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應隱懵住,眨了下眼。
那是她半睡半醒間的夢,不是嗎?這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她怎麼可能說出口。
雪的臉頰暈開櫻的粉,商邵看著,抬起手來,在她溫熱的眼底撫了撫:“還想要什麼?”
應隱趕緊搖頭,商邵問:“年宵花要不要?年桔?”
案上擺年宵花和金佛手,門口擺年桔,都是大灣區的過年景象。每年花市,花戶們的棚子比肩接踵,將這些花木沿街擺出數千盆,以供市民挑選。不過,一地一風俗,這些東西在新疆不知好不好找?
“不要,不要不要……”應隱認真拒絕:“那些隻是我隨口說的,我冷得……”她纖長的手指點點太陽穴:“腦子出問題了……”
商邵無聲地失笑了一下,依她:“好。”
不知道為什麼,俊儀聽到這日常的幾句,遲遲沒歸位的心似船舶回港。
她帶商邵繼續向前,往她們三個女孩子睡覺的屋子走去,耳邊聽到商邵問:“這部電影要拍多久?”
“按排期是四月份殺青,之後回寧市會再補拍一些前期的戲份,預計一兩天。”俊儀回道:“不過在慄山手裡,這一切都說不準,他是磨洋工。”
“這裡的條件跟上次比,哪個更辛苦?”商邵再問。
“這裡,因為上次住酒店,好歹有正經的床,有暖氣,這裡什麼都沒有,抽水馬桶都是新裝的,太陽能出的熱水經常不夠用,每天都在吃面片、馕和大盤雞,全是碳水,隱隱不能吃,所以我給她單獨煎雞胸肉,煮玉米。她想吃青菜,但不跟劇組說。”
“為什麼?”
“物資進山很麻煩,生活制片有背景,羅思量不太能管到他——羅思量是制片主任,總是開小灶的話,採購統籌會很麻煩,生活制片就用這個當借口,他給隱隱陪笑,伸手不打笑臉人。”俊儀簡潔又啰嗦,講話像新浪潮主義的片子,跳接得過分。她良心發現,停下來問:“商先生,你聽得懂嗎?”
商邵頷首:“繼續。”
“其餘的,就是電影上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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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呢。”
俊儀搖搖頭,知道分寸:“我不能說,你去問她,要是她願意說,她會自己跟你說。”
“她生病了,是嗎?”
俊儀被他這一眼看得定住,身體裡灌滿了鉛石般動彈不得,也無力說謊。
她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一切。
“一直在吃藥……”俊儀聲音弱下去:“是重度抑鬱。”
“不是雙相?”
俊儀垂著臉,搖一搖頭:“不是,她沒有發作過躁狂。她什麼時候看的醫生,我不知道……也許是她自己瞎吃。也許不是。商先生,為什麼要離開她?”她望向商邵,眼圈很紅:“你對她好殘忍。是你喜歡了別人?還是要去結婚了。”
有一柄小錘。
有一柄小錘,隨著俊儀的字句,一下一下錘打著他的心口,令他那裡血肉模糊,軟和痛交織成血色的霧。
“是我想錯了。”商邵用最尋常的字句回答她。
俊儀的眼淚滾了下來,她也沒擦,而是摸出鑰匙,對準鎖孔插了進去,將木屋打開。
裡頭有女孩子生活的脂粉香氣。
俊儀還得把尹雪青的戲服給應隱抱去,她推開洗手間的門:“今天有太陽,有熱水,你用吧,都用光了也沒關系。你用隱隱的浴巾,疊在櫃子裡,是幹淨的。”
商邵點頭,由她指揮。
“你穿秋褲了嗎?”
商邵表露出恰到好處的求知和不解:“什麼是秋褲?”
俊儀的目光停在他腿上。
一條羊絨呢料的黑色西裝褲,高級的質感和光澤,筆挺的褲線,不知要佣人打理多久?聽康叔說,他有兩名佣人,專隻為他熨燙衣服。俊儀感嘆他如此跋涉一遭後,衣著還是隨著人的體面矜貴,卻也難免好奇:“香港也就算了,你在英國留學,冬天也不穿秋褲?就是保暖褲。”
商邵明白過來,“沒有冷到這個地步。”
“那你現在……”俊儀的目光又自下而上地移上去。他穿了黑色羊絨大衣,裡頭是西服和馬甲,自然也是高檔羊絨面料的,最裡面是襯衫,領帶飽滿地打著。
她不必問了,因為商先生看著確實不冷。
俊儀轉而笑起來:“你看上去,要到主席臺上發言。”
商邵溫和而疏離地笑了笑:“早上走得急。”
私人飛機隨商檠業去了新加坡,要中午才回來,他是匆匆先到了寧市,再從那邊乘坐航班過來的。一切從急從簡,他隻帶了身份證件和手機,在機場想買一個充電寶時,隻從大衣皮夾裡摸出一沓港幣。那時他心神不寧,與導購大眼瞪小眼半晌,才被對方提醒:“可以支付寶。”
“沒有。”
“微信。”
商邵凝眉,如實說:“也沒有。”
平心而論,他出入任何地方,不是主辦單位負責,就是康叔和董事辦隨行陪同。他幾乎沒有自己花錢的餘地,餐廳籤單,裁縫鋪每年結賬,奢侈品店有他的預留衣架,專人專寄lookbook,康叔每月派人造訪一次,將合適的款式取走,要給誰打錢轉賬,也都是由康叔代勞。他的生活井井有條,看不到什麼錢的痕跡。
導購隻好微笑:“那麼先生,您也可以刷卡。”
於是那張處理上億額度的卡片,頭一次完成一筆私人生活化交易,顯示扣費99元。
俊儀預備把戲服送給應隱後,就去給他借衣服鞋襪,再拿一雙烘鞋器,好把他那雙手工巴洛克皮鞋烘幹。
“我先走了。”她打招呼,掩上門,也沒注意到商邵自始至終抄在大衣口袋裡的左手。
熱水來得還算快。劣質水管的水溫水量都很不穩定,商邵在水龍頭上研究了半天,眉頭皺得很深。
很燙。
怎麼變涼?
手指剛探入水流之下,就燙得他縮回了手。
不如用冷水。
但冷水刺骨。
溫有宜電話打過來時,他剛研究透這玄奇的出水裝置,水溫控制在溫暖偏燙,他衝洗著受傷的那隻手,看著血色由濃變淡,順著白色的陶瓷盆衝入下水道。
“阿邵,新年快樂。”溫有宜問候,身後跟著一串更熱情的,一聽就知道是商明寶他們。
“新年快樂。”商邵面容溫和下來。
“接到你朋友了嗎?”
溫有宜問著,完全沒留意身後四個子女的眼神互動。
“什麼朋友啊,讓大哥哥年都不過了?”明寶挑挑眉。
“一定是好朋友咯。”明羨跟她唱和。
溫有宜打了她一雙女兒各一下,明卓什麼也沒說,也被雨露均沾地挨了一下。
“leo朋友有要緊事,不是要緊事,怎麼會在年三十驚動他?”溫有宜點點明寶鼻子:“不許亂說。”
轉向商陸:“還有你。”
商陸原本懶洋洋坐在一旁聽好戲,雙臂環胸,右踝搭著左膝,這會兒沒處說理,腿也放下人也坐直了:“我他……”
正月裡不能罵髒話,他硬生生咽下,暴躁然而乖巧地坐了回去。
水流聲中,商邵的哼笑聲若有似無:“接到了,不過她比較忙,現在就我一個人。”
“那你吃年夜飯了沒有?”溫有宜關切他餓肚子。
“還早,等會吃。”
“你去得那麼著急,康叔也沒跟著,一切都好?”
商邵停頓了須臾,才“嗯”了一下,聲音低沉下來:“都很好。”
隻是掛了電話後,他兩手撐著臺盆邊沿,沉默地站了很久。
洗澡也是件麻煩事,因為屋主將冷熱水的出水方向裝反了,導致他等了很久也還是冰水,抱著變通的心情試試看,才等到熱水。
虧他身體好。
花灑聲中,俊儀在外面敲門,十分歉疚:“商先生……衣服沒借到。”
她問了一圈,奇了怪了,那些劇組的同僚、村民沒一個肯借,都笑而為難地推說沒有。在他們反復說著的“很髒”、“沒洗幹淨”、“埋汰”中,俊儀漸漸明白過來。他們不是不肯借,而是不好意思借,因為他看著太尊貴,而他們的衣服卻如此樸素陳舊。
“羅思量,你肯定有。”俊儀抓住制片主任不松手。
“別開玩笑,我這哪能給他穿。”羅思量笑著,像她求饒。
太高不可攀的人,讓別人想施以援手時,都要首先考慮自己夠不夠資格。
商邵關了水,還是簡短的兩個字:“無妨。”
俊儀便蹲下身,將烘鞋器塞進他冷冰冰的皮鞋中,打開開關,又聰明起來,將他的西裝褲搭到了油汀上。她的聰明實在是隻有一半,否則剛剛就想到,這會兒說不定都烘幹了。
她告別後,商邵才從浴室走出。洗過澡,手心剛凝固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他一件件換上原來的衣服,用領帶在掌心纏繞數圈,面無表情地等待那抹血色停止滲透。
哈薩克傳統的大通鋪上,親密整潔地疊著三床被子,被子上蓋有毛毯。三床被子花色各有不同,當中的那一床,高支長絨棉,純白的底,小小的黑色蝴蝶結是人工刺繡的,很疏散地分布著,四周鑲一圈荷葉邊,荷葉邊由細黑線滾邊。
是她會喜歡的風格。
商邵面上浮起細微的笑意,在床邊靜站了會兒,窒澀的心髒讓他緩緩俯下身,將臉貼上那隻枕頭。
是她的氣味。
他深深地嗅著,嗅著他的山果,嗅著他青翠欲滴的雨。外人眼裡連穿一穿化纖面料都算是辱沒了他的男人,此時此刻卻站立不住。商邵緩慢地、緩慢地在床邊跪下,將她的枕頭情難自禁地緊緊抱進了懷裡,繼而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心髒的扼痛一陣緊過一陣,如潮湧循環往復,帶走氧氣。
他趕上了,是嗎。他反復問自己。
他也隻不過是個差點永失所愛的男人。
有一沓什麼紙張無聲地掉落。
商邵沒有注意,在緩過了心髒的疼痛後,他才撿起。
晨報的標題排版是他熟悉的,十二月二十三的日期,更是刻進他的記憶裡。是香港那天的報紙。
他展開時是如此不設防,因而看到一頁隨手寫在劇本背面的字、不經意地讀著時,眼眸中的痛色也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你挑一個晴天,帶我去看一看那裡的船。”
“把我灑在那裡。”
“他問你什麼,你隻要說,那段時間她很快樂。”
他逼自己,一行一行,一字一字地讀著,近乎自虐。
讀到最後,心裡反反復復地隻剩下一個聲音:原來她是真的決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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