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緹文不解:「撥視頻麼?」
商邵:「照片就好。別吵到她。」
莊緹文便偷偷拍了一張,發送給商邵。
照片中,應隱手裡捧著紅色保溫杯,穿得很休闲,黑色卷發披散著,在冬日午後看著很慵懶。她臉上帶笑,認真聆聽置業顧問的利弊分析,神情很柔和,看上去心無旁念。
商邵很認真仔細地看著。
他忙至中午才得空,思緒經繁雜公務一滌蕩,反而清晰起來,笑自己這幾天的作繭自縛。
她不回他沒關系,他可以主動找她。
想是這麼想了,撥出電話時,心跳居然加快。
也怕她不接。
應隱跟莊緹文忙活了一天,晚餐時也沒闲著,邊喝酒邊聊慄山那部電影投資的可行性、怎麼在香港組盤子等等,看到屏幕上提醒的港府來電,她咬著叉子怔片刻,對緹文一笑,將電話接起。
“商先生。”她語音輕快。
太輕快了,反而讓商邵不知所措。
他幻想過很多種可能,冷淡、沉默、爭吵、質問、顧左右而言他,唯獨沒想過這麼輕快的一聲。
“吃晚飯了麼?”他滾了滾喉結,最終問了句最無關緊要的事。
“在吃呢。”應隱若無其事地回,叉子撥弄沙拉碗裡的紫甘藍:“你呢?現在到了哪個國家?”
“在法蘭克福,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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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休息。”
商邵在這敷衍的四個字中沉默,應隱等了兩秒,出聲道:“我還在吃飯,沒事的話——”
“你……”
應隱耐心很佳地等著他的下文。
商邵將“你考慮好了沒有”咽下。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危險。充滿著他失去掌控的風險。
他換上一個更安全的問題,幾不可聞地吞咽一下,有些冷淡、有些正經地問:“你有沒有想我?”
應隱一愣,用氣息笑起來:“想的,你早點回來。”
為了她這一句“你早點回來”,商邵真的壓縮了行程。
原定二十三號回國的,硬是在二十號就提前結束,中途遇到雷暴,不得不在迪拜多中轉了幾個小時,抵達寧市國際機場時,已經是二十一號的下午。
竟然是從金淵明的朋友圈中,知道了她今天到勤德置地做掃樓活動。
星河獎贊助資費不菲,掃樓是贊助項目書裡的既定安排,隻不過嘉賓沒定。主辦方和勤德品牌部碰了頭,都覺得典禮那天,既然應隱和金總已經一起頒過獎了,那不如熟上添熟。
企劃書和流程早就遞給了辰野,媒體也早就預約好了,但因為解約一事,麥安言給忘了個幹淨,快到日子了才交接給莊緹文。
“你要是覺得太趕的話,我們可以申請延期,剛好邵董不是也還在歐洲麼?不如等——”
“就按原來的日子。”應隱打斷她,一派淡然:“來得及,掃樓也沒什麼難的,年末了,早點做了安心。”
莊緹文順她的意,提醒道:“有直播,到時候也會上熱搜,你把流程和採訪再熟悉熟悉。”
往常有掃樓活動,一般是在有劇在播或者有電影要上的宣傳期,掃的也都是娛樂媒體公司或流媒體平臺總部,像勤德置地這樣正兒八經的房產公司,確實是少見。
應隱看了下流程企劃,沒有很正經,但也不算放得開,更像是一個媒體開放日,由明星帶著媒體一起來慰問、體驗勤德的辦公氛圍。
掃樓講究平易近人,端大牌架子是不行的,應隱穿得很簡單,半高領緊身羊絨打底衫,廓形黑西服,戴了副時尚感很強的耳釘,看上去像是都市職場人。
勤德的pr給她和陪同前來的俊儀發了臨時工牌,鮮綠色的系帶,綴在胸前很亮眼。
應隱一出電梯門,就被團團圍住,勤德員工熱情似火,手機舉成火炬山,每一隻手都在忙著錄小視頻。應隱的笑春風拂面般,一路招手問好,全程配合得任勞任怨。
畢竟是他的公司。
彩蛋福利是,由“金總”對她進行一場採訪互動。為了保護素人金總的隱私,直播間隻露應隱的臉,金總和主持人隱在鏡頭後。
應隱自大辦公室移步樓上直播間,員工們都回工位工作了,身後隻跟著一串媒體和公司品牌部的人。
鋪著地毯的走廊上,相對排了六扇電梯,叮的一聲,當中一扇從頂樓直下,在貼有VIP專屬的那一間敞開了鉻色金屬門。
門開,原本該在歐洲的人,此刻出現在勤德的電梯間中。
他是風塵僕僕的,讓人疑心身上還沾著德國冬天的風雪,黑色呢子大衣筆挺,指尖一根煙燃到了末尾,正等著在一旁垃圾桶上順手摁滅。
見到滿走廊的媒體後,商邵眉言中不耐的蹙煩,安定地落了回去。
他是乘直升機回來的。
公務機還在鄰市上空盤旋時,他看見金淵民的朋友圈,知道了她在勤德做活動,當機立斷讓康叔派直升機到機場。
公務機落地半小時後,他的直升機降落在勤德頂樓停機坪。
商邵很少坐直升機,雖然這是往來內地港澳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但他坐慣了靜謐的公務機艙,很難忍受直升機的聒噪。
螺旋槳和狂風的鼓蕩似乎還在耳畔縈繞不去,商邵將煙在一旁垃圾桶上順手掐了,雙目一瞬不錯地看著應隱。
幾臺攝像機靜謐地運轉。
有媒體率先反應過來:“金總?”
真金總正在直播間裡深呼吸輕吐納,做足了見大明星的準備,派頭拿捏得萬無一失。
假金總在電梯外沉默怔忪,蒼白眼底染上淡青,機艙內的香氛還未從他身上褪去。
他看上去很疲憊。
應隱對他點點頭,半生不熟地微笑了一下。
那一瞬間,商邵忽然覺得,她離他很遠。
他抓不住。
“咱們不是要上去做採訪麼?”媒體不明就裡。
勤德的pr們被架到了火上烤,硬著頭皮解釋道:“這位是小金總,樓上那位是大金總,今天我們的採訪——”
商邵打斷她:“上樓吧,我準備好了。”
所有勤德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太子爺搬到這邊辦公以後,董事辦的行程就會偶爾流出。他這趟歐洲之旅安排得密密麻麻,在場的人都嘆為觀止,茶水間闲聊,不知誰苦笑直言:“太子還真不是誰都能當,要換了我,早就撂挑子不幹了,當個富貴闲人不香嗎?”
現在他剛落地,不趕著休息,反而來陪明星玩過家家。
幾個品牌部的人將吃驚咽回肚子裡,一邊匆忙打字讓樓上做好接待準備,一邊伸手擋住電梯門,將人都請了進去。
商邵和應隱並排而立,怪轎廂擦得太幹淨,將她面無表情的臉映照得那麼清晰。
上了樓,真金總一臉怨念有苦難言,忍痛陪笑著將他的影後女神請進直播間,自己在外頭踮腳引頸,舍不得走。
“邵董怎麼突然回來了?”他壓低聲音問品牌專員。
“不知道啊。”
“回來了也就算了,裝我裝上癮了?”他大逆不道。
專員睨他一眼,悄聲道:“金總,金淵民這三個字,放邵董身上聽著都要氣質些呢。”
金淵民吸吸肚子:“滾蛋。”
直播間設置在會議室,透明玻璃窗,在辦公區也能一覽無餘。不少員工都在外頭拍照錄像,商邵冒名頂替到底,衝應隱伸出手:“應小姐,很榮幸再次相見。”
應隱隻輕輕地捏了下他掌尖,長不過一秒。
採訪提綱由專員遞上,都是提前審核好的,比如如果沒有拍電影的話,覺得自己會從事什麼行業;如果不計較錢的話,最想做什麼工作……諸如此類。
商邵依序問了幾個。
他的面容波瀾不驚,直至將那張A4紙自指間折下,問:“應小姐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
程俊儀腦袋裡冒出問號。
提綱裡沒這問題啊,商先生糊塗了?
應隱答道:“很不錯,跟公司解約後,也有了很多屬於自己的時間,試鏡,聊片約,組建自己的工作室,每天都很充實。”
這是公式化回答,誰問都一樣。
商邵問她:“心情呢?”
應隱點點頭,對著鏡頭笑起來:“也很好。”
“有個粉絲想咨詢你的意見。他跟她女朋友吵架了,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哄好對方。他女朋友是個……小女孩,可能,”商邵頓了一下,“可能也沒那麼喜歡他,所以,他有點不知所措。”
俊儀心裡警鈴大作,彈幕裡刷瘋了,都在刷屏同一句話:
【大佬:其實那個粉絲就是我?】
【大佬不是已婚了嗎?他老婆不是很喜歡他?】
【大虐大虐!】
應隱輕輕笑起來,仰著下巴很認真地想了會兒:“我不知道啊,但是交往一個不那麼喜歡自己的人,很辛苦吧。”
她抿一抿唇,帶笑注視著商邵的雙眼,“所以如果是我的話,幹脆就算了好了。”
話筒收音很好,所有直播間的人,都聽到了一聲陌生又熟悉的聲響。
那好像是什麼紙張被揉皺的聲。
商邵眼神深沉地鎖著她,臉上森寒如深潭,偏偏語調平靜地問:“哪種算了?”
那種平靜,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應隱一下子很松弛又略帶尷尬地笑起來:“如果他女朋友真的不是很喜歡他,我是建議他算了,反正能遇到更合適、更愛他的人。不過,我也不是感情專家……”
她的聲音遠去,似乎交織進了一種白噪音中。
那陣白噪音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一慣明察秋毫、穩操勝券的人,陷入了一股茫然。
這股茫然讓商邵焦躁。
「反正能遇到更合適、更愛他的人。」
她是不是在,提醒他什麼?
想到那晚她脫口而出的那句「將來多試試就知道了,反正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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