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垂眸,接過師甜的水喝下去。他輕輕皺眉,師甜……到底是加了多少葡萄糖,甜得他味覺都難受。
這發展讓看熱鬧的摸不著頭腦。
最後見裴川喝了會長的水,才勉強覺得,啊一定是志願者服務周到了。後面有到終點快支撐不住的,依然有人扶了一把,倒是把這件事帶過去了。
吳茉知道自己隻有這一次機會,她上前說:“我扶你過去休息吧,那邊有運動員凳子。”
貝瑤莫名就是知道,他不會讓自己扶。隻能抿唇看著他。
裴川看貝瑤一眼,她其實從不任性,這是第一次,被逼到算在發脾氣。縱然知道或許她心中所想並不是自己期待那樣,可他心中卻像是被柔柔吹了口氣,軟得一塌糊塗。
他格開吳茉的手,沒看吳茉一眼,咬牙自己走過去。
短短二十米,他像是又死過一回。
吳茉臉色不好看,其實她也明白,她今天主動示好,就是和貝瑤撕開臉了。貝瑤單純,可是不是傻瓜。可是撕破臉就撕破臉,她心中反而有種終於如此的暗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裴川心裡還記著韓臻的事,周圍還有很多同學,他忍住痛:“貝同學。”
“貝同學”回眸,他低聲說:“我錢包放在山下了,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什麼樣的錢包?”
“黑色的,在賣水的小攤那裡,我外套裡。”
貝瑤心中懊惱,她現在一回想,也覺得剛剛自己不讓他喝吳茉的水好丟人啊。
她小臉微粉,聲音細細的,在他耳邊輕輕道:“嗯……裴同學,吳茉一點也不好。”第一次背後說人壞話,她耳尖都紅了,眸光也羞得漾上淺淺的水色。
他低眸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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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吳茉一點也不好。你呢,可以自薦嗎?
然而他到底還有理智,隻能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嗯。”
“貝同學”說完壞話落荒而逃了。
他強撐著看她去坐下山的車,痛得輕輕哼了一聲。裴川打電話給王展:“常青山,讓人上來一下。”
王展知道他一向逞強,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很嚴重的事了。電話那頭王展額頭青筋暴跳,你又在搞什麼幺蛾子啊?
王展走關系,讓人馬不停蹄上山送裴川下去。
另一邊韓臻氣喘籲籲跑上來,一看,隻有吳茉還坐在那裡,沒有貝瑤的身影。
少年汗水也湿了一大半襯衫,他跑過去,眼中的光都黯淡了。
吳茉心裡一跳,才記起自己還騙了韓臻。
她忙給韓臻倒了杯水,小聲道:“她不願意來,我怎麼說都不肯。對不起啊。”
韓臻搖搖頭,他輕輕笑道:“沒關系,不怪你。她不願意接受也沒事,我……我默默的就好。”
他身影慢慢走遠了。
吳茉氣得哦!
貝瑤這麼放你鴿子你都不生氣!還落寞接受了。吳茉第一次覺得快被氣得吐血,那個女的不就是有一張過分好看的臉嗎?一個二個都偏幫貝瑤。貝瑤阻止裴川喝水,哪怕再難受,裴川也隻是沉默又縱容。
韓臻當眾的告白也吹了,自然不會有謠言。
~
秋季馬拉松比賽結束了三天,裴川依然隻能待在家裡調養。
王展看向床上看書的人,少年側臉清雋,王展認命地道:“都說了多少次不要搞這些劇烈運動,假肢畢竟不是……算了,你忍痛一流。”
他自暴自棄:“今天還是你自己換藥?”
裴川這才給了反應:“嗯。”
裴川再怎麼也隻是個少年,王醫生兒子就他這麼大,他嘆息道:“裴川,還是回家吧。”
裴川說:“你管得好寬,可以滾了。”
“……”王展說,“少年,早點回學校,向老師學會禮貌,老王我都是可以當你爹年齡的人了。你這樣不會有小姑娘喜歡知道嗎?”
裴川僵了僵,低聲道:“本來也就不會有。”
王展和他打趣,無意間戳了人家心窩子,王展挺尷尬的,他咳了兩聲,自覺滾了。
其實王展大可安慰裴川,但他最後也沒有。
他家一個兒子,一個才十歲的女兒,要是讓女兒嫁給有殘缺的人,當父親的很難接受。除了身體,他們的心還格外敏感,很難有人能包容相扶走過一生。
有些東西,一開始不給予希望,才不會落進更深的深淵。
他記得那個叫貝瑤的漂亮優秀小姑娘,似乎還是獨生子女,他如果真的喜歡她,那得多艱難苦澀啊。
裴川曠課五天,再去學校的時候腿依然隱隱作痛。
金子陽說:“川哥酷啊,我都不敢你這麼幹,我要是曠課這麼久,我老子鐵定打死我。”
其實他們都疑惑,川哥的家人沒有接到過老師的電話嗎?
鄭航說:“川哥你沒什麼事吧?”
裴川從抽屜裡摸出書:“沒事。”
金子陽納罕道:“你被偉哥感染了嗎?怎麼也開始看書了。”
前排季偉激動地回頭:“川哥,你也明白學習的樂……”
裴川皺眉:“閉嘴。”
季偉依舊高興,他腼腆道:“前天的英語測試,下節課發成績了,要是及格了我請大家吃飯。”
鄭航笑得不行:“哦哦,祝福你啊。”
“謝謝。”
裴川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有時候,他覺得青春似乎又不是那麼晦澀難熬,那些在人們眼中壞的、不良的,也有鮮活有趣的地方。
隻是每每想起另一個人,心跳會發瘋失控,好苦也好甜。明明他喜歡得天崩地裂,她什麼都看不見,可他獨守一隅,不放棄也成了滿足。
發完英語卷子——季偉同學差點又哭了,他英語62分!
他珍惜地疊好卷子,鄭航笑死了:“對對保管好,下次說不定就沒這個數了。”
季偉也不在意好友的調笑,他認認真真摸出錯題本準備記錄。
季偉家有錢,事實上,幾個少年中,他家境相當好,但是由於天然呆,沒什麼朋友,別人也看不出他多有錢。
傾世最近,他們請客的地方就定在了傾世。
金子陽依然帶了他的小女朋友,幾個人開了個包間,後來他又提議去大廳唱歌。
事實上,傾世五樓大廳很熱鬧。
光靠有錢學生,這麼大的傾世是開不下去的,所以等名氣越來越大,傾世反而像是成年人愛去的會所了。
這樣一來,學生們去得就少了。
畢竟青春期的時候,雖然向往過成年人的世界,可是也有一份莫名的畏怯阻止著人們的腳步。
裴川腿還痛。他靠在吧臺前,讓服務生調了一杯酒。
季偉在角落找了張桌子,他努力地和服務員協調,能不能給他弄一盞臺燈——五彩燈晃得他眼睛花,看書不方便。
裴川這個人,其實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朋友的。金子陽他們算是他第一次交好些的人,有時候他也會茫然自己如今的世界,可是好學生的圈子大多清高孤傲,他怪癖的性格會是異類。
觥籌交錯,不時有人會從五樓再往樓上走,有人會在傾世打球,有人會開房,社會上的人來來往往,裴川半眯著眼,看著一個神色不正常的男人步履匆匆上了樓。
他看一眼就猜到,那人吸了毒,精神狀態很差。
裴川沒有吭聲。
隻是金子陽他們過去之前,他點點吧臺桌面說:“今晚早點回去。”
鄭航也不反對:“好咧,川哥來根煙不?”
裴川接了,傾世的夜晚九點,一群刑警衝進來。
命運像是開了個玩笑,裴浩斌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見了裴川。少年坐在吧臺前的凳子上,長腿微曲。
隔著人群,父子倆對望了一眼。
裴浩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這一年的裴川,眉宇冷漠,唇間叼了根煙,嫋嫋煙霧中,裴川神色也疏離。
周圍有人大聲唱歌,五彩的燈光交錯落下來。
時光似乎一瞬倒退,四歲的小裴川笑著坐在他肩上:“長大要像爸爸那樣,當警察,抓壞人。”
裴浩斌心顫地記起,裴川也曾向著光明,努力前行的。
第40章 開心湯圓
縱然裴浩斌知道自己有任務在身, 可是看著陌生又“學壞”的兒子, 他還是幾步過去,臉色難看:“混賬!你在做什麼?”
場面有一瞬安靜, 時光變得冗長起來,本來刑警進來就讓傾世熱鬧的氛圍凝滯,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裴浩斌和他手下的刑警,可是隊長直接去了吧臺,就讓人把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裴川身上。
裴川雙指取下唇間的煙, 在吧臺上摁滅。自從上次裴川假肢被咬壞離開, 裴浩斌依然沒能找到他。
裴川太過了解這個人, 裴浩斌公私分明, 哪怕再想找到他,也隻能盡量拜託同僚, 而不是徇私下死命令。裴川給他留了很多“線索”, 以裴浩斌的個人力量, 隻會越找越偏, 一年前是這樣,一年後依然是這樣。
然而裴浩斌也並不會問小區其他少年少女, 這個刑警冷硬,與鄰居關系都一般。或者更可能的是,他也沒多希望裴川回家。
畢竟裴川在的時候,家裡的空氣都是冰冷凝結的, 妨礙到他們一家人和美了吧?
裴川輕慢冷漠的態度激怒了裴浩斌, 他抬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
脆生生的一聲響, 音樂聲停了下來。裴川沒躲,那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打得他半邊臉麻木。他側著頭:“裴警官,這一巴掌,就當還你一顆廉價的精子。”
人聲鼎沸,裴川聲音並不大,隻有調酒師聽見了這句話。
裴浩斌心一顫,竟是後退了兩步。
裴川大拇指擦了擦唇角,他口腔生疼,有細微的血絲外滲。金子陽他們在大廳那頭沒有看到這一幕,隻有季偉坐得最近,季偉被嚇到了,走過來小聲說:“警察也不能亂打人啊。”
裴浩斌有些後悔,那一巴掌讓他自己的手也生疼。然而裴川眼神帶著刺,讓他腳步釘在原地。
身後有刑警說:“隊長,還有公務,趙平還在‘傾世’。”
裴浩斌說:“我……裴川……”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來,帶著人往七樓搜查了。
這件事仿佛隻是很小的插曲,音樂聲繼續。裴川半邊臉紅腫,他看著滿室紙醉金迷,低低笑了聲。
他也不就是一顆廉價精子和卵子的結合體麼。
季偉訥訥道:“川哥,你沒事吧?”
裴川說:“嗯。”
季偉:“哦。”他不會安慰人,他覺得川哥臉上沒了笑,挺難過的。可裴川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季偉說:“那我去學習了?”
“去吧。”
季偉的身影往角落走,他刻苦努力,卻不得其法,像是古代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中舉的書呆。裴川看著,卻沒覺得季偉多可悲,畢竟他自己比季偉可悲多了。
他低眸,又給自己點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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