘娘一面就好了。
當年的事情是她做得不對,可是容家三口當年死因詭異,她雖然不知道是誰下手,但是他們絕對不是正常死亡。她貪生怕死,心硬冷血,陛下想要怎麼報復她都可以,但是卻不敢連累她的家人,她的兩個孩子。
“你是?”趙夫人在京城的時間不多,對楊氏也不熟悉,所以見一個神情有些怯怯的女人叫自己,還有些意外。
“妾身楊氏,王子爵的孫媳。”
趙夫人細細一想,頓時恍然:“原來是王夫人。”
楊氏面上有些尷尬,再次對王夫人福身,鄭重行禮,“妾身見過趙夫人。”
“王夫人不必多禮,”趙夫人面色淡淡,“不知王夫人叫住我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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