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推送,便是詠誠律所搬運的商宇公告。
“應隱,”商邵字句輕緩,敘意篤定:“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戴上了我的婚戒,你是我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你要跟我成雙入對,共度一生。”
應隱來不及體味自己有什麼心情,睜得很大的眼睛輕眨一下,砸下一滴眼淚,洇進白色沙發中。
她是笑著的:“為什麼?你明明不方便……”
“因為我迫不及待。”
商邵擁住她,手臂收緊,一字一句珍重:“迫不及待想告訴別人,我擁有你。迫不及待……”
他聲音擦著她耳廓,跟海風一起低了下去。
“迫不及待,想聽你叫我一聲老公。”
“……”
心髒宛如失重,實實在在地墜了一下,讓應隱整個人都泛起不知所措的酥麻。
“叫麼?”商邵親吻她的耳垂。那上面的紅色小痣讓他眸色轉暗。
“還是不叫?”他沉著聲,不疾不徐。
勇氣被大海的潮水託起又落下。
她叫不慣,受不了時才會開口,帶著氣喘與嬌氣的啞,聽著有誘人欺負她的破碎感。
但現在碧海藍天,日頭升得這麼高。
“……叫。”過了好久,應隱吞咽一下,垂下眼眸,舌尖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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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商邵等著,心跳漸如鼓擂,但臉色十分平靜,隻是橫過她腰間的手太用力了,出賣他此刻的心情。
應隱啟齒:“老……”
她還是很羞,隻出了一個字,臉色就通紅了,轉頭埋到他頸窩裡。
“老公。”
第112章
海上的時間是由自然訴說的。丟掉了時鍾與鬧表,這裡隻有潮汐與晨昏。
超級遊艇駛入公海後,終於不再被形形色色的遊艇、帆船、直升機所“偶遇”。應隱也不上網,隻接了應帆的一通電話。
應帆差不多是邊掐人中邊跟她交談:“網上說的都是真的?”
應隱如實講:“我不知道網上在說什麼,官方發布的都是真的。”
應帆一口氣窒成兩截。
應隱笑了一下:“你不高興嗎?這不就是你一直期望的?”
應帆在沙發上起起坐坐,片刻難安。末了,嘆了聲氣:“傻女,他太有錢了呀!”
有錢固然是好的。
應帆咬牙送她從小就去學舞蹈,乃是那個時候,舞蹈器樂是有錢人家小孩才能學的把式。器樂還要投入別的,一把琴幾千上萬的,應帆供不起,舞蹈便成了首選。她也沒問過應隱喜不喜歡跳舞,隻說,“盈盈,乖乖學,跳舞氣質好。”
應隱確實身段好、氣質好,四肢修長而氣質沉靜,頭發挽成發髻,一截頸子白天鵝般。靠這樣的樣貌,她報名參加線下模特大賽,其實哪是什麼正規的東西呢?無非是商場為了吸睛的噱頭,哄一堆青春靚女穿泳裝罷了。
應隱謊報了年齡,月事剛來的年紀,穿著連體泳衣去走T臺。
那場秀要走三天,工錢日結,應隱第一天收到了五百塊,覺得不可思議得多,將錢遞給她,說:“媽媽,漂亮真的能變現哦。”
應帆抽起雞毛掸子就打,一邊打,一邊說:“我供你上學,供你跳舞,供你吃穿,不是讓你去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應隱由她打,手臂舉得高高的,不讓雞毛掸子抽到。
應帆並不是一個慣於體罰的人,打了一會兒,該去趕下午的工了。她抻著小包匆匆來回,到巷子口,太陽剛落,應隱抱膝蹲在士多店門口,看人家玩扭蛋。
應帆在她身邊蹲下,要買時,她按住她的手:“我不喜歡,看看就好,很醜。”
應帆問:“打你時,為什麼手舉那麼高?”
“泳衣沒袖子,還有兩天要走,不能留印子。”
“背上就看不出了?”
應隱歪過腦袋:“連體的呀。”
應帆在第三天時,特意請了假去接他。五一長假,商場人頭攢動,應帆混在人群中,與那些人一起仰頭看。
應隱從後臺走到T臺前端,昂首挺胸,下巴微抬,目光清明,唇倔強抿著,臉上掛笑。到了定點pose,她是如此嫻熟而舒展,仿佛不是頭一次。
隻有應帆知道,她骨子裡發著抖呢,為四面八方的目光恐懼。
三天賺了一千五百塊,母女兩人買了剛上市的貴族雪糕,叫夢龍,要十塊一支,真是可怕。上公交車,應帆的那支被人碰掉了,應隱讓她咬第一口。
應帆還在惋惜:“好不容易才舍得……”
“不怕,下次再買。”
“你不準再有一次。”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應隱小口啃著上面的巧克力。
“什麼?”
“你擔心我被同學老師看到,你在學校裡幫我撒的謊就拆穿了,會被人笑話,也不方便交有錢男朋友。”
“胡說八道。”
應隱上貴族高中。
平市是一所由城市移民所組成的新城市,南來北往的候鳥在此定居,試圖創造一個新時代發家致富的奇跡。事實也確實如此。這裡誕生了許多白手起家的有錢人,他們想要給後代創造一個新的起點,於是一座座國際高中、貴族高中、私立高中也應運而生。要進去讀書,十幾萬的擇校費是必須的,一年兩三萬的學費也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應隱根本不知道應帆是如何把她送進去的。她大約知道,以應帆的身段美貌,交往一二個有錢單身的老男人,並不難。但她始終沒有再嫁。她是落難鳳凰,錯過了自己的枝頭,後半生的心意,就隻剩讓女兒在她的悲劇中涅槃。
進了學校,應隱容姿出眾,一天之內全校聞名,坐在教室裡,走廊上來看她的絡繹不絕。應帆教她,別人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給他們看,天生麗質難自棄,有什麼好害羞?應隱便坐得端正筆直。
應帆又教她,要跟女孩子交好朋友,而非男同學。要成為女孩子都喜歡、爭相與你交朋友的中心。生日了,禮物堆滿課桌,分好幾天帶回去。別人問她,盈盈,你今年也不辦party嗎?應隱淡淡地說,家裡管得嚴,不許太熱鬧。
應帆最後教她,如果問你家境,就說,你的六十四祖在清朝做一品大官,年年隨著皇帝去行宮避暑,逢年過節,你還得回去給他祠堂上香,很煩。隻說這些,其餘的都不多說,什麼媽媽幹什麼呀,爸爸幹什麼呀,家裡開什麼車呀,都不提。
應隱在學校裡漂亮又神秘。隻漏了這些信息,自有人給她編好了故事。她也不算撒謊,畢竟六十四祖真的在清朝當大官呢。
學校裡一年到頭穿校服,實在是對窮人很好的體恤方式。這是應隱每個晚上都在想的。否則,一截線頭、一個起球的袖口,都能讓她捉襟見肘。
應帆倒是沒教她在學校裡找男朋友。雖然課後的課題小組,班裡最有錢的那個男生總跟她分到一組,應帆便總旁敲側擊地問,今天跟偉文相處得如何呀,他有沒有請你吃冰?
不是應隱歧視,但雖然偉文同學每日有白手套司機接送,奔馳S光鮮亮麗,但他身體有怪味,又有點肥壯,給人以不整潔的感覺,她不願離他短於一米。
公交車在破舊的城區兜兜轉轉,日頭鑲在玻璃邊晃啊晃。
應帆嘆一聲氣:“沒有讓你現在找有錢男朋友,隻是讓你認識、多相處、見世面,否則將來真遇上有錢人,你要露怯的。人呢,最怕露怯,因為大家都擅長欺軟怕硬,你一露怯,人家就瞧你不起。你要時時刻刻記牢,抬頭挺胸,驕傲從容,落落大方,不讓人看穿你的底細。”
“哦。”應隱專心致志地吃著雪糕,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聽沒聽進去?”
“不讓你看穿我的底細。”
“……”應帆哽了一下,嘆了聲氣,又笑起來:“不讓你去走這樣的秀,是因為它配不上。你的美貌,要亮相在最好的舞臺上,否則就是浪費。你說‘媽媽,原來漂亮真的可以變現’,媽媽很痛心。”
“為什麼?”
“因為漂亮確實可以變現,卻不是一千五百塊。你現在的方式,不叫變現,叫賤賣。”應帆握住她手,“盈盈,你要和命運做交易,而不是和錢做交易。”
應隱蹙眉,皺著眉頭,直白地講:“我不懂。”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韫椟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應帆柔聲細語,“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後來,一個叫麥安言的年輕人,懷著初出茅廬的熱情和對她美貌的激情,千方百計遊說她,把她籤進了大名鼎鼎的辰野。
那玻璃大樓很高,應隱下車,自門口走入,知道了什麼叫‘跟命運變現’。
應帆刷微博刷得腦袋疼,在太妃榻上和衣小憩了一個鍾,滿腦袋光怪陸離的,一時是Hong Kong娛記的怪叫鼓噪,一時是白到發亮的超級遊艇,一時是應隱被外室打上門來,哭得狼狽。
醒來時,頭疼欲裂,心力交瘁,坐著發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呆。直到樓下汽車聲由遠至近,她揿下百葉簾的葉片,見莊緹文和程俊儀兩個小姑娘先後落車。
兩人鬼鬼祟祟的,下車的姿態宛如特工,狐獴似的左顧右盼一陣,確定沒有車跟過來,才長松一口氣。
進了別墅玄關,抬眼見了應帆,兩人都是一個立正站好。
應帆冷笑一聲:“看來我是連審都不用審了?”
緹文還好,俊儀怕死她了,一張嘴就結結巴巴:“阿阿阿、阿姨,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我我我給你泡茶去!”
一溜煙跑了。
緹文放下包,對應帆訕笑道:“讓您擔心了。”
“一個兩個都知情不報。”應帆埋怨一句。
緹文屈指撓撓臉:“我們得聽老板的呀……”
應帆問:“你見過他嗎?真是網上長的那樣?”
她把狗仔的照片都存了,戴起老花鏡,放大再放大,用最嚴苛的目光巡邏商邵的每個細節。
緹文笑起來:“比照片裡還靚一些,他不上鏡,老話講官仔骨骨。”
“不知道他待人接物怎麼樣?這麼有錢,多少有點怪脾氣,難伺候。”應帆又說。
“商先生很好的,有教養,也專一。”緹文陪著她聊。
俊儀端了託盤過來,請她們移步二樓小客廳。俊儀將玻璃折頁窗一頁一頁地疊了,放空氣陽光進來,繼而將錘紋玻璃盞分好,注入亮紅色茶湯。
安靜中,隻聽緹文接品牌那邊的電話。
“Greta的香氛大使還沒到期,跟你們是競品,恐怕不方便去站臺。”她客氣地說。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緹文禮節性地笑起來:“那是一定。我會幫你轉達的,九月份的秀現在還早,肯定要先滿足正在合作的客戶。”
掛了電話,俊儀訝然:“不是解約電話?”
驟然爆出戀情,是嚴重違反商務代言條款的。通常來說,他們不會對代言人單身與否有約束,但要求代言期間不得爆出戀情或婚姻變動——此處不僅包含結婚,也包含離婚。否則,將會面臨巨額違約金和解約風險。
應隱身上有Greta的香氛大使,Musel也在對她的考察期,另外還有一個中檔腕表代言,其餘日化就不提了。緹文原本做好了求爺爺告奶奶的準備,但沒想到品牌方都當好人,反而來寬慰她,讓她不必擔憂。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接了幾個商務邀約。
緹文和俊儀的微信和短信裡,充斥了上千條信息,無一不是“祝隱姐和商少爺恩愛百年”。
還是應帆看得透:“高奢真正的客人隻有有錢人,隱隱本來就漂亮有星光,現在有了新身份,當然更要求著她帶貨。”
“阿姨有見地。”緹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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