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你嫁。”
“……”
“那就安排你進集團。”
“……”
“……老頭,你別太過分!”
易思齡感覺自己被逼到了南牆。
往前,嫁去京城,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往後,繼承家業,日日坐牢,也許死不瞑目。
怎麼樣都是死,怎麼樣都慘。
“除非他真像你們說的這麼好,不然我不可能遠嫁。有本事就讓我查。”易思齡靈機一動,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易坤山對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他縱橫商場三十幾年,識人斷事不在話下,隻需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畫皮之下是妖是鬼。
他靠在沙發上,啜了一口茶水,“行,但凡他是個表裡不一的花花公子,我都不說半個字。”
港男花心是出了名的,有錢的花樣更多。易思齡從小就看這些,根本不信有什麼好男人。
就是她爹,港媒口中的老婆奴易坤山,婚前也是風流多情,紅粉佳人無數。梁詠雯能收服他,隻能說明梁詠雯的段位手腕都在他之上,可不能說明易坤山是什麼老實人。
“你就是看中了他家有權有勢,我還不知道你打什麼小算盤,嫉妒陳薇奇的老豆當選了這一屆的港島議員,而你慘遭淘汰!”易思齡補了一刀,轉身就走。
財大氣粗的豪門港島多得是,但富貴潑天也隻是生意人,所以才說謝家是不同的,易思齡也懂。
歷史淵源,祖輩庇佑,後輩爭氣,加上和各界盤根錯節的聯姻,才供奉出謝家如今的地位。建國之初,內陸還是百廢待興,謝仁華先生在上頭的扶持下創立了中曜公司,就是藍曜集團的前身,發展至今,可以說是內陸歷史最悠久的頂級財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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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能當選這一屆的港島議員,就是靠和莊家聯姻,莊老爺子在港島政壇的影響力不小。易家想在港島政壇上有一席之地,沒點強有力的靠山,根本玩不轉。
易坤山被她氣得鼻子都歪了,“我那叫讓賢,什麼慘遭淘汰……我隻給你半個月期限,到時候算你默認這樁婚事。”
本來想給一個月,但這死丫頭非要氣他。
易思齡捂住耳朵,跑得很快。
——
“謝家的地位不需要我多說,光是說謝浔之他本人,二十三歲主導對Mplunk的並購案,二十四歲組建尋遠資本,投資楓葉財富和凌度電車,個人身家短短幾年翻了四十倍,外界都看好他。”
“何況他為人端正,沒有不良嗜好,也不亂搞男女關系,這麼多年一樁緋聞都沒有,清清白白。”
“不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都一等一,家世更不用說,不然你爹地敢放心大膽讓你去折騰?”
語音還在自動播放,一條跟著一條。
夜深山靜,遠處海浪拍打山腳,吹進臥室的風帶有一絲很淡的海的陰沉。
易思齡把頭埋在枕頭裡,鼻腔裡仿佛塞滿了棉絮,淤淤地。
接觸眼睛的那一小塊布料已經微微洇湿。
謝浔之。
四面八方都是這個名字。
討厭的名字,討厭的人,討厭的京城,討厭的一樁聯姻。
說他好,說他完美無缺,她偏不相信,心底那些逆反的情緒千絲萬縷,湧上來,叛逆得像十五六歲的妹妹仔。
她恨不得現在就找到這個男人,把他偽裝的面具扯掉。
接下來的幾天,易思齡的生活更是被謝浔之侵佔了,她絲毫沒有發覺這點,還渾身是勁,化身為福爾摩斯,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可惜結果讓她很糟心。
“我要照片,他的個人照片,拜託,你找的都是些什麼啊?”
“我要的不是他的百度百科,更沒空看那種全篇都是誇他的個人採訪,我要的是他的八卦,緋聞,桃色新聞!三十歲的男人,你告訴我他沒前女友??”
“那就挖有沒有包養情人,有沒有和哪個明星網紅上床,或者有什麼隱疾,不良嗜好!”
“沒有?那就是唔掂(不舉)!”
易樂齡已經對這樣的場景熟視無睹了,平靜地替氣呼呼的易思齡切好牛排。
易思齡放下手機,戳了下熱毛巾,“這些狗仔不是很會挖小道消息嗎?怎麼?放在謝浔之身上就不管用啦?浪費三天,連一張照片都挖不出來!”
易樂齡想了想,回道:“據說謝家對這位接班人保護得很好,公開場合不會有媒體敢拍他的照片。真要找就隻能問他身邊的朋友要,問題是,他身邊的朋友和我們不是一個圈子的,認識他的,也遠遠沒熟到能拍照。”
易思齡挑眉:“何止照片,ins,微博,twitter,facebook全部都沒有,他不玩社交!什麼老古董!”
易樂齡把切好的牛排換到易思齡面前,說:“一個大集團的掌舵人,每天光是開會都不夠,哪來時間玩社交平臺,又不是時尚行業。”這點她深有感觸,她現在不過是總部的一個高級總裁,就有數不清的應酬和會議。
“大我六歲……”
“其實也還行吧,我記得鄭啟珺也二十八了。”
“夢夢老公說他為人老成,古板,無趣。”
“夢夢的原話是,謝公子在工作上很嚴謹,對吃喝玩樂不太感興趣,所以她老公壓根不知道從哪方面討好他。連見一面都沒見到。”
空氣沉默了下去。
高檔米其林餐廳很安靜,客人少,服務生的腳步聲消失在厚而軟的地毯裡,端來桑椹冰淇淋和南洋風味的咖椰吐司,香氣濃鬱。
易思齡心不在焉地嚼牛排,食指上戴著一隻碩大搶眼的獵豹戒指。
直到終於察覺不對勁,指尖一收,她瞥過去,“不對…老二,你哪邊的?”
易樂齡兩指並攏,抵著太陽穴:“我向媽祖娘娘發誓,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易思齡咽下肉汁充沛的牛肉:“我懷疑你把我賣了。”
易樂齡冷冷地看她,“……我把你賣了我有什麼好處?”
不止沒有好處,還要哄她。“我替你打工已經累得快死了,你不會以為我還想參選港島議員吧?”
易思齡難過,哝哝說:“…你欺負我。”
易樂齡怎麼敢欺負她,敗給她還差不多,那張在集團員工眼裡永遠清冷,不好接近,沒有表情的臉,在易思齡的摧殘下,布滿了深深的無奈。
她嘆氣,“你可以換個角度去看這件事。”
“……比如?”易思齡犯困了,拿手背託著腮,眼眸懶懶地垂著。這幾天沒日沒夜調查謝浔之,心力交瘁,睡也沒睡好。
“還沒到蓋棺定論的那一刻。目前看來,這位謝公子比鄭渣強。”易樂齡給予公正客觀的評價。
這三天,她查了有關謝浔之的商業財經報道,能看出他在生意場上很有自己的一套,大刀闊斧,利落果決,就是品性和私生活有待考證。若是這兩點也能經得起考驗,那這樁婚事就真不錯——
至少理論上是這樣。
易思齡盯著她,不言語,咬了咬唇。
易樂齡嘶了聲,真是見不得她發嗲,手指點點桌面:“這樣——你不如親自去京城驗貨,不比在這找他的照片強?”
——
十月末的京城已是清秋,陽光洇了幾分蕭索,後海周邊的柳樹葉子開始發黃。一臺黑色的邁巴赫從謝園的東南側地庫駛出,轉入並不寬敞的胡同巷子。
百鳥胡同是這一帶最長的胡同之一,也是住戶最少的。有散步的路人經過這裡,駐足,朝那臺邁巴赫投去豔羨的目光。
黃花梨木的地庫門勻速落下,將唯一的罅隙封住。
路人這才注意到,原來整條胡同的右爿是一戶,青磚高牆,綿延百米。高牆之內用植被和蘆葦架成第二道更高的內牆。
若想瞻望牆內風光,根本不可能,隻能從高牆和幾角飛翹的屋檐窺見到高門大戶的一個切片。
這是一座大隱隱於市的超級四合院,這樣的地界,這樣的氣派,非簡單的富貴二字能詮釋。
巷窄,邁巴赫的速度不快,接近六米的車身較之普通車型更有氣場,若非需要在胡同中行駛,車身不宜太長,這臺車就該上黃牌了。
坐在後座的謝浔之聽著電話裡的數落,面容沉靜,沒有不耐煩,也不見得多認真。
修長的手指按下車窗。
“你也要主動一些,你上周去港城出差,明明就可以見思齡,為什麼不見?沒幾個月就要結婚了,連未婚妻的面都沒見上,你說你像話嗎。”
“當初我拿照片給你,問你好不好,你說好,我才給你選了這門親事,說來說去,這也你自己願意的……難道你後悔了?”
楊姝樺不是啰嗦的人,可一碰上這個話題,不啰嗦心裡不痛快。
謝浔之把車窗降到最底, “沒有後悔,您別胡思亂想。”
楊姝樺:“那你就把態度擺正,這次做好接待,要讓思齡覺得你是靠得住的男人,不要讓她第一次來京城就印象不好。”
謝浔之眉心微微蹙起,頓了頓,方說:“她來京城了?”
楊姝樺對謝浔之更不滿了。
自己的未婚妻,來了京城,他倒是一問三不知。
“昨兒的飛機,早該到了,就是不知道住在哪家酒店,親家母也沒說。你派人去查。吃的住的玩的……還有司機,都要安排好。”楊姝樺一一交代。
謝浔之思考了片刻,道:“這事不急。還不知道她來做什麼,倘若她來京城是為其他事,我冒然安排這些,隻會唐突。”
一番話說得很周全,但楊姝樺不樂意聽這些。她聲音抬高:“她來京城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誰?你倒好,讓人家女孩子先主動!”
也許是和她熱戀中的男友來京城度假也說不準。謝浔之忽然冒出這個念頭,眸色動了動,很快就不再想。
想這些顯得他很愚蠢。他並沒有太多闲工夫去管她交了幾個男友。
“好,我會處理妥當。”他閉上眼,養了養神。
說話時,前方迎面駛來一臺紅色法拉利。胡同逼仄,兩臺車幾乎是擦身而過。
聽筒那端,楊姝樺隻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我沒聽清,兒子,你剛剛說什麼?”
這條巷子很少走外車。
謝浔之握著手機,掀開眼皮往窗外掃了一眼。
法拉利敞著篷,是新車,隻有臨時牌照。駕駛室坐著一個年輕女人,秋日暖陽灑在她如匹鍛的長卷發上。
她架著超大號玳瑁色墨鏡,擋住眼睛,卻露出光潔的額頭,精巧的下颌,以及一張豔麗的,飽滿的紅唇。
大概是對路況不熟悉,她邊開車邊看導航,偏頭時勾出一截細膩的頸。
再往前開就是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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