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撫的曲是當年琴師自己寫的一段小調。
琴師背井離鄉來到京城,本想在朝中大施抱負,可入朝後卻發現官情紙薄,爾虞我詐,和他琴聲中的玉宇一清相去甚遠。他一怒之下辭官,先是待在青樓給風塵女子撫了一段時間的琴,後來又住到寺廟中去,每日聆聽佛音,常伴青燈。
將軍去廟中請他入府做客,順便教戚映撫琴時,恰好遇到琴師在佛像面前創作這首超脫凡世心懷蒼生的小曲。
琴師敬佩將軍仁義,沒有拒絕他的要求,也不羞於教一個連位份都沒有的小妾撫琴。教會戚映指法琴譜後,第一首傳授她的曲子就是這首。
戚映撫琴的時候,二班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生怕打破了這一幕美好的畫面。
直到戚映一曲撫完,不好意思地說:“好久沒彈了,有兩個音彈錯了。”
嶽梨激動得跺腳:“沒關系!反正我們也沒聽出來!”
二班同學們醒過神來,不知道是誰懵懵懂懂說了句:“就聽了段音樂,怎麼感覺我立地成佛了啊。”
大家笑作一團,隻有趙都南站在自己座位上,藏在袖中的手緊捏成拳,指甲都差點掐斷了。
明明她才是女主角!為什麼大家的注意力卻在一個當背景的人身上?!
上課鈴響了,大家各回座位,戚映用盒子把古琴裝起來,小心翼翼地靠牆放好。嶽梨激動得滿臉通紅,一直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下課的時候才湊過來壓低嗓音興奮地說:“映映!我給你設計了一個非常驚豔的出場!我們申請一個威亞,讓你從空中飛下來怎麼樣?到時候你穿一身白色的紗裙在空中飛,肯定比小龍女還仙!”
戚映笑著搖頭:“不要啦,威亞不安全,學校肯定不會同意的。而且梁山伯和祝英臺才是主角,我們不能喧賓奪主。”
嶽梨想了想也是,把威亞劃掉,又說:“什麼主不主角的,你在臺上,祝英臺就是臺詞再多大家肯定也都看你,大家又不瞎。”
嶽梨以總導演的身份給服化組下達了命令:威亞不行,但白色的紗裙一定要有!就按照劉亦菲小龍女那個造型來!
服化組的組長也是戚映的顏值粉,想當年在校花投票的時候還暗戳戳給戚映投過票,當即保證絕對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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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時候,嶽梨的劇本就徹底搞定了。她給每個需要參加演出的同學都打印了一份,趙都南起先還半信半疑,直到看了劇本才確定,嶽梨確實沒有公報私仇,祝英臺的戲份和臺詞是最多的。
可是這臺詞是怎麼回事?
“梁兄,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與性別無關,與家世無關,隻因為,你不是共青團員!”
趙都南氣得鼻子都歪了,拿著劇本氣勢洶洶去找嶽梨:“你什麼意思?故意搞我是嗎?!”
嶽梨懶洋洋撇了她一眼:“五四晚會,當然要點題。你以為真讓你上去演愛情劇啊?當然是要打破傳統,宣揚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當一隻有中國夢的蝴蝶啦!”
陳夢潔看著劇本連連點頭:“很不錯很不錯,對得起你看的那幾百部小說。這劇情和臺詞我給滿分!”
其他同學也紛紛附和:“對對對,這麼沙雕的臺詞,我已經預料到晚會當天是我們的主場了!”
“而且真的很符合政治正確啊!哈哈哈哈,聽說五班的白雪公主被刷下來了,我們這個肯定能過的!”
趙都南快氣死了。
演個屁的祝英臺!分明就是個醜角!還不如三班的詩歌朗誦!搞得她都想罷演了。陳夢潔看出她的不滿,好說歹說勸了一天,好歹是主角呀,雖然臺詞搞笑了點,但服裝好看,劇情也很吸引人啊!除了你還有誰能出演祝英臺呢!
趙都南這才不情不願地接受了。
周六就要開始第一次排練。
戚映跟總導演請假:“我明天要去敬老院做公益,不能來參加了。”
嶽梨大手一揮:“沒關系,你不用參加排練也沒事,等我們排好了你再看著劇情加BGM就行。”
於是第二天戚映就開開心心跟著季讓前往敬老院了。
她提前幾天就已經在網上登錄報了名,轉了幾趟公交車到達敬老院門口時,大門上已經拉了關愛孤獨老人的橫幅,門口正在做志願者登記。
季讓還沒到,她站在臺階上乖乖等著。
今天氣溫二十多度,陽光晴朗,她穿了條背帶牛仔褲,上半身的白T恤簡單寬松,露出半隻兔耳朵。
長發扎在腦後,胸前掛了架小小的索尼相機,背著白色的雙肩包,看上去清純乖巧,像枝頭含苞待放的海棠。
登記的志願者們早就注意到她了,有個穿著一身名牌戴著名表的年輕男人登完自己的名字,走到她身邊,笑容溫和問:“小妹妹,你也是志願者嗎?”
戚映聞到他身上某種濃鬱的男士香水味道,不露痕跡地往旁邊站了站,禮貌地“嗯“了一聲。
男人笑了笑,朝她伸出戴著幾百萬名表的手:“我也是。我們認識一下吧,我聽說一會兒要分組照顧老人,我們可以一組。我叫馮蕭,你叫什麼名字?”
身後那幾個跟著他來的年輕人都在偷笑:“媽的,假模假樣來做慈善就算了,居然還泡起了妹。”
“那小姑娘看上去還沒成年吧!臥槽禽獸啊。”
“三年血賺死刑不虧,這妹子太純了。”
一群人猥瑣地笑起來。
戚映沒去握那隻手,她雙手拉著書包帶,禮貌地拒絕:“我有組隊的朋友,他很快就來了。”
“都八點半了。”馮蕭看了下手表,“你這位朋友遲到了。”
戚映不喜歡他語氣裡的譏諷,加重語氣說:“他馬上就到了!”
話剛落,一陣刺耳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帶起一路灰塵落葉,然後一個急剎停在了路邊。
穿黑T恤牛仔褲的少年從山地摩託車上跳下來,取下頭盔,晃了晃腦袋,黑發亂糟糟的,但難掩滿身不羈的帥氣。
他從後箱裡拿出兩個袋子,然後大步朝戚映走來。看見她身邊的馮蕭,皺了下眉,但隻是漠然地掃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戚映身上。
小寶貝今天可真乖。
季讓單手拎著袋子,一隻手幫她把被風吹起來的一縷碎發捋下去,“走吧。”
小姑娘仰著小臉看他,眼眸晶亮,乖乖嗯了一聲。
完全被忽視的馮蕭臉色漆黑。
戚映和季讓拿出身份證做了登記就進去了,馮蕭跟他那群朋友走在後面,沉著臉盯著前面那對人影。
他旁邊有個精瘦的男人用手肘撞了下他,低聲說:“別亂來啊,那男生不是什麼善茬。”
馮蕭聽出他語氣裡的警告:“你認識?”
精瘦男努了下嘴:“季家的小少爺,聽說過沒?”
馮蕭臉色一變:“是他?”
他那幾個朋友緩和氣氛地安慰:“算了算了,你喜歡這類型的小姑娘還不好找啊,下次哥們給你介紹。”
馮蕭笑笑,但季家小少爺這幾個字多少是把他剛才的齷齪心思嚇散了,總算收回了目光。
園內布置得非常喜慶。
掛著紅燈籠,還有彩帶和橫幅,像過年一樣。
季讓果然準備了小禮物。
某高級品牌的糕點,一塊小蛋糕上百塊那種。
但老人們哪認識這些品牌,都樂呵呵地說,好久沒吃面包了,多謝小伙子。季讓也不解釋,面色淡淡把糕點分發給老人。
戚映站在旁邊,端著相機給他照相,還說:“笑一下呀。”
季讓就配合著衝著鏡頭笑。
老人們一邊吃著季讓帶來的糕點一邊跟他們聊天,季讓煩死這些家長裡短了,但是戚映好有耐心,哪怕是問到她的父母,她也隻是笑一下,用一句“過世了“輕輕揭過。
她怎麼那麼乖。
季讓也就耐著性子坐下來了。
老人問到他時,也會象徵性地回答幾句。
聊完天又去陪著老人們出去散步。園內栽了很多杏樹,有個老爺爺嘴饞想吃酸杏子,讓戚映去找找看有沒有掃帚之類的,拿來捅果子。
季讓一臉不耐煩:“哪那麼麻煩。”
他兩三下爬上樹,摘了一堆杏子,撩起T恤下擺用衣服兜著。
老大爺中氣十足地誇他:“這小伙子身手不錯!像猴兒!”
季讓:“?”
戚映笑得不行,拿著相機拍他爬樹的畫面。中午在園內陪老人們一起吃了午飯,下午還有園內組織的活動,比如蒙著眼睛摸福,還有背著老人搶氣球。
其實敬老院的老人,身上多多少少會有些味道。
戚映覺得讓季讓來敬老院已經不容易了,那些會和老人有身體接觸的活動,他應該不會參加。
她沒打算強迫他,但輪到他們這組時,季讓面無表情往老爺爺面前一蹲,淡聲說:“上來。”
然後背著老人滿場跑,差點把老爺爺的腰閃了。
倒是馮蕭他們那邊,遠遠站著看,生怕染上味兒。
最後果然是戚映這組得了第一,還拿到了獎勵:一口蒸鍋和一套餐具。
活動結束的時候,院長專門讓季讓和戚映站到前面來牽橫幅。少年眉眼又野又冷,初見都覺得怕,現在卻都喜歡他。
季讓和戚映一左一右,站在最前排,牽著那條寫著“祝賀走進孤獨老人內心公益活動圓滿結束“的橫幅。
攝影師在前邊半蹲著喊:“三二一,笑一個!”
戚映彎著眼睛笑起來,總是淡著臉的少年也配合地勾起了嘴角。
活動結束,老人們和院長一直把他們送到了門口,還熱情地說:“下次再來呀!”
戚映抱著那口蒸鍋,禮貌又開心地點頭:“院長再見,爺爺奶奶再見。”
鍋比她腦袋還大。
季讓嫌麻煩:“你抱著這口鍋怎麼坐我後座?送給那些阿姨得了。”
戚映緊緊抱著鍋,噘著嘴反駁:“不行,不能送給別人!”
季讓無奈:“不就一口鍋嗎?改天送你一個。”
她搖頭,大眼睛柔軟又亮,軟聲說:“不一樣,這個是你贏來的。”
他一愣,心都化了。
第68章
雖然贏了一口鍋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但看戚映把那口鍋當寶貝一樣,季讓看鍋的眼神也終於變溫柔了。
行吧,拿著就拿著吧。
但抱著那口鍋實在沒辦法坐他後座,然後季讓就目瞪口呆看著小姑娘慢騰騰舉起雙手, 把鍋頂在了頭上。
那鍋好大,把她整個腦袋都罩進去了,像個無頭怪。她一隻手抓著鍋把手,防止它掉,一隻手拽他的衣角,防止自己掉,軟聲從鍋裡面悶悶地傳出來:“這樣可以了嗎?”
季讓差點被她笑瘋了。
用手敲了一下鍋底:“你當這是頭盔啊?給老子拿下來!”
然後拿著鍋去拜託院方幫忙郵寄到家。
小姑娘聽他不是要送人, 才安心地笑了。
季讓拿出粉色的頭盔幫她扣好帶子,看了眼她掛在胸前的相機, 問:“拍那麼多照片做什麼?”
她今天一直拿著相機在拍, 像個小攝影師。
戚映含糊其辭:“有用。”
季讓在給自己戴頭盔,也就是順口一問,沒注意。
他騎車送她回家。
每次戚映坐他後座,他就會把山地摩託車當成自行車來騎, 連拂過的風都顯得溫柔。
有幾輛轎跑從身後轟鳴而過,馮蕭看著街邊慢悠悠騎車的少年, 再看看乖乖坐在他身後摟著他腰的少女, 眼底還是溢出些不甘心的怨恨來。
聽說季家的小少爺暴戾兇狠還有病, 一言不合就打架,還把人打進過ICU, 抽煙吸毒鬥毆,跟社會上的垃圾敗類也沒什麼區別,這種人,怎麼還能得小姑娘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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