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霏玉般的長指握著筷子,慢條斯理進食,沒有說話。
“小嫂子肯定是不知道婚事…”謝明穗打圓場,試圖緩和波濤詭譎的氣氛。
“我信她不知道!不是易家說的兩個月後辦婚禮嗎!”謝知起拍桌而起,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好啊,欺負我們謝家是老實人?我現在就去找她問個清楚!”
椅子在地面上劃出滋啦的聲音。
“回來。”
沉沉的兩個字。
謝知起腳步頓住,不敢輕舉妄動,但到底憋屈:“哥,她居然敢讓你滾,她以為她是誰啊?特首都不敢跟你擺譜!”
這話不誇張。
如今港島受金融危機影響,市場萎靡下行,和內地的捆綁加深,對內地的依賴也加深。藍曜集團作為內地五大財團之一,近兩年響應政策,加大對整個灣區的投資,放了幾個百億的項目。這次來港,特首全程親自接待,陪同的還有濱市市長。
謝浔之眼眸半垂,松弛卻不懶散地靠著座椅,心思讓人猜不出,“我和她還沒有結婚,她現在有戀愛的自由。”
謝知起覺得大哥瘋了,這種鬼話都說的出來,他心痛地說:“…哥,你醒醒,她就是在給你下馬威啊,我承認她長得還行,你一時被蠱惑情有可原,但這可是綠帽!綠帽!二姐,你來勸!”
謝明穗嫌棄地掩住鼻,選擇沒聽見。
謝浔之不緊不慢抬眸,看向自己毛躁的弟弟,“小起,你如果繼續管不住這張嘴,就立刻回京,閉門思過一個月。”
男人的語氣很溫和,但謝知起打了個寒顫。
大哥說閉門思過一個月,那就是一天一分鍾一秒都不會少。
他把嘴閉上,悶悶坐下,謝明穗趁機掐了這小兔崽子一把。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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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展成這樣,是謝明穗沒想到的。這次陪著大哥來港城,一是為公事,其次就是為婚事。
百忙之中抽出這個中午,想見一面易小姐。
見是見了,也出乎意料——
易小姐很漂亮,派頭也很大,渾身上下的行頭怕是價值千萬,隻是說話如此不客氣,不知是否在給大哥,給謝家,下馬威。
她越發看不懂母親的這番操作了,挑來挑去這麼多年,最後挑了易小姐。
這不是溫良嫻淑,宜室宜家的花,是漂亮奪目,嬌貴難養的花。
大哥端肅,和這樣的花怎麼合得來?
謝明穗在心裡嘆氣。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草草結束。謝浔之讓梅叔去結賬,謝明穗把謝知起拉過來,低聲教育他悠著點,小心又挨呲兒。
——
易思齡也吃得沒滋沒味,一杯冰激凌被她拿叉子攪成五彩斑斓的調色盤。
“口紅花了。”易樂齡讓她不要再想有的沒的。
易思齡立刻從包裡掏出粉餅和口紅。“不過渣男住我們家隔壁,這倒是不錯。”
她旋出口紅膏體,認真地望著鏡子裡那張漂亮的臉:“以後吵架了,隨時回家。”
她很會安慰自己。
易公館在淺水灣28號,鄭公館在前面兩百米,29號。
易樂齡哄她:“不需要您親自吵,派個老四就夠了。”
易思齡笑起來的模樣很嬌氣。
冬陰功湯仍舊冒著熱氣,一頓飯吃到尾聲。易樂齡去了洗手間,她離開後,易思齡就開始發呆,瑩白的指尖把口紅當成筆一樣轉。
她還得想個對策把戲做全,光靠一個假消息肯定不夠,要不找幹脆僱個假男友?
還是…
一分心,指尖的口紅沒停穩,砰地摔在墨綠色的珐琅釉地磚上,滑開好遠。
易思齡攏起指尖,撅嘴,沒動。
她心情又壞了,和這支口紅賭氣,偏不撿,就這樣看著,直到那小金管微微顫顫停在一雙男士皮鞋前。
锃亮的牛津皮鞋,手工制作,英倫式,潔淨無塵。
往上,是挺括的西裝褲管,褲縫筆直,面料考究。
易思齡眨了眨眼,視線不由自主地再往上。
謝浔之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將這支攔路的口紅拾起,起身時,目光精準地看過來。
猝不及防和這個陌生男人對視,易思齡心口一驚,目光含著幾分無措,又有幾分罕見的驚豔。
她的世界裡很少有這種類型的男人。
男人身型峻拔,又修長,氣場強盛,可氣質截然相反,是溫沉的,趨近於無限的平和,甚至可說是莊嚴。高貴中流淌著不容撒野的莊嚴。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戴墨鏡的桀骜少年和一個氣質溫婉的都市麗人。
他停下,另兩個也停下。
彼此間沒有交談,氣氛沉滯。
男人緊接著邁步而來,縱使他目光溫和,有禮,點到為止,仍舊像一片深不可測的陰翳,蔓延過來,帶來無形而沉重的壓迫感。
他就在易思齡跟前停下。
易思齡攏著指尖,不知為何,心跳加快。
她佯裝鎮定,笑笑,指他手中的口紅:“先生,這是我的。”
很動人的一把嗓音,令人想到煮沸的紅酒,會在空氣中散發一種若有似無的,誘人又濃稠的香。
謝浔之眼眸微動,他當然知道是她的。
他從始至終一直在觀察她。
一個月前,母親給他發來一張女孩的照片,問他感覺如何。他在會議茶歇時匆匆點開。
很漂亮。
這是唯一印象,再多沒有了。
真人比精修照還要精致,像一枝燦若明霞的富貴花,漂亮到近乎膚淺的地步。眼角眉梢透著被人寵出來的嬌貴,漫不經心瞥來一眼,慵懶,傲慢,但不討人厭。
漂亮到這個地步,討厭她其實很難。
可就是這樣一個漂亮到過分的女人,在和他結婚倒計時隻剩兩個月時,與別的男人熱戀中,沒空和他談婚論嫁。
還讓他滾。
這婚事八成得黃。
謝浔之收回目光,把口紅放在桌上。
易思齡正要說謝謝,男人轉身離去,留下一道沒有情緒的背影。
-
第2章 弗洛伊德
易思齡真是莫名其妙,困惑地看著那道背影步出餐廳,看不見了,才後知後覺不爽。
從小到大她可從沒被誰這樣冷漠無視過,她把口紅摔進包裡,力道有些重。
易樂齡正好回來,看見了這一幕,但不知其中細節,隻知道一個男人替易思齡撿了口紅。
她對易思齡說:“剛剛那帥哥還蠻有型的,是你喜歡的風格。”
易思齡故意問:“帥哥?邊個?”
易樂齡:“給你撿口紅的。”
“哦……”易思齡懶洋洋地拉長尾音,評價:“太一般了。”
易樂齡故意逗她:“不會是他沒被你的美色所吸引,所以你故意損人吧?”
易思齡的臉陡然漲紅,“老二你今天太討厭了,敢幫著外人欺負我!”
易樂齡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懇請她放過。哄了有十分鍾,又答應跟易思齡搞到那顆在拍賣場上失之交臂的紅寶石,易思齡才勉強不和她計較。
吃過飯後,兩姐妹分開,一個去集團總部上班,另一個來樓下酒店點卯。
易家涉足的行業很多,其中地產,航運,黃金珠寶和酒店是四大版圖。十家酒店中,星頂酒店是易山坤創立的第一家,最有紀念意義,所以他才把星頂當做長女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其他富豪送女兒不外乎珠寶華服豪車豪表,而易坤山出手就是一家頂級豪華酒店,這份禮物令易思齡在圈中名聲大噪,羨慕她的千金小姐不計其數——並非因為這家酒店。
易坤山是富豪圈裡的“奇葩”,沒有兒子,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情婦、私生子,唯有四個女兒,各個都是掌心寶。易思齡又是長女,享受的寵愛之多,不是那些家裡有嫡的庶的哥哥弟弟一大堆的女孩能夠想象的。
酒店聘請職業經理人打理日常運營,易思齡不常來,她有很多自己的事。
每年要收到上百封來自各大品牌、雜志、俱樂部、社會組織、或是私人的邀請函,晚宴、party、看秀、出入各種名利場更是家常便飯。因為她在名利場的炙手可熱,星頂酒店這四年的業績節節攀升,更達成了與百年珠寶品牌Bariya的合作。Bariya的首席設計師連續四年親自為酒店外部設計聖誕布置。
這個合作令星頂酒店的名氣大增,在港島頂奢酒店中獨佔鰲頭。反正她的宗旨就是一邊玩一邊把錢賺了,若要規規矩矩去集團總部上班掙錢,打死不幹。
在酒店例行慣例尋了一圈,籤了幾個文件,回到易公館後,臨近飯點。
“您回來了?”慄姨從廚房走出來,正巧撞見易思齡,她有些驚訝,畢竟大小姐並不經常在家吃晚飯。
“吃晚飯沒有,廚房燉了湯,您要嘗點嗎?”
慄姨全名胡慄慄,比易思齡年長十來歲,在易思齡初中的時候就一直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易思齡說她晚上不吃,喝一杯無糖酸奶就好。她是特意回來蹲易坤山和梁詠雯的,就不信他們還能瞞多久。
“兩位老板都沒回來呢?”說話時,花花歡快地跑過來,蹭她的腿,她彎腰把它抱起。
花花是一隻狸花加白小母貓,胸口戴著一串閃閃發光的藍寶石項鏈。五年前,這隻貓還是流浪貓,誤打誤撞跑到了易公館後花園,被易思齡發現,當即走上貓生巔峰,從吃不飽到帶珠寶。
關於這個名字,易思齡絞盡腦汁想了三天,最後決定叫花花。
因為摸它的時候,它的小腳腳會開花。
慄姨邊倒酸奶邊說:“先生太太昨夜凌晨飛了京城,您不知道?”
易思齡真不知道這事。昨晚凌晨她還在某個朋友的生日party上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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